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是不礙的,”林琪笑道。
進士之身不過是入仕的敲門磚,只要門開了,管它縫隙大小,能進來就行。
雪姣將牀帳拉低,柔聲道:“姑娘,這些事以後再想也來得及,你現在最重要的就是養好身子。”
林琪微微點頭,感覺光線暗了下去,便合上眼睛。
春風正得意,打馬赴瓊林。
熱鬧的瓊林宴會之後,新晉的進士們在都城裡掀起了一輪熱潮,一場場詩會文會,一次次酒宴花宴,猶如爲這些寒窗苦讀的學子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
但這熱鬧纔剛開始不久,就被一個消息打斷。
三皇子安撫邊關,功績尚未出現,就在一次意外裡重傷遼王一母同胞的親弟,且這位貴胄深得天恩,可惜身子不爭氣,早在幾日之前已重傷不治。
遼王大怒,糾結兵力要發兵邊關,誓爲親弟討回公道。
皇帝一接到消息,就召集羣臣。
左右僕射這回也不主和了,樞密院的兩位指揮使很得意,以俾睨的眼光掃了列舉大半個朝堂的,只會甩筆桿子的文人,而後闊步上前,道:“陛下,臣願領兵與遼人一戰。”
皇帝很欣慰,但看兩位半白的頭髮和略微佝僂的腰桿,還是有些猶豫。
“卿家身經百戰,對陣經驗豐富,乃是主帥的不二人選,然朝堂政務甚多,離不得你二位。本朝這些年新晉許多小將,此時定然都在摩肩擦掌,不如卿家在其中選選,推薦幾位上來。”
衛大老爺立刻奏報,“臣保舉韓文遐韓大人,此人能征善戰,尤擅騎射,定會爲陛下分憂。”
皇帝點頭,韓遠之的本事他是見過的,的確不錯。
副指揮使見狀,縮回打算要邁出的腳。
衛大老爺卻瞧見了他的小動作,又道:“還有朱厚朱大人,我曾聽過他驅逐賊寇,追殺匪患的功績,想來馬上功夫也不會弱了。”
皇帝聽衛大老爺一提,也記起這事。
大皇子左右看看,見這些人遲遲沒想到自己,便毛遂自薦。
皇帝衡量片刻,覺得讓兒子去見識一下也是不錯的,也免得以後上位被旁人矇蔽。
當下他沉聲喝道:“宣韓遠之、朱厚上殿。”
來喜一仰頭,扯了嗓子唱名。
殿門口,有內侍隨着往外接着唱名。
沒多會兒,韓遠之便和朱厚一前一後的進來。
皇帝任命韓遠之爲主,朱厚爲輔,兩人率兵五萬,前往邊關支援,大皇子任軍需官,隨行在側。
待到退朝,皇帝又把三人叫去書房,直言問兩人可有把握。
韓遠之擅長兵道,平日裡對鄰國,尤其是善戰的鄰國尤爲關注。
聽到皇帝問起,他直言,短時間裡他只有把握將敵人抵擋在邊防線外,其他的他只能盡力而爲。
皇帝聽出他的畫外音,心裡有數。
朱厚則是從來沒打過這樣打規模的戰爭,這種情況,他最明智的做法就是閉嘴。
大皇子一直垂首謙虛的站在邊上,耳聽得韓遠之和皇帝侃侃而談,並且條條在理,眼見皇帝連連點頭,極爲讚賞的表情,再想此人一早就對他俯首貼耳,心中頓時升起一陣得意。
待到出了皇宮,他笑容可掬的朝韓遠之拱手,打馬而走。
韓遠之回禮一笑,又朝朱厚一拱手,方纔回府整理行囊。
也因此,顧氏知道韓遠之將要出征的事情,聽說對手是十分強悍的遼人,她頓時發慌。
韓遠之怕她擔憂,便信誓旦旦的保證,一準儘快回返。
顧氏淚水漣漣,哽咽不止。
韓遠之心疼不已,奈何他必須儘快趕至營地整軍,便是揪心也只能安慰幾句,便匆匆而去。
顧氏素來淚水充沛,這一哭便到了晚上。
待到飯時,她頂着兩個腫桃子樣的眼睛來看林琪。
林琪便也知道事情的始末。
聽說三皇子出了紕漏,且還是能引起戰事的程度,林琪溫柔的笑了。
這大約就是多行不義必自斃,老天也看不順眼,要收了他呢。
她心情驟然好轉,便是腹痛也輕了許多。
第二天,大軍開拔,林琪硬是忍了痛,與顧氏一同前往城門口,爲韓遠之送行,並讓止兒告訴跟着隨軍的王正琨,讓他轉告韓遠之,林家的仇以後就拜託他了。
韓遠之聽了這話,略一皺眉。
她這話意十分頹然,竟像要不久於人世一般。
皇帝立於高牆之上,拱手而立,號角傳來悠長的低鳴,手持戰旗的兵士提步而行。
韓遠之忙收了發散的思緒,隨大皇子和朱厚,朝皇帝鄭重一禮,便打馬前行。
戰爭讓只爲衣食住行忙碌的人們感覺到了一絲緊繃,昔日裡熱鬧非凡的街市猛地一下子變得蕭條起來。
皇帝爲安定民心,出行金明池,禮部明瞭皇帝苦心,特地安排雜耍、雜戲,傀儡劇,等等活動,並適量放鬆戒備,讓前往那裡遊玩的百姓可以遙望皇帝,也算是於民同樂。
如此兩次過後,百姓的惶慌終於被安撫,都城裡重又恢復繁華,那些身披重鎧,手持利刃的肅殺漢子,似乎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但在聽濤閣裡,韓遠之的離開,固然讓家人擔心,可林琪的病情卻更讓人擔憂。
小夜遲遲搞不清林琪到底因何而病,胡先生也對此束手無策。
顧氏心裡本就脆弱,從前有女兒爲她撐起一片天,後來又有韓遠之爲她打造一片淨土。
但是如今,韓遠之又遠征在外,女兒肉眼可見的消瘦下去,她日夜垂淚,沒兩天,也病倒了。
大約是母子連心,小寶也跟着不好起來。
吐奶,夜哭,接連的發作,便是吃藥也還是沒有大用。
接連鬧了兩天之後,林琪輕嘆一聲,請了胡先生過,懇請他以郎中的角度說服顧氏把自己挪去城外別院。
林琪很清楚,病發後的自己會消瘦成何等模樣,她不想阿孃在日日煎熬之後,看到自己那樣。
何況弟弟還那麼小,那稍有不慎便有可能夭折,不同於註定要逝去的她,他的人生纔剛開始,怎能這樣結束。
胡先生揪着急劇稀少下去的鬍子,重重一點頭。
傍晚時,林琪便被挪到車上,顧氏揪着車簾,望着靠躺着的女兒,道:“等小寶好些了,我就去別院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