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看清畫像上人的長相,清兒頓時手腳冰涼,如同一同冰水從頭頂澆下,不由得將玉牌死死攥緊。
“李公公,未時已過。”小太監恭恭敬敬地彎下腰,小福子擡眼看了看低下的情況,見選官們紛紛往回走來,便問道,“留下了多少人?”
“回公公話,不多不少,整一百名。”
“那就把話傳下去吧。”小福子輕輕用手指叩了叩桌面,小太監立即會意,弓着身退下去,走在一旁衝着等候的太監點了點頭,那人便快步走下高臺,來到人前,“恭喜各位良人,三日之後,請再於此地參加複選。”
身邊響起歡呼聲,清兒還沒能緩過神來,便被一旁的女子拉住,“姐姐,恭喜恭喜了!”
“啊?同喜,同喜……”
清兒敷衍地回話,女子見她魂不守舍的模樣,以爲是她高興過了頭,輕蔑地冷哼一聲,轉身和另外兩名女子攀談起來。
正要隨人羣一同離開,身後突然有人拉住她的胳膊,清兒回頭,一個小太監低着頭,附耳上前,“請良人留步上前,公公有話要問。”
被留下的共有七人,前面帶路的人一言不發,清兒一路低着頭看着自己的鞋尖,其餘幾人皆一臉的驚喜,似乎預感到好事即將發生。
“公公,人帶到了。”
小福子微微點頭,視線從面前一排佳麗的臉上掃過,眼中不免閃過失落。輕輕擡了擡手臂,待衆人退下以後,才緩聲開了口,“幾位都是大都人士?”
女子紛紛應聲,能夠見到主事的公公心中都各自歡喜,清兒聞聲怔怔地擡起頭來,目光對上對方,兩人同時愣住。
“你……”小福子激動地站起身來,清兒按下心頭的異樣,微微福了福身子,見過公公。
雖自知失態,小福子卻仍是不甘心,“你叫什麼?”
“回公公,民女名喚水六兒。”
其餘幾人見主事的公公對她如此上心,不由得心起妒意,清兒察覺她們敵意的視線,只好裝傻充愣。
聽
到意料之中的答案,小福子頹然落座,是他犯了傻,去世的人怎麼會重新出現在他面前。更何況就算太子妃真的還活着,也不可能重回皇宮,更不可能來這裡參加選妃!
聽了皇上那番話後,他便動用私權,擅自將選妃的流程更改,命畫工把太子妃的畫像臨摹了幾十幅,在三千人中尋找與她神似的女子。身旁人都笑他傻,何必要白費心思,倒不如趁此機會收攏收攏人心,達官顯貴家的女兒一抓一大把,隨隨便便留幾個缺口換些銀子也不算爲過。
可他真真捨不得讓皇上如此夜夜神傷,有時半夜驚醒,口中仍是呢喃着太子妃的乳名……
“公公?”
一女子見小福子半天沒有做聲,便低聲喚他,不料被小福子冷眼瞪了回去,“你們幾個留點神,日後規規矩矩,別煩什麼錯,本公公能保你們安安穩穩入宮。”
人散去以後,小福子倚着椅背,腦海裡仍是那張驚人神似的面孔。唯獨不同地就是她眼角的牡丹,和她的眼神。
太子妃的眼神永遠叫人一眼便能夠看清,那份空靈與傲然是與生俱來的。可那名叫水六兒的女子雖有太子妃的神,卻沒有她的韻。
“公公。”負責清兒的選官走上前來,在小福子耳邊耳語了一番,小福子閉目沉思了許久,終是點了點頭,“也好,你去把事情辦妥,不要出什麼岔子。”
出了門,便看見婉夕一臉焦急地朝她跑來,“小姐!怎麼這麼晚纔出來?我還以爲你出事了!”
南宮玉皺了皺眉,原先喜悅的神色減淡了些,“沒規沒距,對小姐怎麼你我相稱?”
婉夕渾身一顫,慌忙低下頭去,清兒將她拉到身後,“是我要她這樣喊得,聽着舒服。”
“怎麼樣,選官爲何把你留了下來?”上了馬車,南宮玉才問起結果,“他把我當成太子妃了。”
話說出口,清兒自己便覺得好笑,本就是同一個人,卻還要裝作是別人犯了錯。
清兒眼眸低垂,靜靜地看着自己的指尖,臉上看不清什麼表
情,“你知道,他們今天是怎麼選人的嗎。”
“如何?”南宮玉見她這幅模樣,不由得挑眉,想要將她看穿。
低笑一聲,辨不出笑裡夾雜了幾分情緒,“他們用我的畫像選人,你說可笑不可笑。”
南宮玉聞言,搖動扇柄的手頓在空中,看她用手捂住臉,肩膀輕輕抽動。婉夕束手無策,剛想上前勸說,清兒擡起頭,竟是在笑!
“你笑什麼。”
清兒朝後倚去,身子無骨一般,笑意不及眼底,叫人看得心寒。“你說,他是不是自知有愧,想要把欠我都還到另一個人上。”
找個和她長得像的人長相廝守,他還真是想得開。這叫她是該喜還是悲,喜他對她念念不忘?還是悲他輕而易舉地把這份情誼轉交給他人。
南宮玉沉默不語,清兒坐起身,拿起一邊的手巾用水壺裡的水浸溼,用力地朝臉上擦去,胭脂很快暈開,在臉上混成一片,只能越擦越髒,眼角也模糊成一片,只是不知道是手巾上的水,還是眼裡流的淚。
“小姐……”婉夕從她手裡搶過手巾,心疼地撫上她被揉得發紅的臉頰。
入夜,婉夕端着水盆走近房裡,清兒只着單衣站在銅鏡前,思緒不知跑去了哪裡。
“天晚了,小姐還是早些休息。”婉夕放下水盆,將手巾投好遞給清兒,清兒遲遲沒有接過,臉色有些蒼白,“婉夕,你說,我是不是以後都要畫着那東西?”
“嗯,入宮以後,興許就不用了吧。”原來她是在擔心這個。
她的視線忽然變得驚慌失措,如同迷失的小鹿,“真的?沒有騙我?”
婉夕被她步步緊逼連連朝後退,清兒的反應把她嚇得不輕,“小姐……小姐,我……我也不知道啊!”
清兒失落地坐回去,手指狠狠地蹂躪着自己眼角的疤痕,婉夕也不敢上前阻攔,只好出門去叫南宮玉。
她恨自己光天化日戴着僞裝度日,倒不如叫她戴着面具,也好過一邊毫無遮掩地暴露,一邊惺惺作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