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帆又注意到了安靜,她坐在阮清的身邊。
程帆第一次見安靜是在億森。那天的安靜一聲職業裝,幹練。推開門找王錨開會時,有一種獨特的霸道,她那天的口氣雖不怎麼強硬但如同命令一樣讓人刻不容緩就要照辦。
她今天再看安靜,休閒的連帽衛衣,鬆散的丸子頭,素面朝天,和那天簡直判若兩人。別說不仔細看,就算認真看也猜不出安靜的真實年紀來。
程帆暗中觀察這同桌的兩個女人。阮清和老周繼續膩歪着沒注意那雙眼睛。安靜沉淪在美食的溫牀裡,連卡路里都顧不上了,那管得了程帆在看誰。
程帆是通過王錨的微博才關注到林博,她怎麼可能放過王錨的任何細節。他把王錨歷年直到停止更新的最後一條微博,都看了個遍,記住了不少王錨的喜惡。
程帆主動開始找話題。“你們點那麼多菜啊,吃的了嗎?”
“這裡的老闆是我一個客戶,客氣的非要把他們飯店的菜都讓我們嚐嚐,我們也是盛情難卻。”林博這個人就是受不了冷場,王錨對程帆愛答不理,他只能暖場。
減肥是女人一輩子的革命,不是在減肥,就是在減肥的路上。阮清也是,她對着一大桌的美食,爲難的半死。
“你怎麼吃那麼少?”安靜帶着手套啃着椒鹽豬蹄。
“我最近胖了。”阮清犯愁。
安靜看看阮清,倒沒像安慰喬芳音一樣的詞彙豐富。“胖什麼啊,老周你看你媳婦,胖不胖。”
老周忙接着。“正好,哪裡胖?那麼好的身材全世界都沒幾個。”
安靜故意把豬蹄拿進了給阮清看。“你看這豬蹄,裡面全是膠原蛋白。聞這香味,一定是先滷過,放涼了之後口感纔會回彈,再下油鍋炸。大油鍋,高油溫,一下鍋豬蹄的肉汁被鎖在裡面,外面的皮脆,裡面的肉嫩,還有些燙燙的一口咬下去,在嘴巴里來回輪滾,你不覺得很爽嗎?你確定不來一個?”
“啊呀!你都說成這樣了,算了,過幾天再減吧。”阮清套上手套從盤子裡抓過一個豬蹄。
安靜嘿嘿一笑,轉起桌上的玻璃檯面,她足夠的有把握每個人聽完她的描述都想來塊這椒鹽豬蹄了。“來,吃起來,冷了不好吃了。”
王錨看着安靜和阮清的互動,笑容又再出現。
程帆總是把這樣的小細節全記錄在眼睛裡,她疑問爲什麼王錨總是對着老周的女朋友笑。
阮清吃的還是很節制的,始終還有別人在場。而安靜吃的放肆。
阮清吃完,擦擦嘴。“我上個月買了件外套,買的時候剛剛好,昨天拿出來一試,差那麼多。”
阮清用一個手的拇指和食指比出兩寸長度。
“差那麼點誰看的出啊?”安靜不以爲然。
“我自己看的出啊!再胖就不能穿了。”阮清的好身材也是多年辛苦保持的結果,她非常在意。
“不能穿,讓老周給你買新的。”
老周在一邊傻傻的點頭。
“那不是再買的問題,那衣服八千多呢,我也是想了好久纔去買的。”
程帆還沒來得及搞清楚阮清的職業,看她嬌滴滴的樣子像是養尊處優的全職太太。
王錨對着阮清笑了幾次,程帆心裡早就不舒服了,這回找到了機會。
“那是得減肥了,八千的衣服是挺浪費的。”
阮清體會不到這女人之間的敵意。“是啊,我可捨不得浪費。”
王錨和安靜分手後,曾把一切他喜歡安靜的特點都出來,總結了一句:這樣的女人我不碰。
程帆不知其中緣由,只以爲這些王錨列出來的特質都是他的雷區,所以她要反行其道。
程帆扣出所有王錨提過的不喜歡,歸納了一遍。大致如下。
王錨不喜歡愛亂買的,買完放在家裡看的,不喜歡吃飯狂點菜的,卻又吃不掉的。不喜歡愛頂嘴的,每次都要贏的。最討厭會玩失蹤,讓人找不到的。
程帆從第一條開刀,正好接着阮清的話題往下說,不突兀也能從側面讓王錨知道她不是個愛亂買的人。
“想想現在的高消費越來越普遍了,很多女人也虛榮,以爲一個包,一雙鞋,或是別的什麼,就能顯出自己的身價來了。”
阮清覺得這個話說的有道理,但也不全對。“這樣的人是挺多的。不過這是社會發展的必然現象。人都是有虛榮心的。”
“爲了自己的虛榮心有時候會付出很大的代價,就不值得了。”程帆在表明自己的同時,似乎又在挖一個坑。
“比如呢?”林博倒是對這個話題有興趣。
“比如有人爲了換一個手機,去賣腎。有些女人爲了一個包,一件漂亮的衣服出賣自己。”
“是不值得。”林博對這話覺得認同。
“腎,賣完了,可能會去偷去搶。身,賣過了,底線觸碰到了,之後做有錢人的小三,二奶也是駕輕就熟的事情了。”程帆無意中的話觸到了阮清。
阮清的心是虛的,所以提到這些字眼的時候都會有過度反應,就算表面看不出來,但心裡還是一扯扯的疼。
同樣敏感的還有老周,他不介意阮清任何的過往,但他介意阮清不開心。“這些事情都是你情我願的,再說了並不是沒個人都爲了物質。”
老周是爲了阻止這個話題再延伸下去,但反而話題從亂買拜金扯到另一個話題上。
“不是爲了物質,是爲了感情嗎?爲了感情就可以破壞別人的家庭,最討厭這種打着愛的名號爲不道德圓謊。”程帆激動了起來。
林博和王錨想要打斷,但一想如果他們反應激烈,這就等於告訴了阮清,連他們兩個都知道她和傅偉連的事情,這樣阮清更下不了臺。
安靜撕開手邊的小毛巾。擦了擦手。她看到阮清的手在下面攥着。她伸到桌子下,輕輕的拍了拍阮清的手。
林博用了很平常的口氣,儘量讓阮清覺察不到異樣。“世界之大,每一件事情不能用一個標準去衡量。換個角度看,也許眼前的事情會是截然相反的。”
到目前爲止林博只覺得程帆太過耿直。
“再這件事情上,我覺得就是有違道德。那些小三年輕的時候破壞人家家庭,想着上位扶正。如果不能如願以償就趁着自己還有人要從良找個傻帽結婚。這樣的人怎麼換個角度?”程帆執迷於在這個話題上。
王錨不能讓事情在繼續發展下去。但估計到阮清還是不能做的太明顯,他摸了摸下巴,準備把程帆帶走。
安靜喝了幾口水。“偏題了吧,剛纔說的不是爲了追求物質賣腎,賣身的事情嗎?”
林博馬上接到。“是啊。偏題了。”
“從這些人的個人角度上來說,是不值得。但從旁觀者的角度來說,和我們無關。腎是他們自己的,身體也是他們自己的,輪不到我們來批評。”
安靜不止是爲了緩解那個讓人尷尬的話題,更覺得程帆太偏激。
程帆對安靜無感,但好強的要和安靜辯一下。
“我也不是批評,但過度消費就是會引起很多問題。比如阮清在買衣服的時候,試穿覺得剛剛好就不該去買這件衣服,或者是等瘦一些的時候再去買。這樣就不會有現在的煩惱了。”
安靜就不明白了,這女人腦子是有問題了嗎,有意無意的都和阮清過不去幹什麼。
阮清生着悶氣,乾脆拿過桌上的啤酒喝。
“沒有過度消費,社會怎麼發展?gdp靠什麼增長?”安靜拿過阮清手上的酒瓶放一邊。
程帆一時答不上來,開展另一條思路。“在國外,是沒有那麼多人用奢侈品的。在日本,現在的年輕人流行過極簡的生活。有本書叫斷舍離,銷量非常好,就是叫人這麼把生活中多餘的東西清理掉。爲了名牌,爲了奢侈品,信用卡刷爆,透支身體,出賣皮肉,可笑!”
安靜坐正了身體,雙手疊起放到桌面上。“先說日本吧,日本是個發達國家,他們國民的消費水平曾經和我們是一樣的。你說的那本斷舍離我聽過,總之就是教別人扔東西的,但關鍵是你要先有才能扔啊?原本你家徒四壁,你扔什麼?還需要人家教你扔嗎?你往回撿還來不及了吧。”
程帆想說話,安靜沒給她機會。“我們是發展中國家,人家是發達國家,首先你要在國情一樣的情況下才能相提並論。”
王錨不想帶程帆走了,安的嘴皮子動起來,程帆是沒機會再亂說話了。
“我說的是合理消費,不是過度消費。”程帆強調。
“怎麼判定什麼叫合理消費,什麼叫過度消費?”安靜問。
“自己能力範圍內的,生活必須的,是合理消費。超出自己範圍的,奢侈的,都是過度。”程帆解釋。
“什麼是生活必須?”安靜直直的看着她。
“生活必需太寬泛,我解釋一下我理解的過度。比如今天這桌上的菜,你們原本五個人,就算加我一個也太多了,這就是過度。再比如阮清的衣服,我想阮清也不差這一件衣服了吧,這也是一種過度。”
阮清終於沉不住氣了。“我用我自己的錢買,有什麼問題?”
“可是你穿不了就是問題。”
三個女人一臺戲,另外這三個男人只能看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