六月底,往西夏十座重要城池探路的二十名江湖營輕功好手在翻過祁連山之後。先後趕到了塔烏山。
每路高手趕來,首先做的第一件事,都是與溫玉華打招呼。而溫玉華總是重複那句話:不談正事,正事留着向雷又招去說。
在這些人之中,回紇國陰山派掌門王唯天、關內崆峒派掌門曲憲洋及其師弟屈上菱三人,隆廣豐認識。這三人,皆可稱爲當世英豪、一代俊傑,看情形卻似乎都同時屈尊於人,故此,隆廣豐產生了一絲疑慮。
瞅着個機會,隆廣豐溜進冰原三老的帳篷之內。
三老正要客氣,隆廣豐做了個禁聲的手勢,然後小聲說道:“三位師叔,愚侄感到有些不妙,特來討個主意。近日趕來的這些人中,個個武功都非同小可。如果他們對我冰原派不利,我派人數雖多,但大都是後輩弟子,武功低微,恐有不測之險。”
向宏德道:“這些我們都知道了。他們打得過我們但是沒有打,正好說明他們本來就不想打。那有什麼危險?”
隆廣豐道:“愚侄是想。他們莫不是要開什麼武林大會,要算計我們?”
陳恩洪道:“我們既沒有傳世珍寶,又沒有武功秘笈,沒有什麼是值得讓人眼紅的。反倒是文姑娘的武功讓我們有些眼紅。”
“不是,”隆廣豐急道:“我是說,這麼多的高手聽命於文姑娘,這個文姑娘可不簡單哪。”
“當然不簡單,當然了不起。”向宏德搶過話頭說道:“什麼時候,我們冰原派也出這麼個人物就好了。”
“嗨,”隆廣豐見三老並不重視,便停了一停,才慢慢說道:“愚侄的意思是,江湖傳言四川官府的尊重、溫玉華曾經廣邀各派,這‘溫’、‘文’倆字叫起來聲音又差不了多少,這個文姑娘莫不就是溫姑娘。”
“嗯,有點道理。”向宏德想了想,問道:“你聽見他們稱呼她的名字沒有?”
隆廣豐答道:“沒有,都是尊稱姑娘,不叫名字。”
“其實就算她是溫玉華,似乎也沒什麼可值得緊張的。”陳恩洪道。
正在這時,水望潼衝進帳篷,叫道:“大事不好,有一隊吐蕃軍隊開過來了。”
五人衝出帳篷,遙望天際,遠遠的確有一隊人馬正在緩緩逼近。向宏德問道:“你看清楚了,真是吐蕃軍隊?”
水望潼道:“稟師叔,小侄衝得很近。看得清楚。士兵皮膚黝黑,旗幡上寫有藏文,有的還身着藏袍。”
“快,”隆廣豐做了個手勢:“告訴文掌門。”
“吐蕃軍隊是友非敵,不用緊張。”溫玉華道:“不關我們的事,我們不用理會。五位乃我涼州派的中堅,既然來了,正好可以再說說涼州派武功。”
隨即,溫玉華不疾不徐,將劍法、拳法、腿法的要領分別講述了一番。最後,溫玉華道:“涼州詞的解法你們都已經吃透了,而涼州詞劍法最根本的是涼州詞內功。我因爲內功不同,不能達到涼州詞劍法的最高境界,僅僅就自己的一點體會說出來與大家參詳。所以我的話不是金科玉律,一切還是應該以涼州詞內功爲主。
“涼州詞掌法與驚風腿法是從涼州詞劍法之中套取過來的。這兩套武功與涼州詞內功直接干係不大,但它們的共同之點仍在於劍法。對於金盛門弟子,這兩套武功與涼州詞劍法威力相當。而對於修煉涼州詞內功的你們,劍法的威力遲早會超過掌法和腿法。涼州劍法依然是最高的武功……”
“末將根敦,拜見溫爲寶!”這時,帳外一個聲音打斷了溫玉華的說話。隆廣豐、水望潼及冰原三老等人聽到“爲寶”二字,以爲坐實了溫玉華的名字。都鬆了一口氣。
“請進。”溫玉華道。“不許叩拜。”溫玉華又道。
根敦一掀簾布,幾步跨了進來,正要下拜,被溫玉華止住,只得抱拳說道:“奉又軍師命令,末將率五萬騎兵先行,現今到達目的地。何處紮營及以後行止,尚請溫爲寶示下。”
溫玉華道:“我已把軍權完全給了雷又招。她沒有囑咐的地方,將軍可以自行作主,毋須再來問我。”
“既如此,末將告退。”
溫玉華待根敦退去之後,轉向冰原派五人說道:“‘爲寶’這個官名,也太難聽了。雷絕招曾說要改,後來她可能忘了。吐蕃人不知禮儀,仍然稱我‘爲寶’,我也只好答應。不過,你們還是像以前一樣,叫我‘溫姑娘’好些。向、陳、戴三位前輩年高德勳,叫我‘玉華’也行。”
冰原派五人頓時呆若木雞。水望潼驚道:“這麼說,你,你就是溫玉華?”
溫玉華面露詫異的神色:“是啊。難道你們不知道?”
由於冰原派依附於西夏皇室,看待事物的出發點必然就與西夏皇室相接近。近年來西夏、四川邊境緊張,呈敵對勢態,冰原派對四川自然就懷有一絲敵意。往日裡僅管對溫玉華的武功成就也有些讚賞,但一說到名字,便常常以妖女稱之。沒想到今日爲學回本門武功的精要,尊奉爲臨時性涼州派的掌門人就是溫玉華。
當初溫玉華破去三才陣之時,幾近虛脫。因爲與雷招弟、雷再招二人互通了元氣,旋即恢復。還演示了涼州詞劍法。其中的奧妙,隆廣豐等人都不知道。他們尚以爲溫玉華真的是輕鬆破陣,遊刃有餘。
現在冰原派雖有五人,五人齊上,其威力反倒不如三才陣。所以,在冰原派衆人看來,溫玉華既能輕鬆破陣,自己等五人便依然不是敵手。若與溫玉華翻臉,馬上就有滅頂之災;若不翻臉,卻又與自身一貫所持觀念相沖突。冰原三老及隆廣豐、水望潼五人面面相覷,方寸大亂,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但聽溫玉華說道:“冰原派與我,其本身並沒有前世的仇怨、今世的衝突。有的只是西夏與四川的矛盾。天下是百姓的天下,並不是一家一姓的天下。只要是爲百姓謀幸福的事,都是應該做的事。自從張大人入川之後,四川的富足,是有目共睹的。如果四川統治西夏,就能讓張大人的新政在西夏廣爲推行,西夏的百姓就能過上與四川百姓同樣富裕的日子。我們何樂而不爲呢?
“冰原派素來與西夏皇室過從甚密。西夏與四川一旦交戰,按照一般常理,冰原派絕對不能袖手旁觀。而西夏國滅亡之時,覆巢之下又豈有完卵。萬臨山與我們親如兄弟,因爲他的關係。雷又招特地讓我將貴派全體請到此地。不敢邀請各位英雄共襄義舉,但能讓各位作壁上之觀,兩不相助,不枉我們與萬臨山朋友一場也就行了。”
隆廣豐身爲一派掌門,凡事思前想後,顧慮極多,沒有想好之前輕易不會開口。水望潼因爲隆廣豐及三老在場,按尊卑之分,尚輪不到自己說話。向宏德資格又老,脾氣又直,當即便問道:“那你的劍法還教不教了?”
溫玉華答道:“涼州詞劍法。萬臨山早已學會。他現在的涼州詞劍法,估計已經在我之上了。故此,無論我教還是不教,貴派都已經學會了。”
陳恩洪道:“正所謂‘人爲刀俎,我爲魚肉’。如果我們現在就要返回西夏,你會放我們回去?”
“不會,”溫玉華微笑着搖頭,道:“當然不會。”
陳恩洪道:“俗話說,幫人幫到底,救人救上岸。涼州派成立已經半月,離解散只有月半了。到時候,四川和吐蕃的聯軍正在和西夏開戰,你卻把我們放了。我們夾在中間,左也不是,右也不行,倒不如你們一直把我們關到戰爭結束還痛快些。”
溫玉華道:“是這樣的,我們準備就在一個半月之內,佔領西夏,到時候解散涼州派時間正好。此外,我們並不是以聯軍的方式來進攻西夏。可能你們還不知道,吐蕃軍隊已經全部投降四川,吐蕃國已被我們佔領。今天趕到的應該叫做吐蕃藉的四川軍隊。”
聽到溫玉華說一個半月佔領西夏之時,向宏德本想反駁,但隨即又聽到吐蕃已經投降,向宏德便不作聲了。這時,隆廣豐終於說道:“我們是被迫離開的。不能趕赴國難,也是沒辦法的事。‘天下是百姓的天下’,正像當頭棒喝。不過,這世間事,何去何從,往往是各說各理。這樣也好,我們遠離戰場,眼不見,心不煩,於名節無損,於良心不虧。”
溫玉華知道現在所處之地,便是四川、西夏之戰的主戰場。但覺得這只是枝節問題,就沒有再說。
七月初,主力軍趕到。二十多萬大軍以一般行軍方式,步兵四列、騎兵兩列、輜重車單列行進。最前面的士兵初四就到了,最後的士兵趕到之時已是初七。
宿營所用的帳篷,各軍隨身攜帶;柵欄鹿角偏廂等輜重則集中運輸。根敦所率的前軍早就爲後續部隊挖好了安營紮寨的土坑。部隊一到,一座座帳篷很快就支了起來。
雷又招隨中軍於初五到達。得到雷又招的消息,溫玉華偕雷招弟、雷再招迎下山邊。江湖營衆高手及冰原派隆廣豐等人本想一起出迎,被溫玉華謝絕了。
“洗澡水早就備好了。軍師一路辛苦,先洗個澡吧。”
“是山上的泉水,還是破冰而取的湖水?”
“是湖水。”溫玉華答道。
“湖水,那就是挑上來的了。”雷又招道:“這麼寶貴的水,我可不敢拿來洗澡。”
雷再招道:“三妹別擔心,這水是我挑的。”
雷又招道:“二姐能爲我挑水,卻不能爲全軍挑水。若二姐真能爲全軍挑水,江湖營好漢必然紛紛效仿,我又成了焚琴煮鶴、折煞風景的罪魁禍首了。”
“不洗算了。”雷招弟道:“我們可是在冰原派洗過了的。”
“啊,對了,冰原派怎麼樣了?”
說到正事,雷招弟、雷再招立即禁聲,讓溫玉華將冰原派的情況慢慢說了。雷又招聽完之後,笑道:“我們家鄉有句土話,叫做黃泥塗在褲襠──不是屎也是屎。冰原派如今是說不清楚的了。”
到了溫玉華、雷招弟、雷再招三人合住的帳篷外,雷又招四下一望:“嗯,這個位置不錯。我就在這裡擠擠算了。”
軍隊全部到達之後,又休息了一日,七月九日,雷又招才正式升帳。一干將軍、監軍、管帶及江湖營、工匠營統領全部到齊,另外增加了冰原派隆廣豐、水望潼二人。
雷又招就兵器磨礪、防病用藥、起居操練、垃圾排放等瑣事作了一番交待之後,宣佈休整期延至中元節,即行散帳。
冰原派隆廣豐、水望潼二人卻被留下。
“請溫姑娘將我大姐二姐喚出。”
待雷招弟、雷再招趕到之後,雷又招從案後轉出,拉着兩位姐姐,向隆廣豐、水望潼二人道:“因爲萬臨山的關係,請二位受我們一拜。”隆廣豐、水望潼正待推辭,旁邊溫玉華說了句:“必須接受。”隆、水二人就只好生受了。
拜完之後,雷又招道:“因爲萬臨山與我們分別只有一拜,故此對於二位長輩我們也只有一拜。從今往後,我們便不用再拜了。隆掌門、水師父,你們如果自認爲是囚犯之身,以後也用不着向我行禮。如果願意加入川軍,作溫姑娘的屬下,在向溫姑娘和我說第一句話的時候,只需抱拳躬身;如果是急事稟報,纔可以單膝點地。”
隆廣豐、水望潼二人不知萬臨山與雷家四姐妹的糾葛,只得唯唯諾諾地表示知道了。
“好了。下面就是江湖營的事了。”
“卑職聽命。”溫玉華說得十分響亮。這自然是做給冰原派隆、水二人看的。
雷又招抽出兩支令箭:“兩件事。一是向絕軍師送信。一是勘測冰湖地形,爲下一步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