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在一個漆黑死寂的夜空裡飄蕩了很久，絕望的邊際看見黑暗中有一隻手伸向我。
“勳！”驚叫着從昏迷中醒來。
“還好嗎？尤里。”坐在我身邊的人不是勳。
“勳在哪裡？！他在哪裡？！”
“勳……”卡貝拉神父的神色暗淡，像是一夜之間蒼老了很多，“時間不多了，去陪着他吧。”
我的手無力地滑落下去。
瘋了般衝出房間，勳安靜地躺在面前。勳的身體輕微地起伏着，就像一個疲憊的小孩在艱難地呼吸着。
勳的意識模糊，對我叫他沒有一點反應。勳像是被什麼吸走了所有的血肉一樣，身體仿如一株枯萎的植物，乾枯又蒼白。勳的肌膚像是揉皺的紙張一樣，鬆弛佈滿皺紋。勳的眼睛睜着，瞳孔裡全是黑色的血絲。勳的嘴巴張開着，像是在發着失去聲音的嘶叫。
“勳，起來啊！起來啊！”搖晃着勳的身體。
“爲什麼要偷懶！爲什麼不理我了！我以後絕不會再惹勳生氣了！起來好嗎！勳……”趴在勳的胸口無助地哭泣着。勳的心跳微弱地幾乎聽不到。
握起勳的手，他卻沒有像以往那樣迴應我相同的力度。
“不是說好了，不會再讓我一個人嗎……不是答應了我，不會丟下我一個人嗎……不是說了，當我們的心不再寒冷爲止，一直握着對方的嗎？爲什麼，爲什麼要說謊，爲什麼要騙我……勳，起來，快起來啊！”
勳的手指動了下，猛地擡起頭，只看見一滴眼淚靜靜滑過勳的臉頰。
不要！我決不要勳這樣離開我！決不要！
律……律可以救他……只有律可以救他……
急促地敲打着他們的宿舍大門，很久纔出來一個吸血鬼給我打開了門。
“這麼早來幹什麼？！”
“律呢，律在哪？！”
“啊，你這個夜巡檢怎麼可以這樣無理稱呼我們的良久大人！”
沒有時間跟他羅嗦，用力推開他衝向律的臥室。
門在我到達之前已經從內打開了，律就站在那裡，平靜地眼神看着我。
“尤里！”律擔心地叫我。
律的胸前被一圈紗布包裹着，上面洇紅了一片。如果不是銀劍，依靠吸血鬼自身的修復力，律的身上不會留有那樣的傷口。
“律，求你，求你救救勳……”眼淚如洪水般衝出了眼眶，“求你，求你……”
接下來，醞釀在心裡的話，讓我害怕了。那樣的選擇……一定不是最好的結果，可，確是不讓勳離開我的唯一辦法……勳那樣討厭的東西，我卻要求律施捨給勳……勳會恨我的……勳一定會恨我的……我該繼續說下去嗎……勳的生命快要消失了啊……矛盾的念頭堆積在腦子裡，頭要裂開了。
律的手扶住快要在他面前昏倒的我。
“讓勳……變成吸血鬼吧。求
你了，律……”
這個世界上只有一種生物可以遠離病痛的折磨，也只有一種生物可以永遠地生存下去。吸血鬼，只有勳成了吸血鬼，他就不會死了。而這個世界上也只有純種的吸血鬼才可以做到把一個普通人類變成吸血鬼。可是，對純種的吸血鬼而言，那樣做的過程就意味着要失去自己珍貴的純種血液。
人類要先把自己的血液貢獻給純種吸血鬼，然後如果被允許可以分享純種吸血鬼的血液後，普通的人類纔可以變成真正的吸血鬼。可是，勳昨夜用銀劍傷了律，律還會答應救勳嗎？
“真的希望這樣嗎？尤里？”律的手撫摸着我的臉，眼神哀傷。
“求你了，律……”
“我知道了，先回去吧。”律的手離開我的臉，靜靜轉過身去。關上門的那一秒，我聽見律說，“這是尤里第一次在我面前，爲了別人而哭泣……”
律……我的眼淚由急促變得緩慢，直到最後乾涸在臉上。律答應了啊……
下了一夜的雨終於停了，天開始發亮，有些鳥斂起它們的羽毛動也不動地棲息在櫻花枝上。一夜暴雨後，原本繽紛絢麗的櫻花，也全都頹敗地不堪入目。一朵殘缺的花瓣從我的頭頂飄落，我擡起手想抓住它，卻被它從手指縫中溜走。手背上的咬痕，那樣醒目。勳鮮活地站在我面前，牽起我的手，跟我一起巡檢……一切彷彿都發生在昨天。
身後傳來一陣急速的風，眼前陰暗了一下又恢復了正常。
“尤里！”卡貝拉神父緊張地看着從外面回來的我，“勳不見了。我和司起找遍了整棟樓都沒有發現他。”
勳不見了？那樣虛弱的勳會去哪裡？
“必須要儘快找到勳。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他體內封印有暗夜星的事情！”司起長官神情嚴肅地說。
“勳，一天不死，他體內的暗夜星就會一直存在。爲了安全起見，卡貝拉神父，有必要的情況下，讓他安靜地離開吧。”司起長官說完後就走開了。
難道……就因爲暗夜星，他們想殺了勳嗎？！怎麼會這樣！不可以這樣！
我害怕地後退着。
“我不會那樣做的，尤里。”卡貝拉神父安慰着我，“勳也不會讓暗夜星落在吸血鬼的手裡的，我相信他。”
勳，你在哪裡？！你到底去了哪裡！必須要在司起長官之前，找到勳。我慌亂地找着勳的身影，直覺牽引着我奔向律的方向。
在那片櫻花林裡，我看見了律。律背對着我，勳正癱坐他面前的空地上，氣息微弱。原來是律把勳帶走了。
沒有等我靠近，就看見律托起了勳的頭，沒有猶豫地咬下去。
勳在突如其來的疼痛裡猛然甦醒。他嚎叫着，一直嚎叫着。
我的身體僵硬在原地。時間變得緩慢起來，每一秒鐘的流逝就像勳在一點一滴地從我的生命中溜走，恐懼在我心中瘋長，衝破極限。
勳……我這樣做，對嗎？
世界在我眼前，淡化了，消失了，全部變成了透明色。這個天地裡，只有我，律，勳。
勳的聲音像是無數的細針一樣從指縫裡扎進我的耳朵裡。死死地捂住耳朵。痛，只能不停地搖着頭，想擺脫。勳……很痛是嗎……一定很痛……堅持一下，只要堅持一下，你就不會再痛苦了。
是不是一旦習慣了脆弱，就會愛上了眼淚的滋味。現在的自己，除了無聲地哭泣，找不到別的出路。
勳的身體漸漸變得飽滿而年輕，彷彿一朵即將枯萎的花又重新恢復了生命一樣。勳抓着律的肩膀，如受傷的野獸一般大叫着。
律的身體也發生了變化，他的頭髮，那頭鉛灰色的長髮，在律的身後散開。頭髮的顏色，漸漸變成了紅色，鮮紅的顏色。突然想到，最初遇見律的那天，看見的那個奇異的顏色，就是律的頭髮……
是這樣啊，純種的吸血鬼在吸食了人類的血液後，身體會發生一些微妙變化。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律此刻的樣子。我的心，在那團鮮紅色前，燃燒成了灰燼。律……那樣尊貴的律……
勳怒瞪的雙眼裡，黑色的血絲全部變成了紅色。勳開始恢復體力和意識，當勳意識到自己身上發生的一切後，用盡全力地推開了律。
“走開！走開！”勳害怕地叫着，不斷向後退，手捂住被律咬傷的肌膚。
轉化的儀式到現在爲止，只完成了一部分。如果勳這個時候拒絕，他將會變成一隻需要不斷吸食人血的怪物，非人類非吸血鬼。不，我不要勳變成那樣！
剛要走過去阻止，一隻大手從後伸來，把我的嘴堵了起來。我的身體完全被身後的這個人控制，無法活動。
“嗚！”從鼻息間發出微弱的聲音，可惜不遠處的兩個人都沒有聽見。
“別過去。”耳邊傳來的聲音很熟悉。是拓也？！他爲什麼要阻止我過去？難道他想看着勳變成一隻怪物嗎？！放開我啊，放開我啊……
律站起來，手指擦去了嘴角的血漬，淡淡的語氣裡露出一絲驚訝，“暗夜星？”
我怎麼忘記了，律通過勳的血液一定知道了隱藏在勳身上的所有秘密。暗夜星的事情，律知道了。
捂住我嘴巴的手緊張地收縮了一下。拓也也知道暗夜星的事情嗎？
勳從地上站起來，抽出藏在腰間的銀劍，劍頭指向律。
“離我遠點！”
“哼，”律冷笑了一下，“上次，突然從你身體裡迸發出的力量一定是來自暗夜星的第四顆土星吧。十一年前，僚莫本家的人好象無一生還，你又是如何逃脫的呢？”
“你到底是誰！爲什麼知道僚莫家族的事情，爲什麼知道暗夜星的事情？！”
律用自己尖細的指甲在手腕上劃出了一道傷口，血立刻流了出來。律把流着血的手腕伸到勳的面前，“想知道我是誰，就喝了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