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心悅沒有意料到左恕的反應會這麼大,在話說出口的那個瞬間她突然覺得有些不知所措。左恕卻只是抽出紙擦了一下眼淚,又抹了一下鼻子,解釋到:“不好意思,感冒了”。他這個樣子讓施心悅覺得更加難受,他沒有聽到她的話麼,爲什麼要選擇避開。
“是一畢業就結婚麼?什麼時候訂的婚?”左恕像是說着一件無關於己的事情,不過,確實跟他沒有什麼關係了。施心悅沒有迴應他的疑問,如果左恕能夠表現的失落她還能夠安慰自己,畢竟在話說出口的那一刻,她就告訴自己,一切要結束了。可是左恕表現的反常,她不知道應該如何迴應。
左恕像是沒有注意到施心悅波動的情緒,還在接續問着:“什麼時候開始的?我認識嗎?什麼專業的?”施心悅盯着左恕看了許久,才輕聲地回答:“一個高中同學,你應該不認識,他畢業就去當兵了。”左恕點點頭,一個噴嚏沒有打出來,眼淚又被憋的流了下來。
那一趟的旅途感覺很短,列車到站的時候左恕仍然沒有一點好轉的樣子。施心悅的話他聽到了,但像是已經知道了許久,他的情緒始終沒有波動。他曾經想象過這樣的時刻,卻不知道自己會表現如此的平靜。他看着她的臉,一度感覺不到自己的心在跳動。會被感冒折磨的昏死過去嗎,左恕想着。在這方陌生的天地裡,只有施心悅守着他,而他,必將滿足於這樣的時刻而不求來生。
走出車站,迎面的寒風讓左恕有剎那的清醒,他趕忙回身尋找,施心悅就站在他的身邊,一臉擔憂的樣子。重又回到了這個地方,她曾經遠遠地看着他,而他沒有絲毫察覺的地方。只是誰都沒有想到,起點也是終點,現在她從終點重新出發,而他卻失去了方向。他還會愛上其他的人嗎?他不確定,經歷過的事情越來越多,內心裡的興奮越來越少,當對一切都提不起興趣的時候,愛情就不會存在了吧。
夜裡左恕發起了高燒,本來就他已經感冒的很厲害了,一路南來又經歷了忽冷忽熱的幾番折騰,回到家裡的時候臉已經燙的失去了知覺。連夜被送去了醫院,左恕始終處在一種半清醒半昏迷的狀態裡。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在意識失覺的時候說了不應該的話,但夢裡他漂浮在一片虛無的空間裡,自小到大的畫面一幀一幀地從他的面前閃過,只是他始終看不到有施心悅在的那副。汗溼透了牀單,左恕清醒過來,遠處響起了一陣鞭炮的聲音。
睜開眼來,病房裡沒有一個人。左恕習慣性的伸手去摸手機,卻忽然想起來下火車的時候塞在了揹包裡。父母呢?昨天是誰送自己來的醫院,左恕心裡有些疑惑。他只記得走下火車來,施心悅問過他會不會去參加她的婚禮,他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怎麼回答的,但施心悅在最後的時候笑了。然後他是回家了,至於有沒有到家他卻想不起來。
父母隨着醫生的腳步走進病房,看到左恕醒過來稍稍安心了些。問他吃不吃早飯,左恕搖了搖頭。他感覺現在好多了,雖然頭還有一點沉重,但其他就像從來沒有生過病一樣。醫生同樣感到驚奇,問了詳細的情況,才知道左恕從來沒有打過針,更談不上輸液。
在醫院裡待了不到兩天,直到身體恢復的看不出一丁點兒異樣了,父母才允許左恕出院。左恕是一刻都待不下去的,他實在不喜歡醫院裡的氛圍,年關將至,有生有死,全都聚集在了這裡。而且,手機一直塞在揹包裡,萬一有人聯繫不上他,想必會焦急了。匆匆地跑回家裡拿起手機,卻沒有任何一個人聯繫過他。不過左恕並沒有失落,連日來的折騰,已經沒有更失落的事情了。
這個春節對於左恕來說有些彆扭,許經年因爲趕工程不能返鄉,左恕實在找不到可以說一說心裡話的人。他有試過打電話給施心悅,但在每一次接通之前都掛掉了。比起以前的那些日子,左恕已經接受了這樣不能挽回的現實,卻仍然不能坦然地去面對她。於是,甫一捱過了元宵節,左恕便急匆匆地趕回學校了。博士考試在一個月之後,他總是要準備一下,就算得不到好的結果,但起碼不能夠給自己留下遺憾的藉口。更可況,畢業是眨眼之間的事情,無論以後他們走向了怎樣的路,生活都不會是那麼安逸了。
意外的是,李廣安已經先他一步回到了學校。像是隔着一個漫長的故事,左恕見到李廣安的時候,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已經很久沒有跟聞人遠聯繫過了,每一次她的詢問都沒有結果,這讓左恕覺得非常尷尬。現在李廣安回來了,他的任務可以完成了。
“走吧,我知道聞人遠在哪,我帶你過去。”左恕扔下行李,扯着李廣安的衣服就要往外走。“我知道啊,”李廣安撥開左恕的手,一臉驚奇地看着他。“啊?”左恕不明所以,李廣安是夢做得太多了麼?還是沒有明白自己說的什麼。“年前我見過她了,謝謝,”李廣安微微一笑,像是早就料到了左恕會有現在的表現。“然後呢?你沒有想到要通知我一下?”左恕本想着裝的生氣一點,卻沒有忍住,笑了出來。
聞人遠的想法同李廣安是一樣的,雖然她對於左恕的話並不是特別相信,卻還是從許多的高中同學中問出了李廣安的聯繫方式。她向他坦白了與他交往時候的自卑,向他道歉自己編造了去外國留學的故事。李廣安從來都沒有責怪她,他一直都是覺得是自己關注她太少,所以忽略了她的情緒。那時候除夕的鞭炮聲剛剛響起,兩個人沒有絲毫猶豫地決定見面,迎接了匆匆到來的新年。其間聞人遠有提到過左恕,李廣安卻告訴聞人遠不用理會,他自然會對左恕表示感謝。
左恕是不會在這時候跟李廣安出去喝酒的,他衷心的希望李廣安能夠幸福,可是自己心裡的苦卻沒有辦法去跟別人訴說。而且,李廣安還不知道施心悅要結婚的事情吧,他的心情已經那麼亂了,怎麼能夠再讓神志變得不清醒。李廣安有些詫異,但沒有一味的堅持,他打電話叫來外賣,希望左恕可以喝一點酒,稍稍地放鬆一下心情。不過,左恕始終沒有喝一滴,施心悅的事情他簡單地講給了李廣安聽,李廣安覺得有些失望,只是不明白爲什麼會到今天這種地步。
冷風仍然在沒有目的的衝撞着窗戶,李廣安自己已經喝下了將近一瓶的酒,卻沒有顯得沉醉。有好幾次他想要開口說話,但到了嘴邊又憋回了心裡,不知道在顧忌着什麼。左恕蜷縮在背光的書架下,看不清楚表情。“你有什麼打算?”李廣安醉紅了臉,帶着些微的惆悵。“先考博士,考不上就工作,怎麼都得生活下去。”左恕嘆了口氣,似是對自己的未來感到迷茫。“你想出家嗎?去當個道士。”李廣安的話讓左恕心裡一驚,但細想了一下,還是沒有那種勇氣。“我會考上博士的,一定會的。”左恕迴應了李廣安,內心裡卻愈加的糾結。
那個晚上的左恕無比清醒,比他成長的任何一個階段都清醒。他知道人生有許多的事情是無奈的,從來都沒有誰能夠替他去走未來的路,即使施心悅來在他的身邊,或許他同樣不會覺得安穩,畢竟那只是一個開始。不過現在,他的內心裡多了一些厭倦,他厭倦此刻漫無目的的感覺,厭倦腦海裡突現浮現出施心悅跟別人在一起的畫面。他試着裝出高冷,卻只表現出頹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