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王府恢弘大門外,清兒感覺自己的胸口起伏,手腳冰涼。
“姑娘,進來吧。”大漢早已沒了蹤影,門口的侍衛進去通報,不久,門裡走出一個管家模樣的年輕男子,朝着清兒微微頷首,轉身帶路。
清兒站在房門口,渾身僵直地看着裡面牀榻上面色蒼白的女人,一股難以抑制的眩暈狠狠地衝擊她的神經,讓她不由得晃了晃。
那是她的娘啊……
是她七年未見,狠心拋棄了她的娘啊!
“王爺。”清兒站在原地,腳下生根一般,管家彎腰對着站在她身後的人行禮,一陣寒意襲來,清兒僵硬地轉過頭去,臉色木然地看着施王,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
陰沉內斂的目光從上至下打量了清兒一番,施王爺鳳眼眯起,清兒只覺得他似乎與宮絕崖有相似之處,可是散發出來的氣息卻完全不同,這男人沒有宮絕崖的邪魅與霸氣,反而給人深沉狡黠的感覺。
他是能在朝堂之上公然反對皇上聖旨的逆臣,也是一手遮天黨羽遍佈的重臣,還是屢次三番意要推翻宮決崖的敵人。
這人就是她孃的夫君。
“先進去吧。”施王爺緩聲道,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擡步徑自走進了房,來到牀邊,默默地注視着雙目緊閉的晚荷,清兒握緊了雙拳,卻又緩緩鬆開,跟了進去。
她不在意了,如今鍾清兒是屠門的堂主,晚荷是施王府的二夫人,她給了自己一條命,如今,她就救她一條命,怨自己無情也罷,怨她當初狠心也罷,有母女的命卻沒有做母女的緣。她們的牽扯早在七年前就已斷絕,如今,已經沒有什麼可以糾纏的了。
牀上的女人臉色虛弱,毫無血色,泛白的嘴脣乾燥得起了皮,細細的皺紋掩不住她眼角的風韻,如果她睜開眼,一定與年輕時相差無幾……
一室的奢華,繡着牡丹的紫紅色長毯從門口一直綿延到了牀頭王府的顯貴毫不吝嗇地在這個偌大的臥房裡彰顯着,。
“夫人……這個樣子多久了?”清兒面色平靜,施王爺略微思索,“將近一個月。”
一個月……
清兒忍不住心疼地看着晚荷憔悴不堪削瘦的臉頰,在牀沿坐下,爲晚荷號脈。婆婆教給她
醫術,起碼能是個宮廷御醫的水準。有次宮逆天與人打鬥右手手骨被打斷脫臼,她只用兩指輕輕一捋,骨頭便恢復了原位。
微弱的脈象,摻雜着怪異。
清兒心頭一驚,皺了皺眉,“夫人有沒有吃過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情況很不樂觀,如果她沒有猜錯,是中毒。
“應該沒有。”施王爺眯起眼看着清兒把被子掖好,起身爲晚荷細細擦拭額頭上的冷汗。可能是他們的談話聲音太大,吵醒了的晚荷,晚荷輕輕睜開雙眼,看着手僵直在半空中的清兒。
她沒有戴斗笠,她沒有戴面具,她什麼都沒有戴……
晚荷迷濛的眼神漸漸聚焦,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清兒,乾裂的嘴脣微微顫抖,清兒看着她不斷睜大的眼中逐漸清晰的自己,漠然地起身,離開了牀邊。
轉身看向面色陰沉的施王爺,清兒緩聲說道,“請王爺派人隨我來拿藥方……”
“清……兒?”
細不可聞的一聲輕喚,讓清兒頓住已踏出門欄的步子。
“清兒!你是清兒!”
晚荷激動地坐起身子,掙扎着要下牀,眼看整個人就要跌在地上,施王爺一個箭步上前扶住了她,把她按在了牀上,眼神深不可測地盯着清兒。
“清兒……”晚荷無力地呢喃着,雙眼紅潤,一行清淚順着削瘦的臉頰滑落枕巾上。清兒慢慢地轉過身,神情自若,雲淡風輕地一笑,“夫人認得我?”
這一笑,驚動了門外悽悽一地潔白,驚動了冬日裡刺骨的寒風。
晚荷認命地閉上了眼,似是睡去,可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一顆一顆的滾落。
管家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個錦囊,上前遞給施王爺,不動聲息地退了回去。打開錦囊,裡面竟是一個小小的護身符。
“姑娘留步。”
清兒側過頭,眼角餘光淡淡地看着施王爺手中的東西,“王爺還有何事吩咐。”
施王爺一步一步走近,在與清兒五步之遙處站定,聲音依舊低沉,“能否隨我至書房一談?”
“談什麼。”
“談一談,我的夫人。”一抹快得來不及捕捉的光亮自施王爺的眼中閃過,清兒低了低頭,
眉頭微皺,眼神陰鬱。
‘咚咚咚’,門外有人敲門,言盈打開門,宮決崖竟抱着雪兒站在門口。
“咦,堂……公子,您怎麼來了?”言盈自覺差點失口,趕忙改口喚他‘公子’,就好比在外面她稱呼清兒爲‘小姐’。雪兒立即掙扎着要撲進言盈懷中,宮決崖不悅地看着使勁扭動的傢伙,遞給了言盈。雪兒認人,和誰熟就跟誰親。
“它怎麼會在門口蹲着?清兒呢?”
言盈一愣,雪兒不是跟着清兒嗎,怎麼自己跑回來了……
“雪兒,小姐在哪兒?!”顧不上回答宮決崖,放下雪兒帶路,言盈立即跟了上去。
宮決崖沉了沉眸,細心地將門帶上,一同跟了下去。
淡淡的紙墨香氣吸進了清兒胸膛,一室寒涼,剛剛點燃的火盆燒的正旺,火舌舔弄着冰冷的空氣。
“敢問姑娘芳名。”
清兒站在書房中央,一襲白衣與這裡佈置擺設格格不入,恍然脫離世俗的仙子一般。
“鍾清兒。”
施王爺坐在桌前,脣邊漾起一個不知可的笑容,攤開掌心,那枚護身符靜靜地躺在他的手上,“那鍾姑娘認不認得這個東西?”
紅色的護身符,金色的絲線,不華麗也不樸素,只一個字--
清。
清兒淡然一笑,施王爺笑意隱去,有些出乎意料地看着她,只聽她粉脣輕啓,“不認得。”
施王爺站起身,負手而立,直直地盯着清兒毫無異色的臉,“既然你是晚荷的女兒,爲何不認得自己的東西?”
清兒收起笑容,靜靜地看着施王爺越發狡黠的眼神,他果然什麼都知道,不然剛剛娘喊出自己的名字,他怎麼會一點反應也沒有,這個男人,是何居心?
“王爺想說什麼?”
施王爺低頭把玩着護身符,眼中流露出一絲陰狠,這個一眼便能牽引住凡人目光的女子,沒想到竟會如此鎮定淡然,甚至沒有過多的情緒,與自己想象中稍有偏差。
擡起頭,臉上再度恢復了笑意,“那我就不再拐彎抹角,有話直說了。”
清兒垂眸,毫無表情,盯着自己的衣角,“恕民女無禮,王爺的話,民女不想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