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縛

很晚了,顧維鈞還沒有回來,江傾想去庭院等等他,卻發現顧曼坐在了平時她習慣坐的位置上。

“還是不找麻煩了。”江傾這麼想着,轉頭離開,卻被顧曼叫住。

“弟妹,怎麼看到我就要走啊?”

“哪裡的事,我是看二姐想事情太專心了,不想打擾你。”

“那就過來陪我坐一會兒吧。”顧曼示意江傾坐到自己身邊的位置。

見江傾猶豫,顧曼又道:“弟妹難道是討厭我嗎?陪我坐一會兒都不肯嗎?”

江傾沒辦法,只得坐了下來,但是並沒有坐在顧曼示意的位置,坐在了她的對面,和她保持距離。

“弟妹最近可是同楠溪鬧了彆扭?”

江傾還未張口,顧曼自己地接了話頭,“楠溪從小就是這樣,面上越平靜,心裡越在意。我記得我有一次生了病不肯吃藥,楠溪買了我最喜歡吃的蜜餞哄着我吃藥,可我仍是不肯,他就生氣了,既不肯走也不肯跟我說話,就坐在邊上看着我。最後還是我服了軟把藥喝了,他這才高興起來。”說着說着自顧自地笑了起來。

江傾並不覺得有什麼好笑的。

剛纔那些話讓她覺得不舒服,心裡頭隱隱有些彆扭。

顧曼看到她的臉色,竟有些得意起來,“我聽說弟妹與沈醫生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也難怪楠溪會不高興,弟妹以後還是應當謹言慎行,同沈醫生避避嫌。”

“楠溪不會介意的,他不是那麼小氣的人。”江傾應道。

“不,你不瞭解他,楠溪面上裝得豁達,好像什麼都不在乎似的,其實心思重得很。弟妹,你要多關心關心他。”

江傾莫名有些惱火,腹誹道,“是是是,我不瞭解,你最瞭解,全世界就你最瞭解,沒完沒了了還!”嘴上也不甘示弱:“都說夫妻牀頭吵架牀尾和,這到底是我們夫妻倆的事,我們自己會處理的,就不勞二姐費心了。”

顧曼聽了笑意收斂,安靜了一會兒,又開始說他們小時候的事情。

江傾半點接茬的慾望都沒有,就這麼聽了小半個時辰,偶爾禮貌性地應個聲。

她逐漸感到了些許的煩躁和口渴。

“陪我聊了這麼久,弟妹應該渴了。”顧曼將茶盞輕推給江傾。

江傾順勢接過,揭開茶杯蓋聞了一下,除了茶香,好像還有些特別的香氣。

“我倒要看看你想幹什麼?”江傾偷偷把茶水倒在了袖子上。

過了不多會兒,江傾用手扶着額頭裝暈。

“弟妹這是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顧曼假意關切道。

“明知顧問。”江傾心想,嘴上卻道:“二姐,我好像有點頭暈。”

“怕不是吹風受了涼,要不要把沈醫生叫過來看看?”不等江傾迴應,顧曼就喚了一個下人過來讓他去請沈醫生,然後親自把江傾扶到了那間最偏的客房。

江傾大概知道她想幹什麼了,瞬間覺得她扶着自己的手有些噁心。

就不能換點新花樣?

在大部分人心裡,大概對付一個女人最有效的方式就只有讓她失貞,以蕩婦爲名羞辱她,用貞潔牌坊壓死她吧。

江傾正想着對策,門外突然傳來了一些動靜。

“少夫人,顧二小姐說你身體不舒服讓我給你看看,我可以進來嗎?”沈斯年在門外詢問道。

房內沒有迴應。

“那我進來了。”沈斯年推門進去,他特意把門開着,走到江傾牀邊,江傾卻一把摟住了他的脖子,沈斯年一下慌了神。

外面的人見狀,飛快地關上了房門,用鑰匙在外面上了鎖。

江傾放開沈斯年,一下子在牀邊坐了起來,豎起食指放在嘴脣上示意沈斯年噤聲,爬下牀輕手輕腳地走到門邊,確認隔牆無耳之後簡單給沈斯年說明了一下現在的狀況。

“太過分了,這簡直就是畜生行徑,令人髮指!”沈斯年忍不住罵道,“她怎麼能這麼做呢,到底是什麼樣的仇怨能讓人做出這種事,阿傾,你哪兒得罪她了?她爲什麼要這麼做?”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從我搬進督軍府開始,她就極其討厭我,但我們壓根就沒說過幾句話。”江傾如實答道。

江傾突然想起了什麼,她想起顧曼看顧維鈞的眼神,心裡頭冒出了一個詭異的想法。

這個想法着實把她嚇了一跳,“不可能的,我在想什麼,如果這樣那不就是...不可能,不可能...”江傾連連否認。可不管她怎麼否認,心裡的預感非但沒有消失反而越發強烈。

“阿傾,你一個人在嘟囔什麼?”看着江傾自言自語,沈斯年不解道。

“沒什麼鈞儒哥哥,我在想我們接下來怎麼辦?”

“你打算怎麼辦?”

“照實說,再加點料。”

“楠溪,你總算回來了!”顧曼抓着顧維鈞的手臂急道,“弟妹她...”

“阿傾怎麼了?”顧維鈞急忙問道。

“你自己去看吧,我都沒臉說。”說着顧曼就要給顧維鈞帶路。

“小姐沒臉說,我來說。”春燕看準時機湊上來說道,“晚上少奶奶說身體不舒服,小姐就差人去請了沈醫生,不知怎的兩個人竟趁我們不注意去了裡間的客房。兩人雖是青梅竹馬,從小親密無間,可小姐仍覺得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有些不妥,便差我去客房瞧瞧他們,誰知,卻看到這兩人在行苟且之事!”

“啪——”

“放肆——”顧維鈞氣急,狠狠扇了春燕一巴掌,“誰給你的膽子!竟敢這麼編排主子!”

“少爺明察,春燕句句屬實,不信您可以問小姐!”春燕捂着臉帶着哭腔喊道。

顧維鈞看向顧曼,顧曼目光躲閃。

顧維鈞會意,立刻大步上樓,怒氣衝衝地讓傭人撞開了房門。

碧雲和絮萍聽到動靜,出去瞧了瞧,正好碰上顧維鈞上樓,後面烏泱泱跟着一大幫人。

顧曼一看到了她們就下令讓傭人把她倆也抓了起來,押着一起過去。

房門撞開後顧維鈞一見到沈斯年就給了他一拳,一下就見了血,沈斯年的眼鏡都飛了出去。

沈斯年莫名捱了一拳,心頭火起,還了一拳,兩人扭打在一起。

“小姐,你沒事吧?”碧雲和絮萍掙開束縛,哭着向江傾撲了過去。

“別擔心我沒事。”江傾飛快地給她們抹了一下眼淚,轉過身來,想要把扭打在一起的兩人分開,卻又插不進手,情急之下抓起桌上的杯子摔在地上怒道:“別打了!”

在場衆人都被嚇了一跳。

顧沈二人也停了手,沈斯年瞪了顧維鈞一眼,心氣不順地整理了幾下自己的衣服。

顧曼詫異地看了江傾一眼,她的衣服整整齊齊,連褶都沒有。

“打什麼打,還嫌不夠丟人嗎?”江傾斥責顧維鈞。

顧維鈞看着衣着整齊的江傾,瞬間冷靜了許多,又看着鼻青臉腫的沈斯年,頓時有些心虛。

“丟人?丟人的是誰啊?”春燕陰陽怪氣道:“少奶奶,這大晚上的,您和沈醫生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誰知道你們幹了什麼?”

“春燕,把嘴巴放乾淨點,這兒還輪不到你說話!”江傾呵斥她,語氣森然。

春燕打了個寒顫,噤了聲。

“弟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顧曼假裝不知。

“怎麼回事?”顧維鈞也問道。

“我還想問怎麼回事呢!你一直不回來,我有些擔心,就去庭院等你。正好碰到了二姐,陪她聊了好一會兒。許是吹了太久的冷風,又喝了二姐的冷茶,我竟有些頭暈,身體還有些發熱。我原想着回房休息一下就好了,二姐擔心我,一定要讓沈醫生過來看看。我暈暈乎乎地被二姐扶走了,醒來的時候已經和沈醫生被鎖在了客房。幸虧沈醫生給我服用了消炎的藥物,我纔好些了。”

“沈醫生怎麼說?”顧維鈞質問沈斯年。

“二小姐身旁的這位春燕姑娘說少夫人病了,讓我去瞧瞧,我還疑惑呢,怎麼來的不是碧雲?還沒來得及細想就被催着上了車。到了督軍府,這位姑娘把我引至客房,我剛進門就有人推了我一把,還把門反鎖上了。”沈斯年一頓,指了指桌上的小香爐說道:“屋子裡還點了給牲畜催情的藥粉,對人也有效,幸好我及時發現,纔不至釀成大禍。”

“什麼催情的藥粉?”顧曼也糊塗了,她明明只給茶水下了藥啊!

江傾戲謔地看了她一眼,顧曼這才明白過來,什麼叫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春燕嚇得一下跪倒在地,“不是的少爺不是的,我是看到少奶奶和沈醫生摟在了一起我才把門鎖上的...”

“拖出去,扔江裡餵魚。”顧維鈞不想再聽了。

“別,少爺,別,都是二小姐,是二小姐讓我這麼做的我什麼都不知道啊少爺!”春燕抓着顧維鈞的衣角哭喊道,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很是難看。

她見顧維鈞不爲所動,又轉頭去抓顧曼的裙子,“二小姐,二小姐你說話呀,是你讓我把沈醫生請過來的,是你讓我鎖門的,是你讓我給少奶奶的茶下...”

“閉嘴——”顧曼扇了春慧一巴掌,心虛地瞥了顧維鈞一眼,手足無措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被春燕扯亂的裙角。

顧維鈞冷冷地看了顧曼一眼,示意手下把春燕拖走。

“不——,不——,別殺我,別殺我,二小姐,求你跟少爺求求情吧——求你了二小姐——”春燕生生被傭人從地上拖走,淒厲的聲音在走道里迴盪,“二小姐,二小姐,救我——,顧曼!你個賤人!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不會放過你——”

江傾送沈斯年出去,房間裡只剩下了顧家姐弟。

“楠溪,我...”

“不要再有下次!”顧曼欲爲自己辯解,顧維鈞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她,口氣冷得像冰,“如果再有下次,我絕對不會原諒你。”

顧曼從沒見過他這樣,下意識抓住了顧維鈞的手臂,“楠溪,楠溪你別這樣,不然這樣,我去跟弟妹道歉,我去跟...”

顧維鈞一把甩開了顧曼的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顧曼怔住了,突然對着那個決絕的背影喊道:“你愛她!”

顧維鈞的腳步停頓了片刻,沒有回頭,加快了離去的步伐。

“你愛她!”顧曼像是在喊,又像在哭。

“你愛她...,”顧曼喃喃道,“你怎麼能愛她...”

她突然像個六神無主的孩子似的,痛哭起來。

顧維鈞十幾歲的時候就發現了顧曼對他不同尋常的情感,起初還以爲是自己多心了,後來又被逼着不得不去面對這個事實,這個比他大幾個月的姐姐,對他有着扭曲的情感。

也是從那以後,顧維鈞開始疏遠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