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顧維鈞回來,江傾還是一如往常,倒是絮萍有些心神不寧,顧維鈞倒也沒有多想,掏出懷裡的首飾盒對江傾說道,“阿傾,我今天路過你最喜歡的那家首飾店,正巧上了新貨,我一眼就看到了這對耳墜,你一定。。。”
“啪——”顧維鈞話說一半,絮萍不小心把手裡的茶盞打翻了。
“你這丫頭,平時看着穩重,今天怎麼毛手毛腳的?”江傾訓斥了絮萍。
她平時,不會這麼嚴厲的。
“對不起小姐,我再給姑爺換杯新茶。”絮萍重新給顧維鈞上了茶,眼睛卻不敢看他。
如果說最近有什麼事情能讓這主僕二人這麼心虛的,恐怕只有,顧維鈞邊喝茶邊掃了一眼櫃子。
有動過的痕跡。
顧維鈞對丫頭們淡淡道:“你們先下去。”
丫頭們應聲都下去了,絮萍往江傾那兒掃了一眼,正猶豫的時候碧雲把她拉走了。
“你沒有什麼要跟我說的嗎?”顧維鈞放下茶杯。
“說什麼?”江傾看他,面上盡是不解。
“她還是不信任我。”顧維鈞有些失望。
“罷了,沒什麼。再說下去,只怕你都要畏罪潛逃了。”顧維鈞起身打地鋪,背對着她說道:“阿傾,不管什麼事情,你都可以告訴我,我永遠都會站在你這一邊。不管我做什麼,都請你相信,我是在保護你。我希望你可以對我多一些信任,少一些試探,多一些坦誠,少一些猜忌。”
“我相信你,我之所以嫁給你,就是相信你會保護我。”
只是有些事情,髒一個人的手就夠了。
“楠溪,若是有一天,我站在了父親的對立面,你還會無條件站在我這邊嗎?”江傾突然問道。
“不會。”顧維鈞放下被子看着她說道,“我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膽小鬼。”他連想都不敢想。
“你倒是膽大,恭淼先生。”顧維鈞似笑非笑地調侃她
“你,你知道?!”江傾震驚。
“我何止知道,恭淼先生的文章我都都是反覆拜讀,敬佩不已呢!”
江傾羞惱至極,要去捂顧維鈞的嘴,顧維鈞抓住她的手,繼續不知死活地繼續調侃她“理性的化身,正義的象徵,文人的明燈,道德評判的一杆秤,嘖嘖嘖了不起!”
論辯才,一百個江傾都不是顧維鈞的對手。
“恭淼先生其實是我爹的筆名,我也是在他去世之後,整理他的遺物時才發現的。”
江傾也沒有想到,一直以來她那麼崇拜的激進改革派恭淼先生,居然是自己中庸的父親。
一說到父親,顧維鈞眼看着江傾的臉色逐漸沉了下去,便也收斂了頑笑,正色道:“好了,不逗你了,說正事,父親最近在查你。”
“查我?查我什麼?”江傾大驚。
“確切來說,是在查恭淼先生。針對楊威的事件你的文章含沙射影推波助瀾,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恭喜你,成功引起了這個世界上最心狠之人的注意。”顧維鈞說得雲淡風清。
江傾瞧他的神色就知道他已經有辦法了,“你已經有對策了是嗎?說吧,我要怎麼配合你?”
“出版稿子的人有沒有見過你?”
“沒有,我爹去世後,一直都是我單方面寄信,地址是假的,信紙和筆用的都是最常見的,寫信時用的也是左手,沒有可比對的字跡。”
有一個聰慧謹慎的夫人就是省心,顧維鈞面露欣慰。
“再用同樣的筆跡寫幾篇文章給我,鋼筆和空白的信紙也給我,其他什麼都不要做。”
“什麼都不做?”
“說到底,恭淼先生不過是個筆名,並沒有人真的見過你,隨便找個人頂替即可。”
“不行!你這是讓別人替我去死!絕對不行。”江傾情緒激動。
“你這人,聽我說完,找人頂替,又沒說活人死人。你只要記得,以後再也不要用這個筆名即可。”
“你是想...”江傾會意,覺得可行,良心又隱隱作痛,“這對死者可有些冒犯?”
“。。。。。。”“的確是我考慮不周了,那就不打擾死者了,夫人大義,怕這位死者黃泉路上孤單,都已經急着要去和他作伴了。”
“你,”江傾一時語塞,沉默半晌道:“借用完記得安葬。”
顧維鈞找了一具無人認領的屍體,原是打算隨便找個身份給他安上,卻在失蹤人口裡找到了一個鰥夫的身份,非常合適。
這個鰥夫曾是一個教書先生,打理花園的技術也是他的一技之長,在濟北很是出名,楊威的夫人都曾親自去邀請他爲楊宅打理後花園,可他極度厭惡軍閥,嚴詞拒絕了,後來不知怎的又願意了。
顧維鈞交差後,顧延明派去查探的人也確實在這人家裡翻出了同款信紙以及還未寄出的幾篇手稿,這事就算過去了。
桑研去這個鰥夫家裡僞造現場的時候順便和鄰居打探了一下他家裡的情況。他妻子早逝,兩個女兒就是他的命,一個女兒在他失蹤之前失蹤了,至於另一個,最近也收拾行李離開了,這個鰥夫姓唐。
江傾起身走到顧維鈞身邊,把地上的被子收了起來,“晚上涼,還是睡牀上吧!”
顧維鈞輕輕抓住她收拾被子的手,斟酌了措辭道:“阿傾,你在改變,這不是壞事,”在顧家,有點心眼,顧維鈞纔不用時時刻刻把心掛在她身上,“但是,”顧維鈞話鋒一轉,“別變的太多。很晚了,休息吧。”
江傾因爲顧維鈞的話有些悶悶不樂,碧雲發現了,硬拖着江傾出去逛街,絮萍藉口身體不舒服,留下來看家,以防萬一。
絮萍看到窗外的杏花快要,想到江傾最近總是提不起精神,就想折一枝放屋裡作裝飾,興許江傾看了,心情還能好些。
誰知樹枝太高了,絮萍怎麼也夠不到,方知途正好路過,二話不說就爬上樹幫絮萍折了一枝。
絮萍看到方知途的袖口被樹枝剌了一道口子。
“外面可熱鬧了,絮萍姐姐,你就該和我們一起出去的。”碧雲一邊接過江傾摘下來的耳飾,一邊說道。
江傾摘耳墜時,看到了梳妝檯的花瓶裡新換上上的杏花枝。
“絮萍,這是你擺的?”江傾轉頭看向絮萍問道。
“我看小姐最近總是愁眉不展的,想着小姐喜歡杏花,就折了一枝回來。”
“你有心了,我很喜歡。”
“小姐喜歡,方副官的袖子纔不算白劃。”絮萍笑道,拿起方知途的衣服繼續縫補。
“這是方副官的衣服?”
“嗯,他幫夫人折杏花枝,不小心把袖子劃破了。”
“他是幫我呢?還是幫你?”江傾打趣她。
“是啊絮萍姐姐,你什麼時候和方副官這麼親近了?老是幫他補衣服。”碧雲順着江傾的話逗她。
“我哪有,你們不要胡說,方副官哪是我這種人能配上的?”
“怎麼配不上?絮萍姐姐這麼漂亮,心靈手巧,溫柔大方,除了之前在葛家。。。”
“碧雲!”江傾厲聲打斷了她。
碧雲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跑到神色黯然的絮萍身邊說道,“絮萍姐姐,我幫你吧!”
“好啊,碧雲你把黑色的線拿給我。”
“這個?”碧雲輕舉一個線圈向絮萍詢問。
“嗯。”絮萍接過線圈,兩個人又有說有笑了。
江傾看她們這樣才放了心,坐回梳妝檯前,望着杏花枝出神,都沒察覺到顧維鈞走近。
“嘿——”顧維鈞嚇她。
江傾被嚇得一哆嗦,伸手打他。
顧維鈞由着她打,笑道:“想什麼呢?這麼出神?”
“我家以前也有一棵杏花樹,都百年了,要不是有賊順着樹幹爬了進來,父親也不會把它砍掉。”說着江傾瞪了顧維鈞一眼。
顧維鈞心虛地用手指撓了撓臉,突然有了主意。
隔天,顧維鈞拉着江傾回了江宅。
“你怎麼突然想來這兒?”江傾邊被顧維鈞拉着走邊問道。
“你跟我走你就知道了。”
顧維鈞拉着江傾走到後院,手臂一指,“你看!”
江傾順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原來百年杏樹的位置種了一棵小樹苗,風一吹就搖頭晃腦的,甚是可愛。
江傾笑着走進了細瞧,嗔怪道:“以前那棵可是參天大樹,你就拿這麼一棵小樹苗來糊弄我。”
“等到百年之後我們再來看,它也會變成參天大樹的。”
“百年之後我們也都不在了,看不見了。”江傾沒有看他,手指點了一下樹葉。
“那就八十年之後再來看好不好?”顧維鈞看江傾,小心翼翼道,“六十年?不能再少了。”
江傾回頭看他,兩人靜默了一陣,只都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好,六十年後我們再一起來看它,是不是長成參天大樹了?”
顧維鈞懸着的心總算放下了,笑着對小樹苗說道,“今天就是你的新生。”
顧維鈞和江傾從江宅回來,看見方知途在同絮萍說話。
“你最近怎麼老來這兒晃悠?你自己的事兒處理完沒有?”顧維鈞問方知途。
“什麼叫我總來晃悠?你有什麼臉說我,一堆爛攤子等着收拾呢還跟夫人出去約會。”方知途嘟囔。
顧維鈞隨手拿了一些瓜果蜜餞丟他,方知途邊躲邊跑。
絮萍對着他喊道:“欸,你衣服還沒拿呢!”
方知途邊逃跑邊應道:“我改天再來找你拿!”
“阿傾,我也去辦公了。”顧維鈞說着,順手又抓了一把蜜餞,去追方知途了。
“錯了錯了,少帥,我錯了。”方知途求饒。
兩人從小就是這樣,一鬧起來,永遠都是方知途認錯求饒。
“沒出息。”
“我那是讓着你好吧!”
“我是說絮萍。”
“你要是真喜歡人家姑娘,就早點告訴她,就知道讓人家補衣服,有什麼用?要是被人捷足先登了,你哭都沒地兒哭。”
方知途不說話了。
顧維鈞嘆了口氣,慫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