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個問題。”
過了良久才勉強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的元英道師舉手,“八大道師,現在元華師兄已經明顯喪失了作戰能力,我們剩下七個人,要如何分配往四艘鐵船進行戰術安排?”
她問的這個問題很現實,原來八個人的戰力現在少了一個,那麼充當陣法中樞的四條鐵船中,勢必就會有一條出現真元輸出空檔。
“要不我給你們打個下手?”
不染老道擡了擡眉毛。
剛纔那件事畢竟還是有一定影響力,在奇門詭術的餘威之下,在場的每個人隱隱都有了股以張野爲核心、凡事配合他行動的趨勢。
“不必,以不染前輩的修爲造詣,如果用來充當陣法構架的人力柱,未免大材小用了些。”張野搖了搖頭,很自然地回絕了這份“指使地魁境崑崙上師”的殊榮。
“我跟元華道師的修爲差距不算太大,找個八大道師中修爲最強的跟我組合,修爲中和以後應該可以勉強彌補這個輸出空缺。”
他想了想,不足片刻便給出瞭解決方案。
“哈哈,張野小友,看樣子這次是要貧道給你做伴兒了。”
七人中的元翡道師笑了笑,拍着厚厚的肚腩顯得神情愉悅。
“暴雨將至,時間所剩無多。”張野擡頭看了看天色,臉上的表情不容樂觀,“煩請諸位道師自行組合,除了元翡道師和我以外,剩餘的三對儘量以稍強配合稍弱,力求四個陣法中樞之間,綜合真元輸出不會懸殊太大。組隊完成後,兩兩駕駛一艘鐵船靠岸,按我先前說的方法,四艘鐵船呈正方形分佈覆蓋整個峽口江面。”
“鐵船靠岸以後該如何做?”元振道師問。
“靜等。等待我的訊號。”張野回答,“我會密切注意江面之下的一切動向,獵物落網之後,衆人隨我的指示一同在各自的位置上連同二十名崑崙弟子進行真元輸出。陣圖的佈置會由我一己操辦,只要諸位同心協力,這場仗就不會太難。”
“四艘船之間兩兩相隔能有千米之距,傳訊符會有延遲,我們如何在第一時間得知你的訊號?”
此前一直在保持沉默的元遷道師發問。
“四個人的心神同步,這點是陣法能否正常運轉的關鍵所在。”張野把目光看向了一旁尚未得到任務分配的不染老道。
“我聽聞到了地魁境便能以自身爲靈媒做到溝通天地萬物,不知道前輩能否做到這一點?”
“讓我猜猜哈。”老道士乾笑了兩聲,“你小子該不會是打算拿我當心靈電話,負責給你們八個人進行心神溝通吧?”
“沒錯。”張野點了點頭,“您的修爲水平遠高於衆人,這個空前龐大的四象封魔陣,您就是最後的‘陣眼’。”
“可以啊,我謝謝你,我謝謝你全家。”老道士微笑着翻了個白眼。
“不行,不能讓不染師叔冒這個險。”
元振道師第一個站了出來表示反對。
“拿人體當做靈識轉換器,我雖然不懂奇門陣法,但我知道一旦八人意識鏈接出現問題,所有的精神反噬將全部由不染師叔一個人承擔!你這是在幫我們嘛?你這是在謀殺!”他的聲音中帶着強烈的主觀情緒,“我崑崙寧願看到一頭應龍入海,也不願意親手葬送不染師叔!”
“元振。”
不染老道的語氣一陣安詳。
“你的道心動搖了。” 看着這個暴怒的中年男人,他的平和像是一個父親看向自己情緒崩潰的兒子。“修道之人,最忌感情用事。這事兒我不上誰來上?你來嗎?你也得有這個本事啊。我活了這麼多年血屍、鬼魔都沒能幹掉我,就憑你們一幫小輩聯起手來就想葬送我這個崑崙上師,未免異想天開了。”
“我也不同意。”
元英道師也跟着站了出來,她的目光看向張野,帶着女人的懦弱與懇求。
“能不能商量一下,改由八大道師中的兩人作爲陣眼,然後不染師叔一個人撐起一條船?我願意頂替這個位置。”
“我跟你一起!”
之前反應最爲激烈的元振立刻表示附和。
“選擇相信我,那就信我信到底。”
自始至終沒說過什麼話的張野此時微微一笑。
“不染前輩是我的朋友,讓朋友去送死,這種事兒我張野幹不出來。你們的擔憂不無道理,但是在我手底下發生的概率並不足千萬分之一。也許是我事前沒有說清楚,這個‘陣眼’的位置地位和‘精神鏈接’異曲同工,但其本質卻與危險的‘精神鏈接’相背離十萬八千里。”
“都別爭啦。”
不染老道正色,“這點張野小友說的不錯,選擇了相信他,那就信他信到底。他既然有這個本事把六分之一的逃生概率變成百分之百,那麼我們也有理由相信,這個不足千萬分之一的危險概率可以在他的手中變成零。”
“謝前輩體諒。”
張野苦笑,想到之前的那一次豪賭仍不免膽寒。
“這一次,你手裡握着的是偌大崑崙近百年來的全部基業。”
走過他身邊時元振道師用手指點了點他的肩膀,隨後叫上了元英道師,兩人踏水前往了江心中的另一艘船。
百年基業。
就這一個人麼?
張野玩味的一笑,什麼話都沒說。
七名道師間兩兩組合,除了和張野搭對兒的大肚子元翡,剩下六人已經各自駕船按部就班。
“那麼我呢?”老道士吹了吹鬍子,“張大陣師,你要怎麼安排我?”
“江心。”
張野用目光遠眺百米外的水面。
“大陣構造之時,我需要前輩以不動如山之勢鎮守在江心的陣眼處。這個神識鏈接一點都不危險,因爲真正意義上你需要精神連接的只有我一個人。我一個人操縱整個大陣。意識流從這條船開始,經由您的術法修爲覆蓋至整個江面,打個比方類似於遙控器在我,而您的作用其實是一個信號放大器。”
“明白明白,這個大陣的規模超出了你的修爲水平。本來在江心控場的那個人應該是你,只是現在情況特殊,所以你需要經我之手掌控全局。”
老道笑了笑,看起來人老卻一點也不糊塗。
“我知道利用逍遙身法懸浮水面需要耗費不少真元,所以爲了戰前保存體力,在應龍現身以前,你可以儘可能多的在這條船上休息,等到開戰前再前往江心。”
出於對老人家的關心,張野適時地提醒了一句。
“多慮了。”
老道士呵呵一笑,意味深長地瞥了張野一眼後,從袖口中摸出了一片不知從哪撿來的樹葉。
只見他對着手中之物一口氣吹過,那片枯黃色的樹葉如御風而行,竟然越過船沿似有無盡動力一般緩慢飄向了江中。
不染老道乘風起,腳尖每在落葉上一次輕點,整個身體便像是沒有重量一般在空中前行數十步。
葉片在飛,不染老道也在飛。
這極具神仙意蘊的一幕落在旁人眼中就像是天地間的兩隻孤鴻,一大一小,每飛行一段距離便會擦身而過一次碰撞,隨後各自從對方身上借力,向前方更遠處飛行。
待到百米外江心處,落葉終於隨風止停留水面。
不染老道飄逸的身形也像是隨着風停而落下,穩穩踩在那片方寸大小的江上浮葉之上,隨後任風吹不動,靜止若立足於深巖。
“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氣之辯,以遊無窮者,謂之逍遙。”
鐵船上的元翡道師朝着江上如同浮雕般靜止的身影深深鞠了一躬,眼神中的崇敬是對於大道天機的無限神往。
張野點了點頭,在這玄之又玄的一幅場景面前除了感受到裝逼以外什麼東西也沒感覺出來。
第一這不染老道確實有兩把刷子,這般瀟灑,顯然已經是尋常人眼中的神仙之流。
第二這傢伙一如既往地能裝逼,打個怪都要露兩手深不可測的修爲境界,也難怪在元振道師的眼中這廝能誇張到跟整個崑崙的百年基業扯上關係。
“誒,”他戳了戳身旁一臉虔敬宛若朝聖般參悟大道的元翡道師,“你們那個不染師叔,他是不是你們整個崑崙修爲最高的人?”
“不算。”
彌勒佛很實誠地搖了搖頭,“不染師叔作爲崑崙百年來唯一的上師,修爲造詣肯定是高深莫測,我等望塵莫及。但是要說最高,卻還是有待商榷。”
“還有更高的?”張野瞠目結舌,這傢伙已經屬於活神仙那一類了,還有更高,這崑崙內部得是變態到一個什麼程度?!
“看張野小友你如何理解吧。”元翡道師笑了笑,“什麼叫最高?大道無窮,哪來‘最’字一說?佛祖座下尚且有頭陀第一、神通第一、說法第一、解空第一、智慧第一、密行第一、多聞第一、持戒第一、天眼第一、議論第一,玉虛門下臥虎藏龍,自然也有術法精通道行高深者,未必以不染師叔爲最。”
“明白了。”張野不耐煩地點了點頭,意思就是你們崑崙內部十分牛逼,你們崑崙內部臥虎藏龍唄!“如果我問像他這麼能打的,你老實告訴我你們那兒還有幾個?”
“噓。”
元翡道師沒有回答,而是臉色沉靜朝張野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江面上水波浮動,一條黑色如冰山洋流般龐大的身影從遠處峽口出無聲潛來,從遠處看,平靜如天空的江面像是飄過了一朵碩大的黑色陰雲。
下雨了。
突然降臨的豆大雨點打在鋼鐵的船面上,發出了金屬碰撞般清脆的響鈴聲。
張野的面部表情一瞬冰冷,這些雨打在人身上很疼,但是僵直的身體不容許異狀之下的每個人做出一絲一毫的額外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