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國榮爲人極其謹慎，江傾查了他幾個月，卻抓不到他一點兒把柄。
正是一籌莫展的時候，他的兒子送來了引子。
裴國榮的兒子裴紹，嗜賭成性，如果他不是軍務幫辦的兒子，早就不知道被賭場的人砍了多少回了。屢教不改，裴國榮也拿他沒辦法，畢竟裴家明面上一脈單傳。
“壓大壓小——，買定離手——”
賭場老闆看到裴紹，上去行了個拱手禮，打趣道：“哎，裴少爺，又來玩啊，您上次欠的賭債還沒還清呢？”
“說的什麼話？裴少爺會欠你們的錢嗎？拿着！”裴紹身邊的小廝倒先發了話，扔給老闆一袋錢。
賭場老闆顛着錢袋，諂媚道：“是是是，是小人說錯話了，來，裴少爺，您這邊請。”
裴紹沒理他，轉頭看向另一邊，一羣人圍着一張賭桌，熱鬧得很。
“那邊在賭什麼？這麼熱鬧？”
“就是在賭大小？”
“賭大小？那也沒什麼稀奇啊？”
“賭大小確實沒什麼特別？賭注講究，不論輸贏，每次的賭注都是上一輪賭注翻倍，有些人甚至靠着這個發了家呢！”
“有意思，去看看。”
“裴少爺，您去看看可以，千萬別上桌。”
“什麼意思？”
“賭注太大了，不適合您，而且還得立軍令狀，若是沒錢還債，可是得把手腳都砍了的。”
裴紹一聽，火氣上來了，“什麼意思？看不起本少爺！那本少爺還非得去玩幾把了！”說着便徑直向那張賭桌走去。
“欸——裴少爺——是小人說錯話了，您別衝動啊！”賭場老闆嘴上勸阻，臉上卻露出了一個不易察覺的微笑。
裴紹身邊的小廝把看熱鬧的趕開了一部分，讓裴紹坐下。
“喲，裴少爺，您也來玩這個，萬一輸了，可別不認帳啊——”搖色子那人說道。
搖色子那人說話的時候裝得很老成，其實也不過是個十八九歲的青年。
“本少爺什麼時候賴過賬？廢話少說，開始吧！”
“慢着！”搖色子那人立手阻止，“既然裴少爺想玩，就先把軍令狀簽了吧！”
“怎麼個意思？”裴紹不滿。
“混賬東西，怎麼跟裴少爺說話呢？裴少爺是賴賬的人嗎？”賭場老闆呵斥了那個青年，又轉頭對裴紹笑道，“但是規矩不能破嘛，今兒我要是給您開了這個先例，以後人人都要我破例，那我這生意還怎麼做？裴少爺您就行行好，就當給我個面子，把字簽了吧！”
俗話說得好，伸手不打笑面人，裴紹也確實煩了，“不就籤個字嗎？我籤。你也甭在我跟前演了。”
賭場老闆小心翼翼地接過軍令狀，奉承道：“裴少爺大度又心善，位高權重還知道體諒我們這些小人物，不愧是裴幫辦的兒子，頗有乃父之風。”
裴紹被誇得心花怒放的，還要裝作不耐煩道：“行了行了你，現在字也簽了，可以開始了吧！”
“當然當然，裴少請便。”
“裴少爺賭大還是賭小？”
“大。”裴紹隨手扔了幾卷銀元在桌上。
“好——，壓大壓小——，買定離手——”那青年一邊搖色子一邊吆喝，吆喝完骰盅正好扣桌。
“大——”
“裴少爺好手氣，一下子贏了這麼多，我都羨慕了！”
裴紹得意道：“再來！”
“裴少爺這次壓多少？”
“全壓！還是壓大！”
“好——，壓大壓小——，買定離手——”
“小——”
裴紹不悅，怒道：“再來！”
“裴少爺，你的籌碼在上把可全壓完了。”
“你不會記賬啊！先記在賬上，明天來裴宅拿！再來！壓大！”
“小——”
“再來！”
“小——”
裴紹輸紅了眼，“我就不信了！還是壓大！再來！”
“又是小！再來！”
“再來！”
“怎麼又輸了，再來！”
“再來！”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裴紹連輸了十幾局，再也坐不住了，把桌子都掀了，罵道：“開了十幾局小！你們出老千！”
“裴紹，我們這是小本經營，良心買賣，您可不能因爲輸了錢就污衊我們啊！難道裴少爺是因爲還不起，想賴賬！”
“放你媽的屁，本少爺賴賬！多少？你說！”
“裴少敞亮！裴少也是小店的常客了，我就給您抹個零，一共三十萬銀元。”
“什麼！三十萬銀元！你趁火打劫啊！”
“就是三十萬銀元，不信，您自己看。”賭場老闆恭恭敬敬地把賬簿雙手奉上。
裴紹一把搶過賬本，確是三十多萬銀元。
裴紹這下徹底慌了，轉頭就要跑，被兩個小廝攔住了，在他掙扎之前就把他摁在了賭桌上。
“你們知不知道我是誰？！你們敢動我！不想活了！”裴紹大喊大叫。
“我們當然不敢動您，只是這軍令狀您也簽了，要是拿不出錢來，就是裴幫辦在這兒，也得看着您手腳被剁了。”
賭場老闆隨手一把菜刀砍立在桌上，刀刃嵌進了桌面，“動手！”
“別——別動手——”一股液體順着裴紹的褲管流到了地上，裴紹聲音都打着顫，“我，我有錢，我有錢，顧帥剛撥了三十萬銀元下來讓修城防，軍令就在我父親的書房裡，你讓我的手下回去拿軍令，就能把錢取出來。”
“若是你使詐怎麼辦？讓人回去通風報信，安個罪名把我這個小賭場一鍋端了！”
“我人都在這兒押着了我能使什麼詐？”裴紹都快急哭了。
“這樣吧裴紹，你讓人把錢取出來之後送到我指定的地點，我的人見到錢之後，我再放人，如何？”
“好，好，只要你別砍我的手腳，怎麼樣都行！”
賭場老闆對着一個小廝耳語了一個地點，讓他回去拿錢。
然後又把裴紹套頭轉移到了另一個地方。
確認錢到之後，把裴紹放了出去。
裴紹灰頭土臉地回去之後，也顧不上換褲子了，立刻集結了人手要把錢搶回來，誰知賭場卻早已人去樓空了。
“畜生！”裴國榮狠狠扇了裴紹一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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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紹被打得癱倒在地，爬過去抓住裴國榮的衣角哀求道：“父親——，父親——，我可是你唯一的兒子啊，你一定要救我啊！若是顧帥知道了，一定會殺了我的！”
“沒用的東西！我是造了什麼孽， 有你這麼個兒子！”裴國榮罵完，定了定神，立刻對手下人吩咐道，“在城門口設置檢查點，所有往來人員都要仔細盤查，尤其是運送大宗貨物的商人。還有今天在賭場的所有人，告訴他們管好自己的嘴，若消息走漏，一個也別想活！事已至此，把三十萬銀元追回纔是正事。”
“萬一他們已經把錢運出去了呢，那我們怎麼查都是徒勞啊！”
“蠢貨！三十萬銀元，要想今天一次運出去，怎麼可能不引人注目？我已經問過今天的守衛，並無可疑人士或是大宗貨物出城，這就說明，錢一定還在城內。”
“那個賭場老闆叫什麼？”
“我，我不知道。”
“他的手下呢?”
“張三，李四，王五...”
“蠢貨！這怎麼可能是他們的真名!”
“那家賭場是什麼時候開的？老闆是本地人還是外地人？他有什麼特徵？畫下來！”
“我，我記不起來了。”
“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裴國榮氣急，抄起一根棍子就要打。
“別，別，父親，我想起來了，他是個瘸子！他是個瘸子！高高瘦瘦的。”
裴國榮恨恨地把棍子往邊上一扔，“讓你的人在城內暗中打聽，有沒有見過類似的瘸子，只要發現一個都帶回來，你自己辨認！”
“若，若是找不到呢？”
“若是找不到，就直接把你交給顧帥處置！我就當，沒你這個兒子！”
江傾也是無意中發現的，裴紹常去的那家賭場，老闆竟然是年徵。
當年裴紹之所以能袒護那個胡作非爲的手下，歸根結底，還是因爲借了裴國榮的勢。殺一個裴紹不難，但是像這樣的事情數不勝數，狐假虎威的可不止他一個，濟北城的“年徵”也不是隻有一個，卻不是所有“年徵”的仇人都能受到“天譴”死於非命的。
裴國榮對這些事情從來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有扳倒裴國榮，這樣的事情才能從根源上減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