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這般的指責，虞美人也不動怒，只伸手將女子挪回牀上，在女子身後墊了枕頭，然後爲對方仔仔細細的蓋好了杯子。
“你現在這個樣子，可曾甘心？”
虞美人並不理會對方的怨恨，兀自問出了口。
甘心？她現在竟然在問她甘不甘心，芸妃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的女子，滿目恨意，她如今害她到如此田地，竟然還來問她甘不甘心。
“好端端的，爲何要去紫華宮？”虞美人繼續道，像是在訴說家常一般的口吻，芸妃咬着脣，口中已經嚐到了鹹澀，不由得憤然出聲：“虞美人，我同你無冤無仇，爲何，爲何要這般陷害我？你害死了我的孩子，如今又想來害我，你這個賤人，好毒啊。”
“本宮再狠毒，也不會去傷害一個還未出世的孩子。”
虞美人聲音忽冷，直起身子，冷冷俯視着獨自發瘋的女人：“太子剛剛告訴本宮，你之所以會小產，是因爲你自己不小心絆倒，並不是他推了你。這一點，你心裡應該清楚。”
虞美人話音剛落，只覺得芸妃瞳孔驟然收緊，不禁微微一笑：“芸妹妹，你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本宮從來都沒有想過要爲難你們，哪怕你肚子裡的是個兒子，其實對於本宮都沒有關係。但是別人，卻不是這麼想的。”
虞美人說完，笑容略有深意，芸妃心中一驚，不又開口：“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其實今日的事情，確實是本宮冤枉了你，不過也是有心人想要冤枉本宮在先，本宮不得不出此計自保，倘若換了你，恐怕也是會這樣做的吧。”
虞美人說着轉過身：“妹妹今日小產，且不說是意外還是別有用意，本宮可以告訴你，你腹中的孩子遲早都會成爲別人對付本宮的一枚棋子，雖然還不知道是男是女，但是有人偏偏願意冒着這個險來對付本宮。”
“你殺了本宮的孩子，如今又說這些話來讓本宮相信，你真的當我是一個傻子嗎？虞美人，你別以爲這個後宮就是你的天下，你別以爲你的兒子就能穩穩的當了皇帝，你做了這麼多壞事，老天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芸妃的聲音有些淒厲，像是句句不想讓她好過，如此，倒是說不通了。
“你既然這麼認爲，本宮也沒有辦法，本宮可以告訴你的是，如今能夠讓你翻身的，只有本宮而已。”
“哼，就算是死，我也不會讓你如願。”
芸妃早已知道自己如今已經都不過對方，只是失去親兒的痛楚，讓她快要發瘋一般的怨恨着，恨不得對方就此萬箭穿心，或者生不如死。
“你真的想死嗎？”虞美人出聲譏誚，甚至聲音中逐漸帶了一絲脅迫：“好啊，那麼你現在就去死，你的女兒本宮自會替你養大，甚至將來一定會給她們找個好人家。”
虞美人見芸妃怒紅了眼，只是死死咬住下脣，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伸出手，解開了對方的穴道。
“人活着，就有希望，本宮若想要你的命，哪裡會讓你活這麼久，本宮若想要你孩兒的命，大可以連根將你除去。本宮沒有這麼做，是因爲，本宮也不希望放過真正的兇手。” шшш⊕ttкan⊕￠ Ο
“你說了這麼多冠冕堂皇的話，那你告訴我，真正的兇手是誰？”
芸妃的聲音，近乎咬牙切齒。
虞美人凝着對方的視線，聽見心跳一下一下的擊在胸口，許久，她才緩緩啓脣。
“這個天下間最尊貴的女人，北丘皇朝的皇帝的嫡親太皇太后。”
“你胡說。”這一言已領芸妃花顏失色，似是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聲音絕望而淒厲：“太皇太后可是……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一定是你在說謊。”
“本宮有沒有在說謊，你仔細想一想便知道，你去紫華宮究竟是爲何？又爲何會突然間跌倒？本宮又不是傻子，就算要對你腹中的胎兒動手，也絕不會選在自己的宮裡，而且這後宮中三番五次都有嬪妃小產，大多數都是和本宮有關，分明就是衝着本宮來的。”
虞美人話語停頓一下，接着又起：“你想想，本宮平日裡同太皇太后無冤無仇，早些年又是靠着太皇太后的寵愛才有了今日的地位，本宮難道不該感恩戴德，又怎會突然同她翻臉。如今，便只有一個解釋，本宮從一開始，就是她手中的一枚棋子，她利用本宮除去該除去的人，甚至包括本宮的親人，現在，也到了該除去本宮的時候了。”
“你胡說，不相信，太皇太后根本沒有理由！分明是你眼紅皇位，想讓自己的兒子當皇帝。”
芸妃搖着頭，死死盯着她，如見厲鬼一般，身子忍不住顫慄起來。
“本宮的兒子已經是太子了，本宮只要守着本分，將來本宮的兒子一定會是皇上，本宮還怕什麼？”虞美人說着哼了一聲：“你根本就不明白，本宮根本就不稀罕這個天下，這個天下甚至是用本宮的命換來的，是那個人最寶貴的東西，理應就是本宮兒子所得，哼，你說太皇太后沒有理由做這一切，本宮告訴你，她有着一個不得不做的理由，就是她的野心，她想要的便是這北丘皇朝的江山！”
此言既出，卻見那芸妃像被嚇到，三魂七魄皆無一般，神色恍惚。
虞美人心生不忍，卻聽對方一聲尖叫，像是發狂一般，瞪着她，死死的瞪着她：“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是你，是你殺了本宮的孩子，是你，是……”
芸妃說着，漸漸轉變被嗚咽，然後抽泣着，像是悲痛欲絕一般。
“也罷，你如此傷心，本宮多說也無益，還是等到改日你好一些的時候本宮再來。”
虞美人說完轉過身，剛剛移動了一步，卻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微微側目，聲音輕如嘆息：“倘若你好一點，可以去看看皇上，有的時候太醫所說的話最信不過。”
這一言像是驚醒夢中人，原本沉靜在悲慟啼哭中的芸妃擡起頭，聲音中帶着一絲嗚咽，卻分外清冷：“虞美人，你想讓我怎麼做？”
脣間不自覺勾起一抹淺淺的弧度，只是一瞬，便已經淡去，虞美人轉過身，迎上那雙冷寂的眸子，不急不躁的開口：“本宮前些年查到一份名單，上面都是太皇太后的黨羽，其中有一位芸妹妹應該再熟悉不過了。”
芸妃眸色一深，似是有什麼頃刻間沉了下去，虞美人像是沒有看到一般，聲音緩緩溢出：“本宮會將師府芸兒小姐的奶媽接到宮中，到時候芸妹妹是想給她一個新的身份也好，是想讓她長留宮中也好，本宮都會全數滿足妹妹的心願。”
“你的意思是……”
“禮部侍郎師伊企圖謀反，據本宮所知，師伊庶出的女兒原本同一個男人私奔了，那麼妹妹的身份就要另尋他處了。謀反可是要誅九族的，欺君同樣也要誅九族，但是倘若妹妹大義滅親，法網不外乎人情，況且，有些官宦人家遺失了孩子，到至今還未尋到。”
芸妃心中原本酸楚，如今更覺得心驚，不想對方早已算得這般周全，無論如何她都沒有退路，反觀，她的條件開得也算是誘人，她這一生都想要出人頭地，又遇見那般令人傾心的皇帝，愛情和虛榮眼看着都要獲得，走到這一步，又如何能夠甘心。
書蘭站在一旁聽着，始終沒有插話，也不禁感慨虞美人早已將事情想得周全，不禁如此，還讓對方無路可退，也算是善待了對方。
說完這一番話，見對方垂眸不語，似是在思索，卻仍舊有所猶豫，不禁收攏了袖中的手，還有些擔心餘留心中。
良久過後，那牀上的女子才擡起頭，像是隱忍着什麼，緩緩出聲：“好，我答應你。”
這般，總算是能夠鬆一口氣，虞美人笑着轉身，書蘭立刻跟上，出了殿門的時候，看到早先嚇得臉色發白的小宮女站在門邊，低着頭，似乎是凍的發抖。
心頭不知怎麼得一軟，虞美人伸手從腕上取下一隻碧玉鐲，拉起那宮女的冰涼的手，順勢就往對方腕上一套，嚇得那小宮女一個哆嗦，險些膝蓋一軟，跪了下去。
“娘娘。”
小宮女一時間驚慌，不知道該做如何反應，倒是旁邊的宮女推了她一把，低聲道：“還不快謝謝娘娘。”
“謝，謝謝娘娘。”
虞美人忍不住多看了兩眼那出聲提醒的宮女，見她眉目清秀，一雙眼睛圓圓的不時轉動一下，看上去相當激靈，心中跟着一動，想起記憶中似乎也曾遇見過這般的人。
伸手從發間取下那支她曾最心愛的紫玉簪，輕輕的插入女子的髮鬢，書蘭一驚，卻忍住沒有出聲。
“你叫什麼名字？”
那宮女起初愣了一下，不想只是一句話便得了甜頭，很快便樂呵呵的答道：“奴婢巧平。”
“巧平。”虞美人重複了一遍對方的名字，然後輕聲道：“從今日起就由你來照顧芸妃，倘若有什麼需要，你可以隨時來告訴本宮，做得好了，便有賞賜。”
巧平聞言，不禁一喜，她原先在別的宮當差，一心就想去那紫華宮享福，如今卻被打發來這受了罰的妃子宮內，本想着再無出頭，不料只是有緣見了皇貴妃一面，便得了這般好的差事，這皇貴妃還真是貴人。
想到這，也不顧天氣寒冷，直接跪在了地上磕了一個響頭：“爲皇貴妃辦事，奴婢自當盡心盡力。”
虞美人並不去伸手扶她，轉過身，踏着白雪，一步步朝着遠處走去。
等到腳步聲遠了，小宮女才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自己的褲腿，看着那遠去南女子的背影，不由得取下頭上的簪子，在手裡來回摩挲，然後滿足的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