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里！”
對律的感覺，我從來沒有錯過。
不知道是我走了過去，還是律向我走來，當我看清律的臉時，他已經在我伸手可及的距離。
一瞬間，時間倒退到最初遇見律的那天。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蠱惑着我，我擡起手小心翼翼地伸向律的臉。
律將頭低下，好讓自己的臉完全沉入我的手掌裡。還是這樣溫柔的眼神，還是這樣安靜地任我觸摸，還是這樣讓我記憶深刻的溫度……律，還會是我的律嗎？今晚之後，我就要永遠地失去他了。
“律……”我暗啞着嗓音叫他，終究沒法抗拒自己的心，在他面前流下了眼淚。
“尤里！”律的手輕輕放在我的肩膀上，略略俯身正視着我的眼睛。
“願意永遠陪着我嗎？”律問我。
我沒有回答，看着律海藍色的雙眸停止了哭泣。
律靠過來了，他的臉越來越近，雙脣輕輕地略過我的嘴脣和下巴，朝着我的脖子移動。我的心怦怦直跳，緊張地都快死掉。律要做什麼？難道……
律停住了，我可以感覺到他呼到我脖子上的熱氣，帶着顫抖。我喉部的皮膚開始變得麻酥，就像有一隻嬰兒的小手在我最敏感的肌膚上瘙癢一般。恍惚中，脖子上的皮膚感受到律冰冷雙脣輕柔微顫的蠕動，律深吸了一口氣，兩顆銳利的牙齒在我的皮膚上緩緩滑過，最後，停在那裡。
巨大的恐懼和說不清的情緒拉扯着我的眼簾，我緊緊閉上眼睛，等待着，期待着，害怕着……
“尤里！”律的呼吸停止了，“你在顫抖……”
驀然，我從恍惚中清醒過來。睜開眼睛，我的視線裡卻出現了勳的身影。
“勳……”我的嗓音顫抖，因勳手中那把手槍正瞄準律的身體。
“把你噁心的牙齒從她那裡移開！”勳的身影在我面前越來越清晰，我看見怒火在勳的眼中燃燒，那種紅光猶如地獄之火。我第一次看見這樣的勳，心一陣戰慄。
律鬆開了我，把我拉在他的身後。
混沌的頭腦完全恢復理智。剛剛，律對我做的……律想要我的血嗎？對於一個普通的人類，被律這樣純種的吸血鬼咬後，將會變成嗜血的怪物。律說……願意永遠陪着我嗎……是想讓我也變成吸血鬼嗎？
心好亂，想不起當時的自己到底是怎樣的心情。爲什麼沒有反抗？爲什麼沒有拒絕？！
差一點，只差一點，我就完全背叛勳了……變成吸血鬼後的尤里讓勳變成一個人了，永遠背叛勳了……
“勳！”從律的身後走出來，惴惴不安地看着勳。
“不要走！”手被律抓住，腳步停止了前進。
“放開她，噁心的怪物！放開尤里！”
面對勳步步近逼的槍口，律卻沒有絲毫退縮的意思。我的手被律攥得很疼。
兩個人的眼神在空氣中對決了很久，就聽見律對勳說，“跟我來！
”
兩道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裡。
“勳！”我對着他們消失的方向大聲喊着，卻一點回應都沒有。他們去哪了？他們要去做什麼？！我的腦子裡全是混亂的片段。律的牙齒，勳的眼睛……
慌亂地跑到神父的房間，司起長官也正好在裡面。因爲太害怕，我的身體不停顫抖着，話都說不清楚了：“律……勳……消失，消失了……快，快……”
“什麼？尤里你說什麼？勳到底怎樣了！”卡貝拉神父緊張地抓住我的肩膀，焦急地追問。
“不知道，我不知道……”眼淚狂涌而。
“卡貝拉神父，你在這裡等着，我去找他們！希望不要惹出什麼事情來。律可是純種的吸血鬼啊……”司起長官擔心地衝了出去。
律是純種的吸血鬼，如果沒有組織的命令，獵人是不可以隨意捕殺的。勳跟着律離開，絕對是去一個地方單獨對決了。他們想避開我，難道……最後的結果，只能有一個人可以活着回來嗎？不！我不要！
“卡貝拉神父，我求你，去阻止他們！快！”
“我會帶勳安全地回來，在這裡等我。”卡貝拉神父跟着跑了出去，腳步在跨出門時停頓了一下，“只要勳沒有再使用那股力量，我的保證纔有效。”
心像是跌進一個黑暗的冰冷的海底深淵，強大的壓力讓我的心幾乎要崩裂。用力揪住胸口，跌坐在地上，雙手緊壓着太陽穴，剋制從心底而來的顫抖，雙眼空洞地看向窗外無盡的黑暗。
勳和律都不可以有事，都不可以……
時間被遺忘，思考被風化，我的身體，像一具沒有靈魂的空殼。
一陣沉悶的腳步聲從後而來，我的面前出現了一把明晃晃的銀劍，劍身上還留着鮮紅的血液，一滴，一滴……堆積飽滿後從劍身上滑落。
“勳？！”立刻從地上站了起來。
驚喜過後的下一秒，我的心立刻裂開了，正要向外衝去，卻被勳拉住。
“他受傷了，是嗎？”我強忍着淚水。
勳靜靜地站着，沒有回答我，把手中的銀劍投擲了出去，深**進對面的牆裡。我的心像同時被那把劍刺中一樣。難道，律也是這樣被傷到的嗎？他傷到哪裡了？嚴重嗎？
“他受傷了啊……”幾乎是乞求的語氣，“我去看看他，就一次……”
我掙脫了勳的手掌。
“我呢？”勳幽幽地問我，“對你來說……我是什麼？”
腳步停下來。我該怎麼回答他，該怎麼做纔不讓勳失望難過呢？勳劍上的血一定是律的。律受傷了啊。我只是想看看律，哪怕遠遠地看一眼也好。
“勳，對不起……”我的腦子裡只有律身上的傷口。
“在尤里眼裡，我是完全不存在的啊……”
勳的聲音像是一個陷入流沙中卻沒有絲毫掙扎的人發出的最後一聲呻吟。轉過身去，視線堵然發現在勳身體一側的地
面上，竟然全被染成了紅色。那是從勳手臂上流下的血。
原來，勳，也受傷了啊。
衝回去，擡起勳的手，撕咬下裙角的布擔心地爲勳包紮着，眼淚如珠般滴落在勳的手背上。
對不起，對不起……勳……
“對尤里來說，我是什麼？”勳又問我。
除了眼淚，我什麼回答也沒有給。腦子裡有無數個聲音在問，勳，對我來說，到底是什麼……
“尤里！”勳的手擡起了我的下巴，越來越短的視線中，只有勳的嘴脣，一點一點地靠近着。
“小心！”卡貝拉神父突然出現。
近在咫尺的勳，眼睛驟然變成了鮮紅色，讓人害怕的紅色。
“啊——！”勳大叫着，抱起頭在地上痛苦地扭動着。勳的身體蜷縮着，不停捶打着自己的頭，最後竟然用力向牆上撞去。
“啊——！”
像是有魔鬼住進了勳的身體裡，發出的嘶叫聲一樣。勳的叫聲，讓人毛骨悚然。
“勳，你怎麼了？勳，你怎麼了？”衝過去，緊緊地抱住勳。
“走開！走開！”勳瘋了一樣地推開我，“啊——！”
勳推開我，把自己身上的衣服全都撕裂。後背上的傷疤發出了更耀眼的白光，勳的身體在那光的照射下，所有的血管都變成黑色。地獄的顏色。
雨終於落了下來，電光閃閃，雷聲隆隆，彷彿天都要塌陷了一般，樹梢呼嘯，搖來擺去，風捲着窗簾，如柱的大雨貫進來。
“啊——！”勳叫着用手指不停抓着身上的皮膚，很多血從傷口裡流出來。黑色，全成了黑色……
“勳！”要再一次衝過去，卻被司起長官擋住。
“別去，現在的勳已經失去意識了，太危險。”
“不！讓我過去！讓我過去！勳需要我，他需要我！”哭着懇求，卻絲毫沒有機會擺脫司起長官的圈制。
“啊——！”勳又一次撕叫着，彷彿靈魂都要從身體裡痛苦地掙脫出來一樣。
“不要！求求你們，給他鴉片酊，快給勳鴉片酊啊！”
“沒用了，尤里，已經晚了。”
“走開，都走開！”勳的身體猙獰着，像是一個充滿的氣球馬上要爆開一樣。
勳……害怕地捂住雙嘴……不要……不要這樣……
世界一瞬間全被淚水淹沒了，我的心，無法再承受這樣的痛苦……
終於停止了嗎？我聽不見勳撕心裂肺的聲音，看不見勳扭曲的身體。我的世界裡，只飄着雪花……紅色的，鮮紅色的雪花
爸爸，媽媽，姐姐……把勳留給我好嗎？把勳留給尤里吧。
尤里一個人，好冷……血……到處都是血……
這個世界有無論你如何努力也無法挽回的事情，也有無論你怎麼掙扎也無法逃脫的絕望。如果再讓我選擇一次，答案還是一樣。寧願背叛也不要失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