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行檢查?!”
和張野對話的那名青衣弟子立馬嚇得後退半步,隨後在濃重的呼吸聲中轉頭看向了同樣是一臉驚駭的同伴。
雖然說這種看守界碑的崗位一般是三個月一次輪換,但他們當差少說也有幾年光陰,什麼時候又聽說過“例行檢查”這回事??
“張兄,他們都是不明真相的基層弟子,就用不着跟他們開玩笑了。”
李江帆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這件事由自己來交涉,張野嘿嘿笑了兩聲,收起令牌以後,乖乖退居了大師兄的身後。
李江帆說:“不好意思,這幾位是宗門的貴客,現奉掌門之命,由我帶他們前往瓊林遊覽觀光。”
說罷,他還特別正式的從袖中掏出了一枚代表白衣弟子的銀色令牌,以表身份。
“這樣啊。”
聽到這樣的說辭,那兩位纔算長舒了一口氣,看起來兩人都屬於老實巴交的類型,聽到張野那句明顯是扯淡的話,第一反應居然是害怕緊張,而不是質疑這種說法的真假。
“只不過,”其中一人面露難色,話說到一半,卻顯得有難言之隱,“能不能先問一句,幾位的修爲……大致在什麼樣的一個境界?”
後方聞言的幾人尤其以張野、跑堂小哥爲首開始面面相覷。
上級批准遊覽觀光——怎麼居然還需要考察修爲水平嗎?
李江帆也皺了皺眉,問,“何出此言?是有什麼隱情嘛?”
“是這樣,幾位都算是上界來得大人物,我們也不好隱瞞……”另一人接茬道,“這幾日,瓊林中恐怕不太平……如果只是抱着觀光的意思,幾位上人在外圍地界走一走就好,最好不要過分深入……”
“怎麼個不太平法?”
張野神色微動,徑自走上了前來。
那守山弟子看了一眼白衣翩翩的李江帆,等後者點頭示意了,這才繼續說了下去,“就在大約五天前,前往羣山深處採藥的四名弟子兩人失蹤,兩人負傷而歸,傷口像是猛獸所爲,至今仍然高燒不退、昏迷不醒。”
“這有啥,不小心被猛獸襲擊了唄!”
聞言的紅衣不以爲意地聳了聳肩,然而這話剛出口,她自己卻是不由得僵在了原地。
怎麼可能呢?
外出採藥的弟子,就算不是門內高手,最起碼身體素質也要遠勝常人。如果真的是尋常猛獸,怎麼會拼的兩人受傷兩人下落不明?
“傷勢嚴重嗎?”
李江帆緊蹙眉頭問。
“目前正在藥廬中治療,至今仍然沒有轉好的跡象,聽說……是毒。”那弟子憂心忡忡的回答。看不出來言談間有幾分渲染,只是從表情可以猜到,這次的事態恐怕不輕。
“有沒有彙報給上級?”
李江帆接着問。
“已經彙報過了,聽說現在正試圖與負責看守瓊林的‘大藥師’取得聯繫。只是消息傳達已久,卻遲遲未收到回覆……起先,我們以爲幾位上人就是上頭派來處理此事的人。”
那弟子面色凝重的看了李江帆一眼。
“可能是妖物嘛?”
張野突然問,他很清楚,這幫弟子雖然在修道界算不上什麼高手,但論及身手,對付區區猛獸應該是綽綽有餘,那麼能傷到他們,而且還是用的毒,最合理的可能性應該是妖。
可這是蜀山的後花園啊?!
按理說這樣的地方怎麼可能存在妖物?
“應該不會吧?”問完以後張野自己都跟着搖了搖頭,轉而問道,“你們的瓊林有多大?有沒有外人闖入的可能?”
兩弟子面面相覷,一陣眼神交流以後,異口同聲的回答,“很抱歉,瓊林有多大,我們也不清楚。”
“……”
張野愣了半晌。
心說你們這羣蜀山弟子當得倒是可以。
做大師兄的從來沒來過下層地界,負責守界碑的不知道看守面積有多大。
“這個不能怪他們,張兄。”那兩人沒解釋,反倒是李江帆表情肅然地搖了搖頭,“你們是外人,所以有所不知。你們印象中的‘瓊林’可能是被蜀山圈地隔絕起來的一座大觀園,事實上,真實的瓊林面積,要比你們想象中大得多。”
“哦?”
張野看着他,做洗耳恭聽狀。
“與其把界碑當做一處封閉空間的路標,不如把它比喻成一個門戶——是我們蜀山,通往整個峨眉腹地的後門:界碑以內,是真正的蜀山地界,界碑以外,則是廣袤無垠的羣山深處。”李江帆解釋道。
“等會兒……”信息量太大,張野不由得做了個暫停的手勢,“幾個意思啊?意思是,所謂的瓊林,所謂的百草園,其實是蜀山以外,廣袤無垠的峨眉腹地?”
“你真的以爲,所有的珍稀草藥都可以通過移植的方式在任何地方成活嘛?”李江帆面露苦笑,“蜀山有自己的百草園,但那只是一方很小的地界,而在這片地界中種植的藥材,同樣也只是一些很普通很尋常的常規藥草,也就是這兩位弟子先前提到的‘外圍’。
“有些珍貴的天材地寶是無法移植和獨佔的。而對於地大物博、物產豐富,蘊含着無限生機與寶藏的峨眉腹地,我們習慣性地將其統稱爲——‘瓊林’。”
“那就不稀奇了~ ”聽完以後的張野一陣怪笑,“也就是說,你們那些進入羣山深處採藥的弟子,極有可能是碰上了峨眉腹地中,本身就有得妖物是嘛?”
“說是說廣袤無垠,但也並不意味着,整片峨眉腹地,全都是我們蜀山私人的後花園。”
有關這些內情,基本都是李江帆也不知道的,因而從這一刻開始,負責解說的人由蜀山大弟子變成了兩位青衣守山人。
“瓊林雖大,仍然有限。未知在某種程度上就等同於危險,所以我們的開採範圍——即真正‘瓊林’的邊界,從來都是限定在一片我們已開發過的廣闊領域中。這片領域包含了主峰以外的七座小山,除了眼前的這座界碑,每座小山邊緣,都會樹立界碑一座,以標識可供安全開採的範圍。”
“讓我猜猜,”張野忍不住打斷了這個人的話,“負責鎮守這些羣山邊界、阻止兩邊任意流通的人,是否就是你們口中的‘大藥師’?”
“是的。”
另一人點頭,代同伴回答了張野的問題。
“聽情況貌似是地界以外的妖物闖入了界碑以內,給你們造成了人員損傷啊。”張野摸着下巴,有一搭沒一搭的說道。
“這是目前爲止最普遍的猜想,然而界碑本身的效力,其實是等同於一座封鎖結界,這座結界和守山大陣系屬同源,也就說看似合理,實則經不起推敲——沒有那麼強的妖物,可以抗衡整座守山大陣的力量,闖入界碑以內。”先前那名滔滔不絕的弟子又開始了自己的表演,看上去相比於木訥的同伴,他的話要多得到。
“那你們同你們的大藥師取得聯絡了沒?”張野笑問道。
“還沒。”
那弟子無奈地搖了搖頭。
“三種可能,要麼結界失效,有妖物闖了進來;要麼是瓊林內原本就有得原生土著,只不過一直以來沒被你們發現。”張野笑了笑,伸出了三根手指。
“第三種呢?”
小掌櫃好奇地問。
“打傷那四名弟子的人,就是他們的大藥師。”張野擺了個白眼。
“大膽!”
聞言,那兩名守山弟子立刻就蹦了起來,兩人的手中都有佩劍,看他們情緒高昂的樣子,恐怕不是李江帆在前面攔着,這兩位已經把刀刃架上張野的脖子了。
“淡定~”
張真人手持着令牌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只是推測,我也不覺得,蜀山的前輩高人會做出這種事情來。這樣吧,”他想了想以後看着李江帆說道,“要不然我們幾個進去看看情況,順便拿着掌門令牌看能不能聯繫上大藥師,你呢就回去跟你那些姑姑啊長老們彙報情況?我老覺得這事情背後不簡單吶~”
“不了,我跟你們一塊去。”李江帆看上並不吃張野這套,“首先這本來就是我們蜀山的事情,我前往探查是理所應當的,其次掌門有命在先,我還需要陪同諸位一起。”
“隨你~”
張野故作無奈的撇了撇嘴,心裡卻在說這清河老貨到底是跟李江帆灌輸了什麼?死活都要跟着自己?是真怕沒人跟着自己把它整座瓊林採摘一空嘛?
“有勞兩位了。”
臨走,人家蜀山大弟子還不忘跟兩個小學弟打了聲招呼。
在那兩人崇敬而肅穆的眼神中,一行六個人跨過界碑走向了傳說中的瓊林。
天朗氣清,草木豐美。
遍地的藥香讓這個地方充滿了生命的氤氳,隔着遠方白霧,朦朧的幾座小山若隱若現。
“好肥的樹啊……”
拍了拍路旁的樹幹,張野突然沒頭沒尾的來了這麼一句。
“話說你爲什麼要用‘肥’這種形容詞……”一旁的小掌櫃連翻着白眼吐槽不斷,“你說空中的鳥肥、地上的土壤肥這我都還能理解,拿‘肥’來形容樹木,您這種修辭造詣還真是舉世皆驚啊……”
“我也不知道爲啥要這麼說,但就是覺得好肥。”
張野笑了兩聲,順手拿指甲在樹皮上颳了一下,本該乾枯的樹幹,居然被他這麼輕輕一碰就滲出了絲絲白色的汁液,更有甚者,這些樹汁還略顯粘稠,在陽光下,帶着一層若有若無的油脂光澤。
“額……”
被這一幕嚇到的小掌櫃頓時無語凝噎,她突然理解了張野口中那個“肥”字的含義,而且此刻的她不止想到了“肥”,還想到了“肥的流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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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美人樹??”
隊中的老酒鬼一個皺眉叫了出來。
“你認識?”張野問道。
“聽說過。”老酒鬼不太確定的回答,“‘膚如凝脂,吹彈可破’,這不正是古書中美人樹的記載嗎?我還以爲那只是傳說而已,沒想到這世上還真有啊!”
“哦?這樹有什麼作用?”一聽說樹名叫‘美人’,小掌櫃立刻湊了上來。
“嘿嘿,有關這種樹的來歷,可不如它的名字來的美麗。”老酒鬼古怪的一笑,“相傳古時有醜女,面目可憎,懼煞旁人,最終遭同村的人欺凌而死,因生前怨氣難消,死後化作妖樹。膚如凝脂,吹彈可破,開花時花粉隨風飄散,沾人衣裳,若是碰到醜陋女子,則使其脫胎換骨,面如桃花。如是碰到美女……嘿嘿。”
“怎麼樣?”他話說到一半,紅衣、小掌櫃兩人已經齊齊圍到了他的身前,睜大了眼睛等待後文。
“就會奇癢難耐,最終抓破面皮,面目全非之下,血肉乾涸而死。”
老酒鬼一聲冷笑,舉起酒瓶來猛灌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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