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漸濃,宮苑前後遮天的綠蔭漸便成一掠眼的蒼黃色,涼風一起,漫天飄飛着黃蝶般的枯葉。
宮子凌最喜窩在清兒膝頭看院子的落葉慢慢疊積,等到一定厚度時他便跑去用腳踢散,歡呼着要清兒與他一起看葉子拼成的各種奇怪形狀。
施晉天出獄之後很是低調,倒也不曾聽聞什麼風聲,想是收斂性子,如今皇恩浩蕩他王爺的位子才得以保留,自然不敢再頂風作浪。
太上皇幾次囑咐與她不要再插手朝堂上的事,專心撫養宮子凌,宮逆天一邊則是沒有動靜,只有不定時送進宮的信,信裡也總慰問些生活瑣事,其他一概未提。
或許,這樣的日子纔是她一生的奢求。
“娘,凌兒已經好幾日沒有見到父皇了。”凌兒從遠處跑來,撒嬌似的在她懷裡搖晃腦袋,翠姨笑着將他拉起,“小皇子,娘娘的衣服都被您弄皺了。”
清兒不由得瞥向身上華麗的宮裝,也不知道自己發什麼瘋,一大早起來便要婉夕翻箱倒櫃找出從未穿過的禮服華裳,挑了件看得過眼的穿上了身,在院子裡就這樣呆坐了整整一天。盯着院門恨不得多長兩隻眼睛卻也沒能把那人看來。
“不要緊,皺了就皺了。”清兒揉揉他的腦袋,“父皇處理朝政很忙,你若是想他,晚膳後叫人帶你去找他。”
“娘娘您怎麼就把衣服換了?”婉夕一進門便見清兒着件青紋短褂坐在裡間教凌兒習字,不由得詫異,早上她還好高興來着,心想娘娘終於是開了竅肯花心思打扮自己,結果這還沒撐過一天怎麼又返了性?
皇上不知最近忙些什麼,很少來瀟夢宮走動,偶爾來一趟也坐不長時間,和凌兒嬉笑一番就立即走人,爲他煮的茶也都沒來及涼透。清兒向來很少主動去找他,婉夕看在眼裡,心裡急卻說不得。
“太不方便,又有沒有人來,舒服就好。”
凌兒眼珠子骨溜溜地轉,將字帖一扔扭頭看着清兒,“娘,我們去找父皇好不好?”
原本想要翠姨帶他去找,耐不住凌兒耍性子,清兒只得領着他來了上書房,屋裡卻是黑着火,門口守夜的小太監見了他們二人連忙問安,說皇上人不在上書房,今日一天都沒有來過。
“父皇去了哪兒?”凌兒拉着清兒的手,偌大的皇宮他至今仍是陌生,小腦袋實在想不明白,爲什麼皇上
的家非要這麼大。
興許他人在寢宮,抱着這念頭繞到暖清殿,小福子雖在,可不見宮決崖蹤影。
“敢問公公可知皇上人在哪裡?”凌兒一臉好奇地朝屋內張望,小福子站在門口支支吾吾,一副難言的神情,清兒當下明白過來,“既然皇上不在,本宮就先回了,還請公公稟告一聲,說小皇子來過。”
見她不再追問,小福子立即像是鬆一口氣,連聲答應,清兒轉身走開幾步後開口道,“以後公公只管把話說出來,三宮六院都是皇上的家,去了又何必爲他遮掩。”
沒能見到宮決崖凌兒很是失落,回宮之後徑自賭氣上了牀,任憑翠姨怎麼哄也不肯把頭從被褥裡露出來。見他這幅委屈模樣,清兒沒有來的惱火,自己的兒子都不知道來看一眼,算什麼當爹的?
清晨一早,婉夕便匆匆從外面回來,凌兒還未起身,清兒已坐在內殿等候。見她進門,按捺不住站起身來,“怎麼樣?”
“娘娘您真是料事如神。”婉夕一臉苦悶,“那管事的公公只說皇上終日待在上書房批閱奏摺,和您猜想的一字不差。”
清兒冷笑,這些宮人都懂得規矩,但凡與自己主子不利的事都不會幹,若是他們乖乖說出了宮決崖的去處,摸不準她脾氣的人自然以爲會引起爭風吃醋。
“不過……”婉夕神秘地湊上前去,在清兒耳邊低語一番,只見她眼底漸漸蒙上一層黑幕,脣畔勾起一抹笑意。
一陣秋風吹過,窗櫺上方懸掛的銀鈴叮噹作響,李玉笑着拿出一方石硯擺在桌上。
“這就是愛妃說的寶物?”宮決崖拿起石硯在手中把玩,李玉俏皮地嘟起紅脣,“皇上不喜歡?這可是臣妾叔父從大月國帶回來的紫月石,而且是隻有大月國皇室才能御用的寶石呢。”
宮決崖微微眯起眼睛,藏起眼底的情緒,挑眉道,“東西確實是好,只可惜沒有選對工匠,打磨不夠細緻。”
李玉失落地別開頭,倩柔見狀立即柔聲道,“皇上,我家娘娘可是費盡心思給您準備了禮物,您好歹也說上兩句好話,叫人心裡舒服啊。”
宮決崖輕笑一聲,“今日爲愛妃慶生,朕自然是要哄得愛妃高興纔是。”
說白他揚了揚手,門外候這的宮人立即將箱子擡進門來,李玉驚喜地起身,臉上一換喜悅之色,“皇上還爲臣妾準備
了禮物?”
“打開看看。”宮決崖放下石硯,眼角隱約帶着笑意,李玉滿心歡喜地打開箱子,一時間綾羅翡翠看花了眼,倩柔也跟在她身後喜不自禁,“皇上真是有心,娘娘肯定高興壞了!”
“閉上你的嘴,就你話多!”李玉玉顏染上兩團紅暈,坐回宮決崖身邊,盡顯嬌媚的姿態,“皇上,您答應過臣妾要帶小皇子一起來,怎麼不見他人?”
宮決崖喝一口茶,語氣自然,“他最近忙着習字,恐怕來不了……”
“臣妾代他來了。”
宮決崖眼角的笑意消失無蹤,一聲清脆的女音闖入他們的歡笑聲中,清兒提起裙襬大步跨進殿門,一臉明麗的笑容。
李玉先是一愣,精緻的妝容掩不住她的始料不及,連忙堆起笑來,“妹妹怎麼也沒讓人通報一聲。”
“臣妾見過皇上,儀妃娘娘,皇上萬福。”清兒一本正經地行過禮,眼角餘光掃過一旁的大禮箱,臉色未變。
宮決崖輕咳一聲,視線與她對上,李玉立即爲他斟滿茶,清兒故意別開眼,笑聲道,“看來臣妾來的不是時候,還是改日再來與娘娘談心。”
“怎麼剛來就要走!”李玉連拉她坐下,“說的什麼話,本宮正想派人去請妹妹,今日是本宮生辰,多個人也熱鬧不是?”
清兒面露驚訝,“原來是娘娘生辰,可臣妾也未曾帶來賀禮,真是失禮了……”
李玉眼底滿是摸不清的笑意,要倩柔去取些花茶,“妹妹這是哪裡話,你能來本宮就已經很高興了!皇上一定也是這樣想的,一家人難得一起吃頓飯。”
看倩柔熟練地將花茶泡開在水中,宮決崖始終沒有說話,臉色說不清是喜是怒,眼神有些木然。李玉直拉着清兒的手,家常裡短說個沒完,彷彿兩人是要好的姐妹。
“對了,小皇子現在豈不是一個人留在瀟夢宮?”李玉忽然想起什麼,有些擔憂地問道,“凌兒他有奶孃看着習字,不必擔心。”
李玉聽她如此親暱地喚小皇子名字,眼底閃過一絲嫉妒,卻不曾表露在臉上,“本宮還不知小皇子的大名,皇上也從未說起過。”說着,看了宮決崖一眼。
“宮子凌,太上皇取得。”清兒似是不經意,將太上皇爲凌兒定名一事說了出來,無意中透露出與太上皇往來密切,李玉面上又是一陣錯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