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以血爲始
見無人再站出，老者下巴輕點，雙手背在身後，悠悠道:“既無退出，便做好登山準備，三年一期，千人來而百人歸，十命資格，成羣結隊人數上頂爲三，不限兵器，不論方法，生者，纔是魔道。”
一番言辭，說的諸人心情澎湃，心跳加速，眼睛熾熱盯着眼前綿延山道，那殷紅血色，見證一次次的廝殺，成王敗寇，名利只爲生者留。
天色漸中，老者沒有拖沓之意，長袖一甩，自巨石投下一口沉木紅箱，劍指輕輕一勾，箱蓋應然掀起，距離太遠，無人能看清裡面之物。
接着，老者側指地面紅箱，聲音清冷道:“箱內有上千陰槐木籤，每籤十節，各取一支上山，殺人後將籤插入對方心頭，以血浸染，十命十節，籤紅便可登山入頂。”
陰槐木，墨羽心中一動，回想以前書閣所閱，此木性寒喜陰，長於深潮，一年四季不結葉，不落禽，據說沾血即吸，若那食人花草般詭異。
如此邪物，應如此之事，使人頓感森然，血意濃濃。
沒有其他規則，老者說完便盤膝坐下，閉眼沉目，白髮隨風輕拂。
廣場諸人一片沉默，最前排已有人開始動作，三三兩兩上前，敬畏走到巨石下，自箱中摸出木籤，匆匆收入懷中，唯恐被人看見，而後身法展開朝樹林躍進。
人羣緩緩前進，沉默中彎腰取籤，直身入林，每人所選方向不同，但又不得不同，森林廣茂，始終會有邊界，先入得地利，後入得人利，各有打算。
墨羽沒在最後，處在中後，刻意紮在二重天堆子裡，進去無論單攻還是羣伏，不至於毫無勝算，他親眼看見顧長青是最早一批進入，走的也是最中間方向，不知其是藝高人膽大，還是另有打算。
進入速度越來越快，人流逐漸靠近巨石，前面七百多人入林，此刻身處廣場，已能清楚聽見林內廝殺喝吼，此起彼伏，尤其那一聲聲淒厲慘叫，更是讓外頭之人惶惶不安。
箭在弦上，如今想退出只有死路一條，硬着頭皮也得前進，很多緊張之人兵器早已即手，神色不善瞪着周圍之人，強裝厲色。
終於，輪到墨羽，上前，眼睛餘光打量一下黑衣老者，不敢停留彎腰探手，自箱內取出一跟白色木籤，入手冰涼，色澤黯淡，像人骨一樣。
快速加木籤放入懷中，身形朝前邁入時，巨石之人的老者有了動靜，皺眉睜眼，凌厲盯着墨羽背影低喝:“那黑衣小鬼，且慢！”
話語間墨羽已在數米開外，老者臉一沉，右手探出勁氣，遙遙將墨羽身子扯了回來。
諸人神情不一，躲之不及停下，留出巨石周圍空地。
墨羽滿臉驚愕看着老者，心跳加速，不明所以抱拳道:“前輩有何指教？”
老者不言，目光上下打量墨羽，最後，看到墨羽手中黑劍時，沉眸露疑，右手探掌一吸，墨羽只覺大力撕扯，幽泣控制不住朝老者飛去。
“前輩！?”墨羽媼怒，佩劍賜名之時，於主人便是不可分割之友，如此無禮強奪，讓他怒火中燒，但懾對方實力，強行忍耐。
老者絲毫沒有在意墨羽表情，自顧上下摸索幽泣，皺眉將劍抽出，粼粼日光下，幽泣黑色劍身沉斂露空。
四周觀望諸人無不愕然，劍鞘全黑不足爲奇，但劍身亦黑便很是少見，此刻看老者反應，紛紛猜測這把破劍是否是個寶貝，或多或少有了其他心思。
之所以是破劍，乃是幽泣劍刃較多豁口，清楚爲人所見，老者滿臉晦暗難明，手指輕釦劍身，側耳細聽，最後摸着刃部豁口，隨口問:“此劍你如何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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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羽胸口起伏，強壓怒火冷聲道:“坊閣老闆所棄之物，幾個銅板買的。”
聽墨羽回答，老者隨手將幽泣歸鞘，扔垃圾一般扔到墨羽腳下，擺手驅趕:“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走吧。”
劍刃豁口，加之老者話語，無不透露幽泣只是華而不實的廢鐵，衆人瞬間失了興趣，各自心情看着墨羽。
墨羽沉默將幽泣撿起，揮袖拂去上面灰塵，一聲不吭轉身離開，將這份侮辱，死死壓在心底。
或許老者只是見獵心喜，對幽泣有了好奇之 意，其居八重天之尊，身魔道心性，行徑自是隨心所欲，不顧他人感受。
一切接着繼續，所剩之人速度加快，墨羽身影已看不見，而那老者，此刻心裡卻納悶一件事:“方纔的確自那黑劍感受到一絲寒意，爲何入手卻沒了，劍是破劍，無有稀奇，難道於這南荒大山待久了，出現錯覺不成?”
……
森林內，墨羽身影自一顆樹上躍下，跳入一處灌叢，儘量壓低，四周喊殺一片，到處都是廝殺之人，所過泥土無不血腥。
距離入林已有一刻，估計所有人都已進來，伏魔山高陡，這片樹林一望無邊，千來人綽綽有餘，故時刻都得謹慎。
踏林那一刻起，意味伏魔開始，生死不由己，無論你如何不擇手段，活下去，拿到資格，纔是唯一出路。
墨羽身如獵豹般靜伏，四周動靜逐漸消弭，打鬥之聲朝林深處移去，這裡偏近邊緣，遊蕩的應是境界低者。
思緒間，一陣窸窣自不遠傳來，墨羽精神一凜，屏息斂聲，只見左前方樹木後走出一名青年。
一襲白袍，面色蒼白，手執一柄細長青劍，警惕左右環望，輕步輕腳朝墨羽這邊靠來，並未發現灌叢內伏着一人。
墨羽心跳越來越快，眼珠朝青年身後瞭望，並未發現有人，還不錯，是個獨行者，觀其動作，可以應付。
二人距離越來越近，兩米之時，墨羽屈膝一蹬地面，嘩啦自灌叢躥出，直直朝青年撲去。
事出突然，青年驚到發出一個“啊”字，長劍下意識朝胸前一橫，腳步朝後急退。
奈何距離實在太近，墨羽又是有備而出，裹挾全身氣力，幽泣狠狠劈在青年劍上，兵器交接發出輕靈嗡吟，火花幾許。
“噗～”，青年胸口一沉，吐出一口鮮血，長劍脫手落地，身子重重砸在地面，滑行數米。
發冠破碎，披頭散髮好不狼狽，捂嘴間，墨羽身子已經站在青年面前，幽泣冷冷指着對方脖頸。
“咕嚕～”，青年吞嚥口水，冷汗急出，瑟瑟發抖道:“我…我乃丘陵趙家少主，你…你要殺我?”
話語間，脖頸努力朝後仰，唯恐發抖而碰到劍尖。
看着對方眼底恐懼，墨羽持劍之手猶豫了，僵在空中不得寸進，不是沒殺過人，只是不想無緣無故殺人。
雖然事先已經做好登山準備，不管是爲孫祥義，還是爲了乞兒，這個資格他必須獲得，本着這個念頭進來，亦知殺人在所難免。
可如今，一條鮮活生命處於自己劍下，無怨無仇，就這般瞭解對方性命，他做不到，所受教育亦不允許他這樣做。
對方是魔教中人，那又如何？無人生來爲惡，魔教只是世人冠以稱謂，是正是魔皆是命，不忍，不願。
這一劍，若是刺下，便會徹底走上不歸之路，沾染無辜鮮血，髒的不止是手，心中那僅存的一絲屬於君玉軒的狹義柔情，會徹底蒙塵。
“小哥?”，看出墨羽猶豫，青年頓起希冀，喘息急道:“我只是對伏魔梯抱有無畏，想來見識一番，並未真的圖求什麼，放過我，日後你便是我趙奕生死恩人！”
話語間，又是一陣咳嗽，嘴角流血。
墨羽心中仍在天人交戰，此刻看青年神態，最後長嘆一聲，將幽泣收起。
青年見狀大喜，手撐着坐起，當墨羽面跪下，重重磕了三個響頭:“少俠饒命恩情，趙奕銘刻於心。”
墨羽心底煩躁，自懷中摸出木籤，將之扔在地上，趙奕心中一悚，以爲墨羽想要他性命，惶恐朝後挪:“你不是……”
墨羽擺手打斷對方，指着木籤道:“簽上分爲十格，插一格到你身上，我試試效果。”
趙奕面色一僵，眼底浮怨，不過只是一瞬，其緩緩拿起木籤，捏在手裡，咬了咬牙，閉眼朝胸口插去。
“嘶～”，倒吸冷氣，趙奕將木籤抽出，手指迅速在流血處封穴，爾後看向木籤，發現並未被染紅，臉色瞬間蒼白，惶惶看向墨羽。
墨羽只是想驗證木籤以活人之血是否可行，並不會出爾反爾。
事實證明，陰槐被做了手腳，活人的血不管用。
這下又是頭疼，想獲得資格看來只能有兩種方法，一是按照要求，殺十人浸血，二是去終點設伏，自那些將十格染滿之人身上奪取。
第一種風險低，用心找些境界低的便可；第二種則比較危險，能得資格者無不天資卓越，境界深厚，自己這般虎口奪食，催髮結果只會是對方拼死爆發，不死不休。
思緒只是一會兒，墨乞滿臉愁悶，衝趙奕伸手:“你走吧。”
趙奕面露不信，遲疑不知所以，直到墨羽再次說了聲你走吧，這才喜不自勝將木籤扔過來。
接過木籤，墨羽轉身朝林內走，忽然，背後涼意炸起，耳傳勁風，墨羽豁然轉身，腳步朝後點躍。
“噗嗤～”，異物刺入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