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面前,正是扯着繮繩,準備停當的車伕。
驟然受到大禮,車伕頓時受寵若驚,想要躲開,又怕驚了騾馬,只能僵直的盯着賀嬤嬤看。
林琪拉着韓守奕來到第二輛跟前。
她輕推了下他,示意他上去。
韓守奕抿着小嘴,緊抓着林琪的手不放。
林琪看了眼賀嬤嬤,見她正惱得腦袋充血,便低聲道:“你忘了我說的了,你現在是咱們家的頂樑柱。”
韓守奕聞言,表情頓時變得認真嚴肅起來。
林琪道:“聽話,趕緊坐好,別讓別人看笑話。”
韓守奕緊抿着小嘴,小胸脯起伏兩下,才鬆開緊抓着林琪的小手。
驚風和長纓過來扶他上車。
韓守奕推開兩人,兩手撐在車轅上,略一用力,便輕盈的跳了上去。
林琪微微一笑,道:“待會兒下車可不許這樣了。”
車簾被撩開,用他一貫乖巧的模樣點頭,等到林琪轉去後面,他冷冷的盯着軟手軟腳,纔剛爬起來的賀嬤嬤,微微的抿住了嘴。
車隊緩緩的出了小院,沿着長長的街道往前慢行。
王正琨尋來的這處地方在宣泰橋邊,這裡距離太學和京都府貢院和禮部貢院很近。
此時已經臨近臘月,又是下午時分,準備明春應考的舉人們經過大半天的鑽研,都三三兩兩的從太學裡出來。
車隊就在這羣半隻腳已經踩入官場的學子面前碌碌走過。
描漆雕花的箱籠疊摞在半丈寬窄的太平車上,一個壯漢搬擡着都很是費勁,需要押車的一同幫忙,才能保證跟上前面的騾車。
車隊逐漸走了過去,有個學子輕輕嘖嘆一聲,打破了周圍的寧靜。
大家快速回過神,又繼續往前走。
其中有個臉上帶着三兩個青春痘的少年聞到空氣中縹緲清雅的香氣,不由低語:“也不知是誰家的女眷?”
旁邊,有人嗤笑一聲,道:“不管是誰家,都是高門大戶,以你的德行,根本高攀不上。”
少年大怒,兩眼赤紅的瞪着他道:“你怎知我將來不如人。”
那人不屑的冷哼一聲,理都不想理他。
少年上前一步,揪住那人袖子,不依不饒的道:“你今天要不與我分說清楚,就別想離開。”
那人不耐煩跟他糾纏,直接一扯,將少年的手扯下,又反手一扳,再一推,就把他推得老遠。
少年踉蹌着往前幾步,懷裡抱着的書散落一地。
少年盯着沾滿塵土的書冊片刻,臉紅的能滴血。
接着,他憤怒攥緊拳頭,扭過單薄身體,就朝那人衝去。
那人滿不在乎的撩起袖子,揮着拳頭,朝少年腦袋打去。
周圍人見兩人真要打起來,忙拉着兩邊,不停的勸。
突起的嘈雜引來林琪的注意,她撩開後面的車簾,往那邊望。
少年本來正氣急敗壞的掙扎,忽然看到突然顯露出來的芙蓉面,他呆了呆,用力揮舞的手臂也跟着停了下來。
車簾一起便很快落下。
丹霞不贊同的將簾子扣緊,道:“纔剛有點熱乎氣,這一下全都放光了。”
林琪朝她嘻嘻笑。
丹霞半點也不爲所動:“晚上我會告訴嬤嬤多熬些蔥茶,等姑娘發了汗才能睡。”
林琪立刻訕訕收了笑。
差不多時辰,爭吵了一上午的稅糧案,在兩位僕射和兩位參知政事的調解下,算是暫時的告一段落。
倒賣稅糧被抓住證據的焦大和呂英輝即刻下了天牢,身爲上官的嚴計相,沒有盡到職責,被暫停官職。
劉簡經歷了一上午脣槍舌戰,又吃了頓清湯寡水的養生飯後,隨着衆人出大內時,他就開始不太舒服。
長隨急忙過來,扶着他上車,正準備回府就聽他命令:“去渺閣。”
長隨是一直跟着劉簡的,聽說去渺閣,便知道是有事情,忙一抽鞭子,趕着車往城外奔。
車軸旋轉的飛快,平日將近一個時辰的路程,長隨只花了兩刻鐘多一點的工夫,就把車趕到。
下了車,長隨見劉簡臉色發白,忙扶着他,道:“大人,你不要緊吧?”
劉簡微微搖了搖頭,有些費力的道:“扶我進去。”
今天朝堂發生一連串變故,他要儘快跟三皇子商議出對策。
長隨扶他進了渺閣的廳堂,看到有人出來招呼,才擔憂的退了下去。
支應渺閣的媽媽過來,纔要說話,看到劉簡搖搖欲墜,似乎即將暈倒的樣子,一怔。
“大人,你這是怎麼了?”
劉簡微微擺了下手,虛弱的道:“沒事,去給殿下傳信,我在這裡等他。”
媽媽見他這樣的還趕過來,就知道是有要事,忙讓人去三皇子府傳信,又叫知道內情的行首瑟兒過來,一塊將他扶去裡邊。
差不多小半個時辰之後,懸在厚厚錦簾之上的珠串一陣急響。
三皇子大跨步走了進來。
“殿下,”劉簡氣虛的喘了兩下,掙扎着想要起身行禮。
“大人莫要多禮,”三皇子忙過來,虛虛的按了下他的胳膊,還體貼的扶着她坐穩。
劉簡這會兒真的是渾身無力,也就沒有客氣的坐下。
三皇子在他對面落座後,道:“我聽說今日朝堂,有人蔘嚴計相和呂英輝,這是怎麼回事?”
“是邢御史和張御史這兩個愣頭,”劉簡軟軟的道。
“焦大做事不乾淨,留下了證據,被順着摸到呂英輝,嚴青是被牽連的。”
他喘了口氣,道:“嚴青被剝衣除冠之前,偷偷給臣帶了話,想請殿下幫着保下子嗣。”
三皇子盯着臉白如紙,似乎下一刻就要暈厥的劉簡。
今天,朝堂發生如此大的動盪,他手下強將一下子少了兩個,尤其這兩人還是幫他攬錢的錢袋子。
若劉簡當真一心爲他,不是該心急如焚的跟他商議對策嗎?
結果他心急火燎的過來,聽到的竟然是讓他去帶個孩子。
三皇子心裡騰騰冒火,但他素來表現的溫文爾雅,便是心裡氣怒,也不能表現出來。
他抿着嘴,道:“這事我應了。”
說完,他又覺得憋得不行,霍然起身,纔要走,理智不停的提醒着他,如今的他真是再損失不起了,劉簡雖然是在禮部,可他知交不少,萬不可將他推離。
三皇子腳步微微一頓。
劉簡朝他虛拱了下手,感慨又帶着些感動,“殿下仁義,嚴青已跟我保證,定不將殿下牽扯其中。”
三皇子轉頭朝劉簡略一點頭,心裡略微好過了點,便道:“大人身體不適,還是早些就醫爲好。”
劉簡點頭道謝。
三皇子輕扯嘴角,撩簾出門。
走到渺閣的另一個隔間,三皇子道:“去給嬌嬌帶個話,讓她找人混進嚴府,把嚴青要保的人帶出來。”
一個很不起眼的小丫鬟悄無聲息的出了門。
三皇子走到窗邊,望着外面尚未完全化盡的白雪,輕輕吐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