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條船很快靠到了一起,顧博文盯着彎腰鑽出來的顧清薇,聲音很淡。
“上來。”
平教頭急忙過去,將搭板搭了過去。
顧清薇緊了緊手指,迎着神情清冷,居高俾睨自己的阿爹,緩步上了搭板。
顧博文一直盯着她,直到她走過來,才轉身進了艙室。
“進來,”顧博文的聲音依舊很淡,若不是熟悉的人根本聽不出其中的怒意。
顧清薇抿了下嘴,輕輕扯了扯因爲蜷縮而褶皺的衣襬,高昂着頭,腰肢筆挺的走了進去。
門很快合攏,平教頭招來幾個護衛,命其將趙德發和嵐風看管起來,又笑眯眯的跟還有些發懵的船伕道:“你知道幫逃奴逃跑是什麼罪名?”
船伕一聽嚇傻了,即便他不動律法,也知道這個是要被打板子的,他都這把年紀了,若是拉去衙門,也就沒有活路了。
平教頭道:“杖三十,流五百里。”
船伕整個人都癱了,他蜷縮的跪在地上,連連求饒,直說自己毫不知情,是趙德發欺騙了他云云。
平教頭纔不理這些,任由他磕到他額頭見了血跡,感覺他是真的嚇住了,才大發慈悲的擺手,道:“你求我也沒有用,這得等老爺發話。”
等船伕看向艙室時,他又道:“不過看在你也不知情的份上,待會兒我便幫你求求情吧。”
船伕趕忙伏在地上,連連感謝。
此時僅隔一塊門板的艙室裡,氣氛極爲嚴肅。
顧博文冷冷的盯着立在門邊的顧清薇,道:“你再說一遍。”
顧清薇瑟縮了下,又很快挺直脊背,努力讓自己不怯場。
“我說,我知道你爲何要把阿孃關起來,你要是送我回去,我就把這事說出去。”
顧博文好似不認識她似的,上下打量了兩遍,才道:“你如何知道的?”
顧博文第一時間想到是蘇氏告訴她的,但很快否決。
蘇氏城府不深,如果知道慧娘被擄,定會用這事當作要挾。
難道是趙德發?
是他跟賊匪通了氣,知道事情後,又告訴三娘?
顧博文抿了抿嘴,他絕不允許有人破壞慧孃的聲譽,即便那個人是他的親女。
顧清薇見顧博文表情凝重,眼球微動,她感覺自己似乎觸碰到了什麼,可又不明白那到底是什麼。
她張了張嘴,話到嘴邊,硬是被她嚥下。
不敢阿爹想到了什麼,她都不能說是從阿孃那裡知道的,阿孃如今被禁錮在內院,生死存亡都在阿爹一念之間,她必須編個他抓不到的才行。
這樣他才能放自己去京都,去尋覓阿孃費心幫自己尋好的坦途。
“自然有人告訴我,”她嘴角微翹,神情裡有着些許的得意。
顧博文的臉又陰了幾分,心裡不由生出一股厭惡。
眼前的這個尚且帶着一絲稚氣,卻心狠得沒有一絲人情的女孩,不是他那個純真乖巧,又可愛懂事的女兒。
他深深的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現在他半點也不意外她會殺了葛婆子。
顧博文的表情越來越冷,心也越來越涼,同時也有些灰心。
他霍然起身,大步的走了出去。
顧清薇驚怕的看着已經緊閉起來的門板,頹然的坐在了椅子上。
船輕輕晃了晃,開始划動,淅瀝的水聲鑽過薄薄的窗紙,在顧清薇的耳邊迴響。
顧清薇輕輕閉眼,想要阻止即將滑落的淚水,奈何淚水滑得又急又快,很快就順着下巴滴了下來。
經過這次之後,阿爹必定加強戒備,或許爲了避免麻煩,他會在近期內將她的親事定下,然後強押着她出嫁吧。
她的一生從此就只能圍着那個窮得掉渣的人家打轉了。
她陡然覺得活着真是沒有半點趣味,若是讓她嫁去那樣的人家,她寧可去死。
嵐風推開門進來,她手裡還提着一小桶溫熱的水,倒在屋角的木盆裡,她抽出袖袋裡的帕子,浸溼了遞過來。
“姑娘,擦擦臉吧。”
顧清薇接過,將巾帕覆在臉上。
嵐風立在一邊,低聲道:“二老爺把船伕打發走了,趙德發被平教頭帶去裡邊,大概是被關起來了。”
顧清薇應了聲,把巾帕遞回去,轉身坐去牀上發愣。
嵐風將帕子搭在架子上晾着,道:“我去拿些吃食過來。”
她們打從昨晚就計劃出逃,因爲緊張,他們連早飯都沒怎麼吃,到了這兒都餓得前胸貼後背。
顧清薇搖頭,說不餓,轉過頭眼神遊離的望向舷窗外面。
嵐風輕嘆了口氣,還是轉身出去了。
回來時,她端着個托盤進來,臉上有着難掩的喜色。
“姑娘,老爺吩咐要去京都呢。”
“真的?”
顧清薇眼睛一亮,有些不可置信的道:“阿爹要送我去京都?你沒聽錯?”
嵐風連連點頭,將圖片裡的茶點擺在顧清薇跟前,道:“沒有,姑娘若是不信,就得着看,晚上咱們就能到揚州了呢。”
顧清薇順着嵐風的意思拿了個玫瑰餡的糰子,放在嘴邊慢慢的啃,嘴角忍住翹得老高。 Wωω●тtkan●¢O
嵐風輕翹起嘴角,心裡鬆了好大一口氣。
不回顧家,她之前犯下的事也就沒有人追究了,就是帶着姑娘離府這事,也會被二老爺遮掩起來。
壓在她心裡的石頭終於挪開,她十分輕快的伺候顧清薇吃完飯,去牀上歇着。
相隔兩個房間的艙室裡,顧博文吩咐平教頭,等到船靠上碼頭,就坐船回江寧,把他和顧清薇的去向和陳氏回稟一聲,免得兩人長久不歸,引來家人擔憂。
平教頭領命,退出艙室,轉去護衛們呆着的地方,好生敲打了一番,就怕自己走了,他們心生懈怠,不能好好的護送主子遠行。
船在鄰近傍晚時靠上了揚州的碼頭,平教頭跟一直跟着他的漢子交代了兩句,便下船離開。
顧博文叫了兩個護衛,命他們牢牢把守住顧清薇所在的艙室,不許任何人進出之後,他一片熙攘聲中,消失在了人羣裡。
短暫的停留之後,船很快出了揚州城,沿着蜿蜒曲折的運河一路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