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調查?”我問。
“該怎麼調查,是你們的事情。組織上只是安排,將你們分別編進日光部和月光部。”藍田漫不經心地說着,不停轉動着手裡的地球儀。
“不行!”勳立刻反駁,“尤里要跟在我身邊。”
“哈,”地球儀在藍田手中停下,他乾笑了聲,擡起頭,“你認爲你有拒絕的資本嗎?要麼接受,要麼就地獵殺。這是組織給我的秘密指令。”
“現在你唯一可以選擇的是,你和尤里,誰去日光部,誰去月光部。”藍田再次低下頭,繼續轉動起地球儀。
房間頓時安靜下來。時間彷彿被誰抽去了一樣。
我的視線一直停在那旋轉着的地球儀上。一圈,兩圈,三圈……我在等待,等待着勳的決定。
我並不害怕會因爲拒絕這次任務而遭到組織獵殺。生和死,對我來說早已不再重要。我說過不會鬆開勳的手,所以,是一起接受任務還是一起被獵殺,只有勳才能做決定。
“我去月光部。”勳平靜地說。
我吃驚地看向勳,有些異樣的感覺。
“好,勳去月光部,尤里去日光部。今晚就入住。”藍田終於不再擺弄那地球儀,微翹嘴角帶着一絲得意。我和勳終究還是對他妥協了。
“等下!”我站出來,“日光部裡不全是獵人嗎?可我……”按照前面藍田介紹的,日光部應該是收容獵人的地方,可我,是吸血鬼。
“尤里,你真該多照照鏡子。”藍田再一次從椅子上站起來,雙手插進口袋,慢慢踱到我的面前,俯身用一種把玩的眼神打量着我,“不覺得,你現在的樣子和普通人類沒有任何區別嗎?放心,爲了讓你們儘快完成任務,我會替你保守秘密的。”
藍田直起身,挑釁地看了眼勳,“雖然有些人的外表也像人類,可內心啊,早和那羣……一樣了。”
我敢確信,藍田省略掉了兩個字是‘野獸’。
勳沒有再接話,拉起我的手向外走。
“哦,對了。忘記提醒你們。爲了不被懷疑,尤里每次進食的時候單獨在我這裡進行吧。日光部裡可沒有采集血。”
勳的手在門把手上停留了幾秒。
大霧淡了很多,依稀可以看見月亮的影子,橘黃色像一團吸滿水的海綿。走廊裡的燈一盞接一盞,亮得刺眼。我和勳的影子在這個空蕩蕩的大樓內快速移動着。
到達一樓的時候,一個戴着黑色眼睛的歐尼桑攔住我和勳,他的懷裡抱着兩套顏色不同的校服。白色的女式制服和黑色的男式制服。
“換上。”歐尼桑將衣服交到我和勳的手中,吩咐我們去身後的兩個房間內換上。
日光部制服,是白色的上衣搭配藍色百褶裙,蕾絲花邊的袖口和藍色的小領花點綴出莊重又俏皮的少女氣息。
一身剪裁得體,做工講究,線條流暢的黑色校服把勳裝扮
的像個高貴而內斂的王子。勳,一直都是王子……-!
“日光部的宿舍在左邊,月光部的宿舍在右邊。每週只有週六,週日可以外出。有突**況,需由各部負責人提出申請,報部長審批。”歐尼桑唸經似地說着。
我開始懷疑藍田早就預料到勳會選擇月光部,提前就把校服的男女款式定下。這種懷疑直到換上衣服後才最終變成確信。穿在我身上的衣服尺寸竟然毫無偏差。
隱隱約約,一種不好的預感浮上心間。
AC會派出黑名獵人來執行這次任務,說明這是件不可對外申張的事。我的第一直覺,這次任務的目的,絕不是隻調查一個貴族吸血鬼失蹤事件那樣簡單。很明顯,組織並不確定吸血鬼貴族失蹤的事到底是吸血鬼還是獵人所爲,所以纔會派我和勳分別隱藏在兩個分院內。究竟是什麼讓他們如此謹慎?我看向勳的側臉,思考着勳會同意接受這次任務的原因。更確切的說,我是在思考着,這些年,勳會決定一直活着的真正原因。
шшш▲ ttka n▲ c○
勳憎恨吸血鬼,因此更深的憎恨着變成吸血鬼後的自己。好幾次,我都偷看到勳用利器傷害自己的身體。既然這麼痛苦,爲什麼勳還要堅持活着?難道勳也跟我一樣,不想把對方孤單地留在這個世界上?
勳突然側臉過來看着我,平靜的眸子像沉睡的大海一般。我匆忙收起目光。
“學院部那邊已經收到你們的資料,現在就各自去報到吧。快走吧!還磨蹭什麼!”歐尼桑催促着。
自信地衝勳比劃了一個執行任務前的習慣動作:“加油!”
“尤里!”勳突然拉住我的手腕,黑色的眸子焦灼不安。
“勳?”勳會說什麼?不要去?還是小心?
“小心。”輕柔的兩個字像一陣微弱的風在林間呢喃。
“嗯。”我開心地笑着點點頭。
勳目光一鬆,轉過身去。月光部的大門關上了勳太過平靜的背影。
從協調部大樓通往日光部宿舍的路上,負責接待我的是個叫僚莫九郎的男生。僚莫?和勳同屬於一個獵人家族。除了勳,僚莫本家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經全部被殺。這個叫僚莫九郎的人一定很厲害,纔會被AC從衆多地位卑微的僚莫叢家中挑選出,並進入對身份要求嚴格的聖伯安學院。
僚莫九郎的腰上垂掛着一把大約四尺長的野太刀,這是鎌倉時代武士們經常佩帶的武器。刀鞘上的圖案是一條雙頭巨龍,九郎握刀的那隻手,戴着暗棕色像是某種動物堅硬外皮做成的手套。直覺告訴我,當九郎從刀鞘中拔出那把刀的時候,它發出的威力一定異常驚人。
一路上,我都儘量保持安靜,儘量不讓九郎察覺到自己行爲上有別於人類的差異。我甚至會偷偷地低頭聞下自己,擔心身上會散發出血腥的氣味。我的一隻手放在腰下一尺的位置。裙子下綁在大腿上的是卡貝拉神父給我特別定製的武器,葉弓。它折
疊起來,只有一片柳樹葉子的大小,按下中央的按紐後會立刻伸展成一把弓箭。葉弓最特別的地方,是它的箭,箭身總長也跟弓身一樣,外表是普通的金屬包裹,拉上弦時,純銀製的箭頭纔會從箭身裡伸展出來。變成吸血鬼後的自己,需要一件既能保護自己,又能獵殺吸血鬼的工具。葉弓,完全替代了我是獵人曾使用的銀弩。
募地,走在前面的九郎突然停下來。
“砰”,我的頭不偏不倚地撞上九郎的後背。事實上,以吸血鬼的反應速度,我完全可以避免撞上這件事。可我現在的身份是個人類,所以只能讓自己的頭按照正常人的速度和慣性向他的身體撞去。怪只怪自己剛剛一直在低着頭走路。
“對不起,”笑着揉起額頭,偷偷用眼角的餘光打量九郎的反應。我無法判定出剛剛那樣的力度是否被他察覺出異常。我甚至會想,應該再用力一點,還是再小力一點會更像人類,更自然……天啊,爲什麼覺得重新做個人類是這樣生疏又高難度的事!
九郎看着我,深邃的眸子平靜而溫和。我開始懷疑是不是血緣的關係,九郎和勳不僅在外貌上都完美的無可挑剔,連兩人身上的那種冷漠,拒人千里之外的性格也如此相似。
“從這裡上電梯5樓,左轉,第三個房間。”
“5樓,左轉,第三個房間,”我重複唸了一次,側過臉去想謝謝他,卻只看見背影。
呃……九郎和勳真是有太多相同點,難道是家族的共性?
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宿舍。站在房間門外,我詫異地盯着門板上的那三個醒目的數字,突然有種想笑的衝動。
503,他可以直接告訴我去503,卻非要複雜的說什麼,5樓,左轉,第三個房間……
深深做了個呼吸,盡力去回想自己還是人類時的場景……越想越蒼白……我實在找不出變成吸血鬼後的自己和還是人類時的自己在生活習性上有什麼區別。索性不準備再繼續想下去,轉動門把手,卻發現門已經被人從內反鎖上。
現在是半夜,我擔心會驚擾到其他人,於是只輕輕地敲了下門,沒有人迴應。
門鎖是普通的類型,我只需稍稍用力就能強行打開。可人類的尤里,只能無奈地看着門鎖,苦笑。
清涼的風從敞開的露臺灌進走廊內,我走過去,站在露臺的鐵欄杆前眺望着遠方。
霧已經完全散開,明亮的月亮像個害羞的姑娘將半張臉藏在雲彩裡,夜幕中有一個亮點,那應該是廣場上鐘塔的燈光。不知道那些鴿子是否還喜歡羣居在鐘塔頂內?不知道太陽出來的時候,它們是否還會成羣地飛過聖伯安的天空?
這個時候的教學樓內燈火通明,是月光部的學生正在上課。勳,在幹什麼?會認識新的朋友嗎?作爲被轉化成的吸血鬼會不會遭到其他吸血鬼的歧視呢?那樣冷漠的勳不會被大家孤立吧……腦子裡都是些消極的念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