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驚叫劃破了皇宮上方的寧靜,清兒睜開雙眼,緩緩坐起身,眼角紅色的牡丹在燭光中隱隱泛着幽光。
婉夕已在外殿沉沉睡去,清兒立在窗前,聽着不遠處慌亂的人聲,眼神浸潤在了夜色裡,化爲一潭深淵。難得宮決崖在上書房連夜批閱奏摺,她得以獨處。
她不想勾心鬥角,但總是事與願違。
“小姐!小姐!”婉夕一大早便被宮裡的嬤嬤叫走,回來時一臉的着急忙慌,“不好了,出大事了!”
清兒自書本間擡起頭,身後滿架子的書都是前些時日宮決崖怕她無聊特意讓人送來的,“什麼大事。”
“紫梨宮的淑妃娘娘昨晚突然發了癲,倒在牀上昏迷不醒!”婉夕嚥了口吐沫,想起那副情景,不由得渾身發冷,汗毛豎起,“連帶着紫梨宮的宮女上上下下攏共十一人全都像着了魔一樣,口吐白沫窒息而死!”
淑妃啊……
清兒沒有做聲,婉夕以爲她嚇得說不出話來,便快步跑到她身邊,壓低聲音說道,“我聽宮裡的老嬤嬤說,恐怕這宮裡,鬧了鬼!”
“是誰說鬧鬼的?”
一道陰鷙的男聲自身後想起,婉夕一個激靈向後連連退開,清兒看着宮決崖緩步走來,下意識地捂住臉。
“捂住幹什麼,挺好看的。”進屋之前,他就看見她眼角的殷紅,如鮮血一般妖冶的色澤。
清兒看他眼裡並無戲謔,緩緩將手放下,宮決崖在桌前站定,婉夕從一旁搬來椅子,宮決崖落座,斜眼大量了她一番,“你這丫鬟不錯,倒是有些眼色。”
婉夕自知剛剛說錯了話,見宮決崖並無罪責自己的意思,反倒是誇讚起來,心裡彆扭的很,低着頭退到一旁。
宮決崖看了看她手上的書封,眼神一晃,“你也愛看這個?”
清兒一愣,隱約憶起曾經在瀟夢宮讀書的情境,便忙道,“隨便抽了一本而已。”
看着她起身將書放回原處,宮決崖眼底說不清是何情緒,跟着起身在她身後站定,鐵臂摟住了她的纖腰,“立妃的旨意已擬好,三天之後,你就是朕的皇妃。”
清兒微微頓住,手指一僵,隨即壓服了心頭涌起的波濤,聲音有些暗啞,“好。”
宮決崖聽她如是回答,不知是該笑還是該怒,攬着她回桌邊坐下,“昨日你叫人送來那些東西,是何意?”
清兒眼眸一沉,感受着他胸口強勁中穩的心跳,“因爲東西來路不明,我不敢收下,只得送到皇上那兒。”
“可朕聽說,太上皇似乎近日都有賞賜。”宮決崖感覺她身體僵直,將下巴擱在了她的肩頭。
“太上皇的賞賜都有標記,可那籃子上面沒有。”清兒輕聲道,刻意忽略耳畔略過的陣陣溫熱。
宮決崖眼底閃過一絲陰鬱,嘴角卻勾起了笑意,“你還真是仔細,看來宮裡的處境你清楚的很,用不着朕來擔心。”
“皇上不去紫梨宮看看嗎,聽聞淑妃娘娘身體不適……”
“朕去過了。”宮決崖快速地低語,聲音如同來自低語修羅的
蠱惑,叫人心神盪漾,將兩人的聲音融化在一起,脣齒交融,羞得婉夕只得背過身去。
金碧輝煌的鳳暄宮內,柳太妃坐在殿上,滿目愁雲。好端端鬧出這樣的邪事,若是走漏了風聲,這叫皇家的威嚴置於何地?
“太妃娘娘,您先彆着急上火,老奴倒有一計可施。”其嬤嬤端茶上前,自太妃入宮之後便一直跟在身邊侍候,陪伴她已將近二十年。柳太妃閉上眼揉了揉眉心,“說來聽聽。”
“此前入宮的良人也都是如此,如今淑妃娘娘又中了邪,按民間的說法,便是這後宮裡有了怨氣。”其嬤嬤壓低了聲音,柳太妃渾身一震,如同被人戳中傷處,立即橫眉怒斥,“一派胡言!哪裡來的怨氣?!”
其嬤嬤不料她如此反應,心下一想又明白過來,便連道,“太妃息怒,三年來後宮出得邪乎事可不是一雙手能數的過來的,那瀟夢宮至今仍未翻工……”
話已至此,意思已顯而易見,柳太妃緊縮的眉宇倏然開朗,轉眼卻又拉下臉來,“皇上早已下旨,任何人不得擅入瀟夢宮,更別說要他翻工了。”
其嬤嬤尖着嗓子低笑起來,“太妃,老奴哪兒說要動瀟夢宮?依老奴的說法,還是請個道士來驅驅邪氣,好保後宮安寧纔是。”
柳太妃聞言,細細尋思半晌,“皇上的心太直,容不得這些幌子。”
其嬤嬤眯起眼,伸出手,慢慢地翻了過來,柳太妃一驚,堂皇地看着她,“太妃,您還是弄不清這些當皇帝人的心思,這可是跟民心連着關係的大事,天下哪有後宮亂成一起的明君?”
“可道士請哪裡的纔好……”聽她說的頭頭是道,柳太妃略微點頭,“老奴曉得南山上有位一位雲遊老道,只是要看機緣,若是多派些人去尋,說不定能夠遇見。”
“好,這事若是能夠辦妥,本宮自然少不了你的好處。”柳太妃舒心地一笑,其嬤嬤連忙謝過,退出門去。
萬籟俱寂,夜色茫茫。
“作法?”宮決崖從桌案間擡起頭來,莫葉摘下面巾,“太妃確實是作此打算,派人尋來一位姓胡的道士,說是靈驗的很。”
“這姓倒是起的巧,純屬胡鬧。”宮決崖冷冷的勾了勾脣,眼底的冷冽叫人腿腳發軟,重又低下頭。
“要不要……”莫葉原想着他是不會縱容這件事繼續誇大下去,宮決崖卻突然擡起眼,“由她去。”
莫葉一愣,意思是……放任不管?
略一彎腰,莫葉正要轉身離開,宮決崖出聲問道,“太醫院那邊有沒有什麼動靜。”
莫葉思索片刻,“並沒有什麼大動作,只是似乎最近宮人出宮採辦藥材的次數頻繁,可能是與節氣有關。”
宮決崖揮手,莫葉退下,靜坐良久,將手中的奏摺畫上了一個黑色的叉,擡手扔了出去。扶住額頭,他把玩着手裡的玉璽,目光幽遠。
作法捉鬼一事立即在宮中宣揚開來,經過太醫的一番努力,淑妃人漸漸轉醒,她的貼身丫鬟事發當日去到靜心齋替她祈福祭祖,沒想到竟躲過了一劫。這樣一來,鬧鬼的傳聞更
是傳的真切,清兒終日待在屋裡,這些事與她並沒有干係。
“小姐,你果真不去看?”婉夕朝門外遠遠望去,不少宮人正急急忙忙朝紫梨宮的方向趕去,後宮裡的各個別院都接到了太妃旨意,妃嬪連同身邊的近人一起到作法現場,不知是因清兒身份不便還是別的原因,並沒有人前來傳話。
“不去。”清兒擺動着茶杯,“那豈能是隨隨便便就去得的?不該看的不能看,不然,就活不下去了。”
聽不明白她說的什麼意思,婉夕嘆了口氣,老老實實站回她身後。
清兒突然起身走到鏡前,細細端詳起眼角的花紋,“婉夕,今天的顏色是不是太淡了。”
婉夕不解地跟在她身後,“你平時不都是嫌棄顏色太深,怎麼突然轉了性了?”
“幫我重新畫。”清兒坐下,自己從一旁拿出水粉盒子,深深吸了吸鼻子,“動作快些。”
見她舉動有些異常,婉夕不敢把話說出口,只好乖乖將她臉上原有的顏色擦去,重新用極細的工筆勾勒,清兒看着鏡中自己的雙眼,只定定地看,一直到婉夕收筆,感覺到眼睛酸澀,才收回了視線。
“婉夕,你覺得,我這個人怎麼樣?”清兒突然笑着道,婉夕用手輕輕在她臉側閃動,想要水粉快些幹,“小姐當然好的沒話說啊。”
“那,萬一我做了不好的事,你還會覺得我是個好人嗎?”清兒目光變得急切,口裡問着孩子一般的問題,婉夕不禁笑了開,“小姐,你今天到底怎麼了,問這些莫名其妙地問題。好人就是好人,怎麼會做不好的事?做了壞事的還能是好人嗎?”
清兒啞然,慢慢地垂下了雙眼,婉夕滿意地看着她眼角盛開的大紅牡丹,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啊,是不是因爲皇上昨天說好看,所以小姐才特意要換成大紅色的?”
她沒有言語,呆坐在鏡前,窗外隱約有人聲響起,越來越清晰,她才恢復精神,起身走向內殿,“婉夕,你來。”
剛想打開門去查看情況,聽她叫喚,婉夕只得跟進內殿,“小姐,什麼事要……”
婉夕錯愕地瞪大了雙眼,清兒扶住她緩緩倒下的身子,慢慢地將她攔在懷裡,眼裡的情緒錯雜,糾結混亂之後,歸於平靜,“對不起。”
待把她放在外殿榻上,門外便響起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速速開門來--”
一聲怪異地吼叫,清兒理了理衣衫,緩步走到門前,將門拉開,擡起頭的瞬間,周圍一片死寂。
柳太妃失神地向後連退數步,重心不穩險些仰面摔倒,其嬤嬤趕忙將她扶住,臉上也是掩不住的震驚。
一衆跟隨而來的宮人大多有些地位,在宮裡待得時間長,看見她的模樣,全都噤了聲,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直到一聲尖叫響起,才紛紛回神,驚恐的驚恐,害怕的害怕。
李玉捂住嘴巴,剛剛一個忍不住叫出了聲來,手抖個不停,“太……太子妃!”
胡道士盲着眼,手持長劍,臉色一沉,“貧道斷言,此地便是怨氣聚集之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