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拂起了紅色的喜帕,清兒看着宮決崖呆愣愣的眼神,不由得微微一笑。
一笑傾城。
整個御花園陷入了沉靜,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中央的一對璧人身上,是驚歎,是羨慕,是妒忌。
天造一對,地設一雙。
皇親國戚,文武百官,分坐在兩側,後面便是大片大片的牡丹叢。施晉天坐在皇帝右手邊的第一個首位,眼神中摻雜着些許驚豔,臉上帶着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
“皇上等着你說話呢。”清兒低聲道,宮決崖這纔回過神來,轉身拉着清兒重又跪在了蒲團上,老皇帝抹了抹鬍鬚,含着笑微微擺了擺手,宮決崖起身走到了皇上身邊,定定地看着清兒。
蔣公公走上前去,抖開手中的聖旨,兩旁候着的宮女託着托盤走上前去,低着頭站在清兒的身後。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鍾氏爲人賢良,捨命護駕,功德無量,今日冊封東宮後主,特此昭告,欽此!”
宮女上前,摘下清兒髮髻上的珠簪,取過托盤上的金鳳釵,小心翼翼地插在清兒高高的髮髻上,它象徵着至高無上地位,頓時萬丈光芒。
“叩謝隆恩。”清兒擡起左手,接過蔣公公手中的聖旨,在場的人無論身份貴賤,齊齊跪地,“千秋萬代,吾皇聖明!”
“千秋萬代,吾皇聖明……”
音浪一層層的向外擴散,宮決崖似乎並沒有在意他們的話,眼中只有那一抹金紅的身影。
“哈哈哈哈,衆愛卿平身。”皇帝看着階下臣服在他膝下的衆人,臉上重現出帝王的霸氣。
言盈趕忙碎步上前,將清兒扶起,悄悄地在她耳邊低語,“太子已經把獻舞的部分取消了,等會直接回宮便是。”
衆人歸坐後,杜傾突然站起身來,福了福身,“皇上,臣妾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清兒淡淡地看着她,視線相接,一絲狡黠在杜傾的眼裡閃過。言盈皺起了眉頭,偷偷地扯了扯清兒的袖子,清兒點了點頭,示意她稍安勿躁。
“今日是大喜之日,麗妃只管說便是。”皇帝斜眼看了一眼宮決崖,見他身形未動,仍舊面無表情,誰也猜不出他的心思。
杜傾緩步走到中央,看着清兒拿着聖旨的左手,高聲道,“冊封詔書,單手接過,豈不是有辱聖上?”
四周一片譁然,誰都沒有注意到,注意到了也不會追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算過去了。可這事情一旦擺在了檯面上,就成了輕君之罪。很快周圍恢復了平靜,所有人等着看太子妃要怎樣應對。施晉天不由得擡起頭看了一眼坐在對面的杜榮天,眼眸一冷。
宮決崖沒有做聲,皇上只是扶住額頭,似乎對杜傾的說法表示質疑,杜傾眼神一變,繼而說道,“各位大臣們也都看見了,太子妃剛剛的確是左手接過聖旨。”
“麗妃娘娘說的不錯,太子妃的確是用一隻手接得聖旨。”
魏冉燕站起身來,聲音不大不小,卻足夠讓在場的所有人挺清楚,宮決崖一直沒有變化的神情微微有些陰沉,皇上無奈地衝他擺了擺手,現在這種局面,他也無能爲力了。
扶了扶額頭,皇上衝着魏冉燕擺了擺手,魏冉燕剛想走去清兒身邊,變了變臉色,退回了座位。傅依拉了拉她的衣袖,眼神擔憂地看了看清兒,輕輕地搖了搖頭,“姐姐還是不要參一腳的好,得饒人處且饒人。”
魏冉燕笑着推了推傅依的手,不動聲色地掙開了她,“妹妹說的這是哪裡的話,太子妃的作爲的確不妥,麗妃也只是站出來說句話而已。”
清兒看着掉落在腳邊的牡丹花,花瓣剛剛已經被她揉的殘缺,不再光鮮。言盈焦急地掐住了自己的手心,指甲深深陷入了肉裡,扭過頭去尋韓子辰,卻不知何時不見了他的蹤影。
看來,第一天,就註定要不得太平。
“依麗妃之見,要朕如何處置?”
皇上閉着眼睛,語氣疲憊,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皇上似乎對此並不打算追究,婦人之心,後宮裡的勾心鬥角,他早已司空見慣,只是現在看來,皇帝似乎別有一番打算。
清兒依舊雲淡風輕地掃視了一圈周圍,視線落在了站在她跟前的杜傾身上,水眸倏然一冷,隨即化爲烏有。杜家的人,和施晉天有無關聯暫且不提,單說是爲了給孃親出一口惡氣,也得好好地招呼招呼。
“臣妾不敢,衆所周知太子妃身體抱恙,右手不便,不如就給太子妃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獻舞可好?”
杜傾擡起頭來,直直地看向宮決崖,昨天他竟然臨時上奏,將冊封大典上太子妃獻舞的段落給抹了去,被宮人當爲茶餘飯後的笑柄不說,還給宮決崖自己落得一個獨斷專行的
名號。
周圍一片寂靜,齊齊看向宮決崖,宮決崖臉色陰沉,皇上揉了揉眉心,一臉疲憊,“朕看沒有什麼是你不敢的了,罷了,就按麗妃所言,太子妃意下如何。”
從頭至尾,清兒都沒有說過一句話,見皇上把矛頭轉向了自己,清兒淡淡地勾了勾脣角,“臣妾甘願受罰,”清兒轉過身,看着杜傾眼中的得逞,“多謝麗妃美意。”
言盈扶着清兒,到後殿裡去換裝,臨走前,清兒回頭,看了宮決崖一眼,只見他也在看着自己,脣形微動。
雙腿猛地一僵,清兒驚愕地瞪大了雙眼,她看清了他在說什麼,她看清了……
“您怎麼了?”言盈不解地剛要回頭,清兒轉過了頭,低聲道,“沒什麼。”
心如亂麻,喜悅之情一掃而空,清兒緩緩地握起的拳頭,寬大的袖子遮掩住了她的顫抖。
“太子,時候不早了,不如開席吧。”皇上閉着眼,聲音裡滿是疲倦,宮決崖輕輕應了一聲,衝着蔣公公點了點頭。
“傳膳!……”
宮女們訓練有素地將每個人眼前桌子上的瓜果撤下,兩隊負責傳膳的太監從兩邊魚貫而入,各色佳餚擺滿了不大的方桌,做工精緻的酒樽擺在了每個人的右手邊。
僅僅是傳膳就足足用了兩炷香的時間,日頭正上,滿園花香四溢。
皇上端起了金樽,宮決崖坐在了他的身側,今天明明是他的大喜之日,可他看起來卻好像一個看戲的人一樣,依舊冰冷的眼神,依舊冷漠的神情。
當初那個人前放蕩不羈的宮決崖已經不復存在了,現在只有一個陰沉內斂冷漠無情的太子。甚至有官員認爲,征戰一年,讓他原先的性子被磨沒了,鍛塑成了如今的他。
“今日不談國事,只說些家常話,朕先敬諸位愛卿。”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衆人紛紛舉起金樽,仰首飲盡。
宮決崖冷眼看着底下官員們的親疏往來,衝着一旁的莫葉點了點頭。
“太子,有些事,做過就不能後悔了。”皇帝半閉着眼睛,坐上的菜一口未動,靜靜地坐在龍椅上。宮決崖瞳孔一緊,別過頭去。
“這樣是不是對她太殘忍了。”
宮決崖抿了一口金樽中的佳釀,聲音低沉,“她是我的太子妃,她受得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