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安靜的遊廊裡,順子狀似無意的道:“娘子喜好制香?”
林琪笑道:“小時常隨太婆戲耍,見她擺弄香料,便跟着玩,大了也習慣擺弄,久了倒也成喜好。”
順子看着林琪秀美又略帶幾分嬰兒肥的側臉,有些試探的道:“娘子的太婆莫非出自清河崔家?”
林琪搖頭,笑道:“是崔家不錯,不過不是清河,而是博陵。”
順子點頭,心說難怪呢。
清河、博陵本是一家,她和那位有些相似倒也說得過去。
解開疑惑,順子將心思收了回來,既然與貴人有親,多說兩句也無妨,再有那話與韓老太君說不着,倒不妨提點下她,也免得自己差事辦砸。
“前些時候,國公夫人去探望娘娘,說娘子的香末用處極妙,不知如今可還有餘?”
林琪搖頭,“荷香姐姐說夫人用着好,我便一併都給了。”
“這樣啊,”順子有些失望。
林琪笑說:“不過我想着那香總有用完的時候,這些天又制了些,”說着她轉頭,示意止兒。
止兒急忙從遊廊的岔口出去,繞着花樹,往聽濤閣奔去。
順子笑吟吟的,對林琪的機靈極爲滿意。
幾人重又緩步往外慢行。
走了沒多久,止兒便急喘着追了上來。
衆人隨即登上騾車,出了府門。
穿過長長的巷子,又轉了幾道彎,遠遠的便能看到高高的宮牆。
順子讓騾車停在宮牆外的一處空地,攏着纔剛塞了個沉甸荷包的袖口,領着林琪下車。
皇宮大內,重兵拱衛,兩人穿過幾道層層把手的宮門,順着長長的夾道往裡前行。
走了大約兩刻鐘左右,順子帶她拐進一個極小的邊門,沿着小小的遊廊又跨過十來個大小不一,風景各有不同的園子,才轉到芳菲閣。
站在飛檐翹瓦,描金畫柱的樓閣前,林琪微微垂着眼簾。
順子走了一路,也觀察了一路,驚異的同時,也不由欽佩。
那些傳承千年的世家到底不同,便是隔了輩的,教養也比那些底子淺薄的強上許多。
順子笑吟吟的請她稍後,自己進去回話。
片刻,從裡面出來個頭戴赤金芙蓉點翠簪,身着淺絳如意雲紋褙子,腕上還掛着兩對絞絲蝦鬚金鐲的少女。
林琪見她打扮體面,模樣端莊,便屈膝行禮,道:“民女林氏給大人見禮。”
禮多人不怪,這道理放眼四海皆准。
少女見林琪這般,也不好拿捏端架,忙上前兩步。
“林娘子快快請起,”少女拉起林琪,這纔看清林琪的面容,即便心裡有了準備,也微微露出一絲驚異。
林琪眨巴下眼,朝她咧嘴一笑,便乖巧的低下頭。
少女定神細看,這會兒也看出不同。
蓮妃常年病弱,便是姿容絕佳,文雅清絕,其神情舉止總會帶着一絲病態。
便是這一點便會讓如今的官家不喜。
而此姝白白嫩嫩,雖然不見富態,但臉頰紅潤,嘴脣嫣紅,一瞧就是個身康體健的。
只是此時還年紀尚小,一言一行還帶着濃濃的稚氣。
少女心思轉了幾轉,拉着林琪的手不放,笑吟吟的道:“娘子莫要多禮,叫我煙翠便好。”
“煙翠姐姐好,”林琪忙笑着回了聲,手指回抽時,一個小小荷包便滑入煙翠的手心。
煙翠輕捏了下,硬硬的,還有棱角,想來是什麼物件。
煙翠不動聲色的將荷包塞好,領着林琪進了廳堂,又轉去東邊的次間通稟。
懸在門口的瑪瑙珠簾搖晃着發出清脆的響聲。
林琪垂着眼,半低着頭,老實的站在門口。
大約半個呼吸之後,煙翠撩了珠簾,示意林琪入內。
林琪輕吸了口氣,努力挺直背脊,一步一步的走了進去,跪在織着芙蓉富貴的長毛厚氈絨上,結結實實的磕了個頭,用她最軟糯的童音道:“民女林氏拜見貴妃娘娘,願娘娘歡顏永駐,順心如意。”
說完便伏地不起。
其上,靜了片刻,忽的傳來一聲短促的笑聲,那聲音嬌而不媚,尾音輕顫,好似個鉤子,勾得人心也跟着一顫。
“瞧着小嘴甜的,真真讓人喜歡。”
餘光裡,腦袋前面的繡鞋微動,煙翠上前扶林琪起身。
林琪眼觀鼻鼻觀心的站着不動,任由上首之人細細端量。
貴妃看了一會兒,不得不承認,林琪和蓮妃長得的確極像,若站在一起,保不齊會被人誤認爲是母女。
不過隔輩像也是有的,兩人雖然隔得有些遠,但血脈這東西就是這麼奇妙。
貴妃背脊略微後靠,笑吟吟的問:“聽說你擅長以香治病?”
“並非醫治,”林琪斟酌着道:“只是緩解。”
她道:“我從小身子就弱,家裡人便以湯藥輔佐藥膳來爲我調理,天長日久下來,便是爲了治病,也喝得怕了。爲了不再受罪,我便想出這法子,只可惜如今也只能稍作緩解,真要有了大病大痛,還是需要湯藥來治的。”
關於那香的成分,宮中的太醫肯定早就研究過,林琪自然不會虛報。
貴妃見她鼻尖微皺,滿臉的小孩子不願喝藥,又不得不喝的苦惱,不由莞爾,言辭也更加溫柔。
“那你研究出法子之後,可躲過了?”
“開始躲過幾次,”林琪點頭,片刻有些傷感,“後來家中變故,太婆也過身了,阿孃一個人力有不逮,我便不用這法子也能躲開了。”
貴妃一想便明瞭。
大皇子跟她提起過韓遠之這一家,對顧氏和林琪的事她也知道一些,這孩子早在幾歲時,爲了不吃苦藥,便能折騰出薰香,而今想定然更有主意。
顧氏又是個性子柔婉的,哪裡能管束得住。
貴妃笑問““既然不喝苦藥,爲何還要研究?”
林琪道:“我想着這世上定然還有與我一般的,我既誤打誤撞研究出來,就此擱置,豈不浪費?便想做出一些常用的,想着若有人需要,便送去一些,能緩解一些,是一些。”
這也就能解釋她爲什麼巴巴的把藥給了汪氏。
“你倒是好心,”貴妃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