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曙光穿透黑暗,將大地籠罩在一團朦朧的光暈之中,東方天色微露金黃。
一陣倉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打破了屬於黎明時分的安謐,‘砰砰砰’的敲門聲喚回水六兒飄散在外的思緒,她起身走到院裡,“誰?”
“縣衙官兵!這裡可是柳姓人家?”
水六兒眼底滑過一絲晦暗,隨即披上搭在麻繩上的斗篷,將自己裹得嚴實,走至門前正要拉開門閂,一隻大手卻伸至她眼前,水六兒回過頭,只見柳蕭梧一臉陰沉地看着自己。
他用眼神示意她迴避,水六兒見他堅持,便退回屋內,貼在牆邊。
門被打開,見開門人是七尺男兒,捕頭不禁朝門裡張望,“大人有何貴幹?”
捕頭收回視線,賊眉鼠眼地模樣讓柳蕭梧一陣煩躁,“你姓柳?”
柳蕭梧點頭,那捕頭見他承認,反手將他按住,身後幾名官兵立即上前死死擒住他的手臂,“今早接到報案,昨夜你家門前出了人命,跟我們衙門走一趟!”
柳蕭梧眼神一黯,“大人可有證據。”
那捕頭不耐煩地揮手,“這些事和知府老爺說去!本捕頭只管捉人。屋內還有沒有人?一併帶走!”說罷便有人衝進院內四處搜查,柳蕭梧皺起眉頭,好看的脣線繃緊成一道弧。
半盞茶的功夫,搜查的人退至門外,“屋內無人。”
“走走走!”那捕頭歪了歪腦袋,看來是他頭腦還未清醒,將才竟聽見有女子的聲音。
柳蕭梧沉默地被人壓住,沒有絲毫掙扎之意,向來不曾聽說衙門的效率如此之快,背後肯定有人操控,一切都在安某種計劃進行。
待到門外已聽不見一絲動靜,水六兒慢慢從木箱內爬了出來,那些人做事太過草率,見箱子上掛着鎖便以爲是鎖着的,竟沒有上前確認。
人確實是他們殺的,就算情況刻不容緩,到時候呈堂公證,柳蕭梧縱使有天大的本事也在劫難逃。
只是這衙門,又是如何知道事情發生的?
水六兒四處打探,從街頭巷尾聽到了許多不同的說法,有傳言是幾個毛賊夜闖空門卻被人發現活活打死,也有的說是上門尋仇反被人殺死……總而言之,聽來聽去都是一個結果,柳蕭梧殺了人。
開堂審理的日子轉眼來到,水六兒撤去了斗笠,不想引人注意,臉上的面紗特意換成了鵝黃色,着普通婦女的衣物擠在了圍觀的人中。
“升堂!”驚堂木一震,兩側衙役手中廷杖末端敲擊着店面,聲音雖不及震耳欲聾,卻壓抑人心,叫人汗毛根根豎起。
“威--武--”
‘啪’!驚堂木一響,堂內頓時安靜。
“帶犯人上堂--”
水六兒目光驟緊,微微顫動地盯着一旁被人壓上堂來的男子,泛黃的囚衣上蹭滿了灰土,披散的頭髮遮住了一貫無羈的俊顏,手上腳上的鐐銬沒能壓彎他的脊背,每當他行走一步,便叮噹作響。
“階下柳蕭梧!你可知罪?”知府大人端坐堂上,一臉橫肉堆積着深深的褶皺,光禿禿的眉毛高高挑起,肥胖的身軀擠在原本寬敞的太師椅間竟顯得侷促,叫人看
來不禁發笑。
“敢問大人,草民何罪之有?”柳蕭梧仰起頭來,眼角餘光匆匆瞥過身後人羣,只觸到她面紗的剎那,釋然挑了挑好看的眉頭。
“大膽刁民!到了衙門竟還敢抵賴,你以爲這是什麼地方?!來人,傳證人!”
證人?水六兒不禁冷笑,脣畔劃過一絲嘲弄,她倒要看看,知府大老爺能演出怎樣一齣戲。
“大人!”
不等人宣,一女人便帶着哭腔奔上堂來,撲到在階前,瘦弱的肩膀顫巍巍地抖個不停,圍在外面的人裡不禁有人倒吸涼氣--
“看來是腹中有冤屈啊……”
“許是死者家裡人,瞧她的模樣,還真是可憐。”
‘啪’!“許氏,你可是死者孫小武的妻子?”
“回大人……民婦正是。”許氏勉強用手撐起身子,眼神看向身旁一臉默然的柳蕭梧,神色突然變得猙獰,撲上前去,想要拉扯他的衣領,卻被身後衙役攔住,兩人分立開來將她架住,“你這個禽獸!殺人的禽獸!”
看着她泣血般的雙目,柳蕭梧不禁皺眉,知府大人清了清嗓子,又將驚堂木重重拍下。
“許氏,將你先前那些話當堂說出,本官身爲父母官,定能爲你伸冤。”
“大人……昨夜,我家男人和幾個相好的兄弟出去喝酒……說是壯壯膽子去找人討錢,可這一去就沒能回來!”許氏抽泣,聲音難以持續,平復許久,纔將話說完,“我放心不下,便連夜央街坊去尋……結果走到河邊,正見他懷抱我家男人的衣物扔向河裡!”
知府大人點頭,“柳蕭梧,你可還有話要說?”
柳蕭梧沉眸,昨晚三更天他確實將那些人的夜行衣仍在了河沿,可這女人止口不提衣物的事,只一口咬定是他將那些人殺害。
“大人,若是想要定我的罪,只憑她口說無據,怕是不妥吧。”
知府大人臉色一僵,將手中驚堂木連排三下,“大膽刁民,證據在前竟還想抵賴!速速將他壓制在堂前,重打三十大板!”
水六兒眼眸一沉,垂在身邊的手指掐進了肉裡,柳蕭梧卻一臉輕鬆,反問道,“知府大人是想屈打成招?那就只管放馬過來。”
說罷,自己起身走到中央的老虎凳前,輕而易舉地擡腳跨過,他有內力護體,真刀真槍不見得傷他皮肉,何況是區區棍棒。
“好好好……那就再加二十大板!給本官狠狠地打!”
行刑之人見他骨氣硬朗,不禁鬆了些氣息,下手不算狠毒,那知府見他面色不改,直接將籤筒扔下了地,甩手下了堂,“刑後將他押回牢房,改日再審!”
衆人皆驚,那籤筒裡的籤數不多不少,正好一百五十大板,若是人能夠活着下凳,廢殘既傷,或是隻餘一口殘氣,撐不到下堂便要命喪黃泉。
等到行刑完畢,已是日落西山,人羣早已散去,水六兒呆站在圍欄前,靜靜地看着那白色囚衣被血星浸染,施行的衙役一連換了四番,到最後板子舉起都無力再落下,這纔將柳蕭梧從老虎凳上拖下。
水六兒驚呼一聲,只見他腦袋一低,竟像是暈了過去,正待要喚出聲來
,卻見他突然回過頭來,衝她皎潔一笑。
她眼中的驚慌心疼,他看見了。雖說皮肉之苦着實讓他有些吃勁,可卻有意外的收穫。
六神無主地走回住處,水六兒手抵在門上,耳邊卻響起一陣窸窣,警覺地放下了手。
伸手確認自己的針夾還在,水六兒深吸口氣,推開木門,‘吱呀’一聲,伴着男人低沉的聲音,“你回來了。”
水六兒冷眼看着大模大樣坐在院中的男人,“你是何人。”
男人低笑,“六娘?這名字可真是好聽。”說着從懷中掏出摺扇,‘唰’得展開,扇面上勾勒地牡丹花栩栩如生,叫水六兒不禁皺起了眉頭。
只見他一雙黑眸輕佻,夾帶着絲絲陰險的氣息,鷹鉤鼻突兀地嵌在五官正中,不自覺叫人心生牴觸。想他年紀不過大她幾歲,卻又身着錦衣,腰帶玉佩,定是有錢人家的紈絝子弟。
“別人家中造次,豈不是有失體統。”
男人玩味地打量着她的衣着,最終實現落在她的面紗上,“本公子並無惡意,只是想邀你到府上一坐,沒想到六娘竟薄了本公子的情,恩?”
水六兒心知此人與日前的事情有關,當下聽他說出這番話來,手指飛快地覆上針夾,“休得放肆。”
“哈哈哈!……沒想到我南宮玉也有遭美人呵責的一天。”
南宮?
水六兒動作一停,不禁皺眉,“閣下可與南宮門有淵源。”
南宮玉起身,輕輕拍了拍手,水六兒一個閃身,身後突然出現一排訓練有素的家丁,一個個虎背腰圓,“倒是不曾聽說,不過今日本公子特意親自來請,還請六娘賞臉。”
說罷,一個眼神,身後便有人上前擒住水六兒的胳膊,水六兒厭煩地推搡開來,手指飛快的彈動銀針,既然不是南宮門的人,她也就沒有什麼顧忌。
眼見她身姿輕盈,輕而易舉地週轉與衆人之間,南宮玉脣畔笑意愈濃,眼底的光亮不斷擴大。
“原來是你乾的好事。”
水六兒鋒頭一轉,那銀針直直朝向南宮玉飛去,南宮玉笑着用扇面遮住,發出‘叮’的一聲脆響。
水六兒一驚,聽聲音那扇子竟是精鋼所制,看來是低估他了。
一彪形大漢趁清兒不備,一個虎撲將她壓在身下,衆人見狀連忙掏出事前準備好的麻繩,欲將水六兒悃住,“等等!”
南宮玉一個冷笑,踱步走到水六兒身邊,用手勾起她的下巴,“六娘,本公子勸你試些事務,跟我走一趟,又不會少斤肉。”
水六兒不屑地看着他,厭惡地躲開他的手。
“況且,你家相公的命,不是還在我手裡嗎?”
南宮玉眼中陰森畢露,叫水六兒一個心驚,這人到底是何方神聖?他究竟想要幹什麼?
見她面帶遲疑,南宮玉擡手,身後大漢立即將她鬆開,“六娘,我要你心甘情願同我走出這個門,畢竟強扭的瓜不甜,本公子可不想趁人之危。”
話說的彬彬有禮,可背後卻辦些不入世的勾當。水六兒眼底冷如寒冰,叫南宮玉不禁心頭一涼。
“好,我跟你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