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一個愛情

許一個愛情

內房裡,幾個女人驚喜地尖叫着,顯然是蘭軒闊綽的大手筆禮物嚇到她們了。五媽也扭着火辣發疼的屁股出了門來,四媽因爲想念佩雲,也出來了。六個女人鬧翻了天。五媽羨慕地說:“佩雲真是嫁得好啊!這麼有錢的人家,那得有多少戴不完的首飾啊!”四媽氣還沒消,捏着嗓子,學着老五的尖聲腔道:“你還沒有見着女婿的人呢!那叫一個俊俏,還沒見過誰勝過的,恐怕你見着了當場就會嫉妒暈過去。”

“真的嗎?”五媽不理四媽的擠兌,“嘖嘖嘖”地不住感嘆,“小姐,你的命咋這麼好呢!所以好的都被你投到了!”

三個女人一臺戲,六個女人自然更是鬧哄哄的。這鬧騰的氣氛與蔣府蘭園的冷清寂靜,恰似冰火兩重天。佩雲身在這熟悉的喧鬧環境中,卻又有幾分陌生。她有些分不清楚,哪一邊纔是自己真實的生活。

佩雲的娘緊握着佩雲的手,端詳半天,愛憐地說:“女兒,你又瘦了。你可要多吃一點啊!”

母親慈祥的話語和神態,兩三下就把佩雲心靈的脆弱外殼給剝掉了。鼻子酸酸地疼,淚水一下子衝了出來。佩雲把頭埋進母親溫暖柔軟的懷抱,眼淚把母親的衣衫都浸溼了。她甕聲甕氣地答道:“我每頓都要吃兩大碗呢!是因爲太想娘啦!”

佩雲娘也眼淚花花地說:“傻孩子!你都成家了,不要一天都惦記着娘。不要動不動就回孃家。女婿會有意見的。”

那個男人一點都不在乎這些呢!哪怕自己乾脆搬回孃家住,恐怕他也無所謂。佩雲怎敢把這些話說出來。聽着着幾個小媽的恭維讚歎,心裡澀澀的,如同吃了一個青柿子。

上元節到了,在這天上皓月高懸的夜晚,人們點起彩燈萬盞,以示慶賀。人們出門賞月、燃燈放焰、同慶佳節,其樂融融。

大街上游人如織,忙碌的小販賣着五光十色的各式東西,還有節日裡特有的斑斕花燈,也有一些叫不出名的稀奇玩意。

蘭軒不在蘭園,不知跑到哪裡去了。佩雲一個人對着碗圓白甜香的元宵,實在沒有胃口。隔牆聽着外面的鑼鼓翻天,她也靜坐不住,便去梅園邀約慧珍出街去賞燈遊玩。

慧珍一門心思都撲到了生意上。她端坐在書桌前,冥思苦想,像一個放學的小學童,被私塾先生罰背《三字經》一樣地用功。偶爾腦中閃出幾個點子,就在紙上塗塗畫畫。她實在沒有興趣出去遊逛,就婉拒了佩雲。

倒是梅鑫發話了。他最近稍好了一些,已經能起牀坐到椅子上了,手裡正把玩着一個觀音送子燈。那是慧珍後母冉氏昨兒送來的。他開口道:“你近來思慮太重,出去散散心吧。你要多多保重身子。眼下就你一個人得力,再要有什麼差池,我們二房只有叫老天爺了。”慧珍聞之有理,就答應了佩雲。

梅鑫把春巧留下了,讓梅紅跟了慧珍出去。他終是不放心。

夜晚的彩燈都點亮了,各式各形,流光溢彩。孩童紛紛走出家門,提着跑馬燈的,拖着繡球的,把平時寧靜的街巷口,變成了熱鬧的花燈展示會。

三人一同走着看着。慧珍原本就沒什麼心情,身邊又跟了個不慣的梅紅丫頭,所以就更顯得懶懶的。佩雲是活潑的性格,但開先在家裡已是一片閒愁,這回身邊又跟了兩個悶葫蘆,問三句答一句的,活活地把她也弄得無趣起來。

三人悶悶地行至西城碼頭,看見河裡面漂浮着許多許願燈。有粉紅的桃花燈,有碧綠的荷葉燈,還有金黃的南瓜燈。一盞盞順流而遊,星星點點,恰似銀河裡的滿天繁星,靈動而優美。

三個人頃刻間就被吸引了過去,立在岸邊,陶醉在那片迷離的微火暗燈裡。

看了一會兒,佩雲不甘寂寞,拉着其餘二人也買了三盞燈。

三人各捧一盞燈閉眼許願,然後蹲了下來,輕輕把燈送到河面上。

許願燈剛開始走得很慢,過一會飄離河岸後,就加速了。梅紅那盞燈還在河邊打轉,老是走不到河中心。她急得一跺腳,嚷道:“這是什麼爛燈?老不走。我的願望還實現得了麼?”

佩雲好奇道:“你許的什麼願?”

慧珍忙阻止道:“不要說出來,會不靈的!”

佩雲說道:“迷信!這不過是好玩罷了,誰信這個?要是真的靈驗,我天天上這兒許願!”

梅紅的燈轉了最後一圈,終於駛離岸邊,向中間靠去。不料她的燈因開始在岸邊打轉,被河牀壁刮破了。河中間水流湍急,還不時泛起一些小漩渦,就把她的燈打翻在水裡。燈中心的燭滅了,一沉一浮的,再也看不到了。

梅紅沮喪地說:“就知道是這樣。看來又不能實現了。”

佩雲追問道:“到底是什麼願望呀?”

梅紅低下了頭:“梅紅有一個妹妹,三歲上被爹孃賣了。我總夢到她走的那一天,不停地叫着:‘姐姐!我要吃冰糖葫蘆!我要吃冰糖葫蘆!’”講着講着,梅紅眼淚掉出來了:“現在我買得起冰糖葫蘆了,妹妹又不在了!”

其餘兩人也聽紅了眼圈。半天說不出話來。好一會,佩雲提高嗓音叫道:“好了!好了!下次你別放許願燈了,乾脆放一串糖葫蘆下去好了。”

“那不是便宜了河裡的魚!我纔不會那麼傻,浪費了自己的錢!”梅紅破涕爲笑,轉而又問佩雲:“二少奶奶,你許了什麼願?”

“我呀?”佩雲笑了起來,“我就許了愛情!”

“什麼——什麼情?”梅紅怪道。

“就是許一個男人愛上我呀!”

梅紅聽呆了。慧珍則嚇得連忙用手堵住了佩雲的嘴:“你頭髮昏了?你想死呀!不要胡說八道!你已經是蔣府二少奶奶了,還說什麼男人——男人的。”

佩雲臉上收了笑,一點惆悵浮現出來,她憂愁地嘆道:“就是那個男人啊!就是蔣府二少爺!我許的就是讓他愛上我!”

其餘兩人聽見了佩雲的話,卻聽不明白她的意思。兩人不是成了親好久麼?她已經是二少爺的妻子了呀!還許什麼願?‘愛情’是個什麼東西?又不能吃又不能穿,虛無縹緲的,做什麼用處的?

佩雲見另外兩人一臉茫然,也懶得細細解釋。她又問了慧珍:“你許的什麼願?就數你閉眼的時間最長!你到底許了多少願啊?想把老天爺累死呀!”

慧珍哪好意思把許的願說出來。她想商鋪的生意好起來;又想生一個孩子;也想自己有能力幫扶後家,還想梅鑫的身子漸漸好起來。真是許得太多了!不知老天會不會惱怒她的貪得無厭,不但不幫她實現,還反過來懲罰她呢?

無法躲避佩雲執着的眼神,慧珍只得找了一個藉口道:“我許願:能和佩雲姐姐做一世的朋友!”

佩雲樂開了懷:“誰信你?鬼丫頭!不過這個願你不必向老天爺許了,向我許!本小姐答應了!”

三個女人愉快了不少,她們見天色已晚,就打道回府了。

返途中,經過二少爺的工廠,看見裡面燈火通明,機器喧鬧,想是工人還在加點勞動呢!慧珍羨慕地對佩雲說,要是自己的店鋪能有這麼紅火就好了!佩雲勸她別急,大家一起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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