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東海彼岸的彈丸小國上存在着一種名爲《奧特曼》的影視文化……
“在這種特有的故事情節中,身形巨大堪比鋼鐵樓林、黑色山嶽的怪物,和威武神勇、體術傲人的銀色戰士在人們生活的國土上爭鬥不息。前者致力於破壞,後者守護着人們心中的光明……
“我一直不能理解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概念……
“身高几十米、拔雲貫日,動如山嶽的敵人,與這樣的怪物打起來,究竟會是怎樣的一幅畫面……
“直到我遇見了張野。
“髮絲蛛網凝結成的巨大章魚,體長百丈拔地而起的吞天蜈蚣……
“我要感謝他,讓我在有生之年,體驗到了這種被巨大敵人踩在腳底下的感覺。
“他的存在彷彿帶有着諸如東海小國影視主角的特殊力量,那是一種與生俱來便能吸引災害的神秘體質!地震!塌方!房屋拆毀!將身邊的朋友引入絕對險境!……
“在彼國文化中這種體質被稱爲‘主角光環’。而在我們家鄉的老話裡,我們習慣把這種人稱之爲‘掃把星’……”
以上。摘自《陸甲——一名跑堂小哥的內心獨白、吐槽合集、兼人物自傳》。編者不詳,全書唯一出名的部分摘錄於此。
……
這一刻的跑堂小哥面色凝重如兩倍水!兩倍泥!兩倍鋼筋!混合後的鋼筋混凝土。
他劈爐子的手還懸在半空中,下一秒撲面而來的就是從前方地下猛躥而起的強大氣流,以及無數濺射到他臉上不疼卻有點癢的碎沙和石子。
因爲距離太近,所以那一刻坦白說他並沒有看清突然冒出來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在他的直觀感覺中彷彿只有一股“噴泉狀”的東西從地下直衝天際,一節一節,粗壯的身軀如同脫軌後筆直飛出的黑皮火車。
等到那東西接近一半的身軀竄出地面,日光下用那雙大如車輪的暗紅色眼睛死死盯着他時,他整個人基本已經因爲回過神來而嚇傻了。
手裡的刀還停在原地——可笑的是這把原先最以體積規格駭人的改制長刀,現如今對比之下反倒淪爲了匕首一樣的可笑物件。他習慣性地在這個位置上測算了一下爆發力加成力道加成彈跳力之後的最佳突進距離,最終得出的結論是無論從哪個角度砍,充其量自己跳到半空,對方兩腮突出的那對巨鉗就會把自己夾成兩塊“溜肉段”。
“你確定這還是妖?”
他回過頭來看了看張野,順帶瞥了瞥他身旁兩個自詡“名副其實”的妖物——一個是潦倒不堪滿嘴騷話的中年大叔,一個是嬌小可愛文靜寡言的少女萌妹,嘴裡的後半句話已經呼之欲出,眼看着那對快要瞪出來的眼珠子已經藏不住情緒,二十多年來從未見過如此景象的跑堂小哥當場就對着張野噴了出來,“這特麼是怪獸吧!!!”
“體型大了一點而已,淡定,淡定。”
張野揮舞着手示意他不用表現得太吃驚。
反觀他身邊的林九,不僅沒有絲毫的慌亂感,反而叼着個酒瓶樂呵的像個夕陽下奔跑的小老頭。
“是妖啊!怎麼不是妖?一看你就沒見過世面吧!”老酒鬼怪笑了一聲一臉大驚小怪地看了他一眼,“體長橫跨百米河岸的應龍見過沒?論及姿態神俊,可比這頭鄉下來的土蜈蚣強多了。你啊空有一副好身手,可惜閱歷太淺,是該趁着年輕出去闖闖了,嘿嘿。”
“……”
跑堂小哥楞了一下,突然想明白了這倆人一臉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原因。
因爲一行五個人當中,距離這頭大百足最近的人是他。換句話來說,不管那兩隻混蛋怎麼吵怎麼跳,哪怕是拿把扇子現場表演一段廣場舞,發起怒來的怪獸第一個咬死的人照樣還得是自己。
於是他不顧生命危險轉過頭來,比了箇中指以後用嘴型衝張野說了五個字。
“我x你大爺。”
後者苦笑無言,那副蛋疼卻不改從容的神情,彷彿是面對着他的怒視弱弱地回答,“我沒有大爺。”
大蜈蚣動了。
那畢竟不是一座體積駭人的木雕,而是活生生地龐然巨獸。一行人的眼神交流並不能起到任何實質性的作用,從它拔地而起的那一刻起,這兩路人的結局就已經註定了不死不休。
跑堂小哥下意識地轉過了頭,隨着頭頂一陣強烈殺意的襲來,這一刻,那頭大百足的敏銳身姿宛若天空中突然炸向地面的雷霆!
它梭子般靈活的頭顱帶着那對兩腮突出的黑色巨鉗,落下來的迅猛身姿如同割草的利刃!
跑堂小哥突然以手掩面笑出了聲。
來不及。
這麼快的速度,就算他的即時反應可以做到在巨鉗落下以前揮刀格擋,單憑這隻怪物火車一般粗壯的體格,它兩齒間的咬合力也完全足夠越過防禦將自己攔腰斬斷。
戰場上體型之間的差距,一旦擴大到二十倍以上,便永遠不是人力可以彌平。
就像螞蟻中的綠巨人永遠不可能靠摔跤放倒一頭大象,就算吞噬過百年朱果駕馭了一身神力,面對這種超越常人認知範圍的怪物你又能如何?
這麼近的距離,還不是乖乖赴死、等着被人咬成肉渣?
但是他不甘心。
強者與弱者的區別,有時候就是面對超越自己能力範圍的阻礙,哪一方還能保有揮出手中一刀的勇氣。
苦笑過後是握拳,握拳過後是斜斬。
這一刀的速度笨拙到足以讓三流劍師嗤之以鼻,但刀刃上附加的力度,卻因爲生死極限的潛能爆發,足以令神話傳說中劈山倒嶽的力士側目羞顏。
黑色的重斬在空氣中攪動沉悶的風聲,而兩道重物相擊的那一刻,巨大的嗡鳴聲讓整個世界爲之一靜!
重劍無鋒。大巧不工。
當武器自身的重量與使用者的力道超過一定數值,揮舞在空中的劍刃,反而不如遲鈍的棍棒來得趁手。
這一刀留給張野的就是這樣的感覺。
如果說那頭大百足自天空中落下的頭顱是一顆攜帶巨大勢能的流星,那麼由跑堂小哥臨場揮出的一刀,就是球場上足以打出本壘打的一擊完美揮棒!
那柄一人高的巨刀第一次因爲斬擊而脫手,換來的戰績,卻是那隻大百足車廂一樣龐大的頭顱突然改向,如同重擊後的棒球一般倒飛了出去!
沉默!
這一刻的結局轉換,帶來的是每個人從靈魂到肉體的雙重死寂!
以人力強行令脫軌的火車轉向,這樣恐怖的畫面,前一秒就活生生上演在了他們的眼前!
一個人的潛能到底有多大?
這一刻張野睜大到彷彿要掉出來的眼睛,就是對這個問題最好的回答。
那頭囂張不可一世的大百足大概永遠都不會想到,它以爲自己一腳踩下去的是螞蟻,結果卻是一枚扎入血肉中的鋼釘。
林九上前,用最快的速度扶起了脫力後神情渙散的跑堂小哥。
剛剛那一刻他已經做好了用最快的速度上前救人的準備,只是這一刀,確實出乎了所有人的料想。
“徒手擋‘高鐵’,這一刀,足夠載入史冊了。”
老酒鬼笑了兩聲,扶起小甲的同時,順手撿起了脫手後插入地面三尺有餘的那柄闊刀。
“呵呵,什麼史冊,吉尼斯世界紀錄?抱歉我沒什麼興趣。”跑堂小哥附和般的笑了兩聲,“後面的事情恐怕得交給你們了,我……短時間內恐怕是拿不動刀了。”
直到這時,回過神來的張野才注意到他的右手正在微微顫抖。
事發突然。根本沒多少人來得及反應。甚至於一直安全處於後方的小掌櫃都沒想起來給他套一層冰霜甲冑,這一切就發生在了他們眼前。
林九的救援只是最後一層保險,這一刀的力量實在還是太過驚豔了一些。
張野明白單論力量,剛纔那一瞬,這世上恐怕已經無人可以和這跑堂小哥比肩。於是他上前拍了拍對方的左肩,點頭後說了一句“辛苦”。
後者看了他一眼,同樣只是臉色蒼白的點了點頭。
落地後的大蜈蚣仍然沒有死透。甚至於因爲生理構造特殊,剛纔那一擊對他來說最多算是眩暈,連致命傷都不算。
它的半截身子仍然埋在黃土下,剩下上半身倒飛以後重重砸向地面,癱軟的樣子從高空看僅像是一截顏色灰暗的麻繩。
張野很清楚對方並沒有因此而喪失戰鬥能力。
因爲無論是氣息還是威壓,這頭大百足的等級都高的嚇人。
小掌櫃和跑堂小哥並不算嚴格意義上的修道者,所以他們對這頭怪物的直觀感覺僅僅停留在駭人的體型,卻不包括它的潛在修爲。
但張野和林九不同。從一開始他們就有了近乎準確的初步判斷——這頭蜈蚣的修爲起步在滅法境。換算成修士等級,對應的是地魁天機。
正因爲如此林九沒有上前補刀。
撇開對方那層日光下泛着黑色光澤的甲冑不說,等級差距明顯到這個地步,真的靠近了,誰補誰的刀還不好說。
面對他的顧慮張野自然是一清二楚,這兩個人的默契早已到了關鍵時刻只要交換一個眼神,彼此的戰略構想就能心意相通。
“勝算幾成?”
老酒鬼突然苦笑了一聲問。
“三成。”
張野比了個數字。
“一成在這大蜈蚣突發心腦血管疾病當場嗝兒屁,一成在打架時你突然爆種以命相搏激發出二十倍戰力,剩下一成在蜀山派的那幾個長老突然派人來救援,括弧,還必須得是他們親自前來,再括弧,如果來的不是李星雲,剩下三大長老起碼來兩個。否則,基本沒戲。”
“哈,你就不怕這話一說出口直接讓一羣人全部喪失戰鬥意志?”老酒鬼抿了一口酒後笑着問。
“事實而已。”張野呵呵,“本來就是沒什麼勝算的事情,有什麼好作假的?你以爲這還是當初的京都河畔戰應龍嗎?真懷念那時候啊,手頭幾乎可以拿下一座小城的戰力,隨便安排調度一下就能輕鬆擺平。現在看似有五個人,實則真正能打的只有我們兩個。小掌櫃紅衣都不能上戰場,肉搏最強悍的跑堂小哥又起碼廢了一半。怎麼打?”
“奇門陣術?以弱勝強這事兒你不是常幹嘛?”老酒鬼笑了笑。
“是,這也是唯一值得一試的法子了。”
張野苦笑接道。
於是隨後,趁着這條大蜈蚣仍然眩暈之時,他往天空迅速拋出了兩組發光的錐形物件。
兩道流光不約而同地在不同高度、同一時刻爆開,並化作數量不同的星點各自落地。
一枚一分爲四,一枚一分爲六。
四相六合,真武蕩魔。
冷峻的神色在張野的臉上宛若一層天然成型的冰霜甲冑,看着場中那頭搖搖晃晃逐漸從眩暈中恢復神智的大百足,他的眼神彷彿看向峨眉羣山間不可逾越的峭壁天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