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置可否,他說的似乎也有那麼點道理,只不過很多時間我對事情都有一個先入爲主的判斷。我看着程墨一本正經,又若無其事的臉,真的不知道如何判斷關於華遠煙的事。
與程墨閒扯了幾句,我正準備找個沒人的角落坐一會兒,剛一轉身看到一個熟人站在不遠處的窗臺前向我遙舉了一下酒杯,是郭正雄。
我馬上走了過去,與他碰了一下杯子。
郭正雄笑道:“喬仁這件事,你辦得好漂亮,現在你在環評圈算是出了名的。”
“這件事還沒來得及好好感謝你,如果不是你,我或許也找不到這樣的機會。”我對他道,“我敬你一杯,權當感謝,等你有時間了,我再鄭重的,好好的謝你。”
“不用謝,你想收拾他的意圖很明顯,即使我不幫你找這個機會,你自己也找得到,何不順水推舟送你這個人情。”郭正雄臉上有笑,心裡卻沒笑,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
我被他看得有點發毛,不由開口說:“別人給的機會哪有這個機會合適。”
“他這樣辦事,遲早都有這麼一天的,當老外和國內的人一樣好糊弄,自尋死路。”郭正雄說。
“聽你的語氣,好像對我有點看法。”我笑着說出這句話。
郭正雄拿着酒杯,身子稍微前傾,把嘴湊到我耳邊,低聲說:“程紫,我對你很有看法,你和喬仁之間一定有很深的宿怨吧。要不然,何至於下這種狠手。做生意都講究點到爲止,你拿到了你想要的,利潤拿到,名也拿到,可謂名利雙收,爲什麼到了這種時候,你還不放過喬仁。你可能不知道,這樣讓我真的很爲難了。而且,我覺得,你不是你。”
他說到這裡緩緩站直了身子,嘴角掛着若有若無的笑看着我。
我心裡咯噔一下子,沉得他眼神古怪,話裡有話。
“我不是我,還能是誰?郭少,你科幻片看多了吧。”我眉眼不動,說得很淡定。
“不應該是科幻看多了,而是重生呀穿越呀那些小說看多了。”郭正雄又說。
我稍微有點心慌了,心裡不禁暗自揣測他是不是知道了什麼,看向他的眼神有一點猶豫。
就在此時,有人自遠至近,在郭正雄肩上拍了一下,來的人是沈末。
在他走過來時我已經看到了,忽然覺得自己神智有點恍惚,不知道自己是該藉故走開,還是站在這裡假裝無事。
“郭少,聊什麼呢,這麼開心?”沈末問。
我心裡苦笑,沈末是來給我打臺階的,只不過這個臺階他找得有點生硬。剛纔我與郭正雄說的話,沒一句談得上開心的,兩人的表情也都是緊繃着的。
“開心?”郭正雄反問。
不過他沒等沈末回答,直接又說:“我們在聊程紫小時候的生長趣事,她居然記得不少。”
沈末挑眉,不可置信的看了我一眼,隨後馬上明白了郭正雄說的是假話,於是說:“這玩笑開得沒意思了,她小時候的事忘記得差不多了吧,上一次她老爸和她聊起來,她都忘得七七八八了。怎麼可能主動和你聊起這個。”
郭正雄沒看沈末,視線依然落在我身上:“可有的人會編故事。”
沈末知道我的底線,聽到郭正雄的話,眼神馬上就變得鋒利起來,像刀子一樣。這一刻,我忽然意識到,沈末並不像表面看着那麼溫潤如玉。
“編故事?郭少別開玩笑了。”沈末捏着酒杯一字一頓的說。
我們三人之間的氣氛一下就緊繃起來,我以爲接下來會有更難以應付的局面,沒想到郭正雄在此時哈哈一笑說:“好了,不開這種玩笑了,我只是覺得程紫和剛回來相比,變化很大。其實細想一下也沒什麼問題,人總是會慢慢成長的嘛。”
郭正雄最後一句話很有玩味的意思。
我什麼都沒說,看着他與沈末碰杯,然後與身邊別的人開始閒聊。他不再和我說話,我心裡那根弦卻沒鬆下來。
四周的人都有自己的小圈子,沈末原本也是有的,只不過他爲了過來給我解圍,自己主動從那個小圈子裡退了出來。
我們兩個四目相對,誰都沒有直視對方的勇氣,眼神慌亂間各自躲開。
“以後躲他遠一點,我覺得他好像知道了什麼!”沈末說完,拿着酒杯走開了。
一個晚上,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我就像站在場子外面的人一樣,看着別人的熱鬧繁華,正在我自己覺得自己有點多餘,來的不對時,程墨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了出來,他在我身後拍了一下我的肩說:“幹什麼,發呆!”
“沒事,可以走了嗎?”我回頭看着他說。
“你不開心,是不是遇到沈末了?”他一眼就看出我心情不佳,“我剛纔也看到他了,我以爲你對他是徹底失望了,沒想到還沒死心。”
沈末來這裡,他是知道的。
“你讓我來,就是試一下我對沈末有沒有死心?”我問。
程墨沒說話,反而用手指了個方向給我看說:“看看那邊,沈末是帶着女伴兒來的。”
我不相信他說的話,心一下就被人抽空了,不肯轉頭看他指的那個方向。
“你不敢看?”程墨湊到我耳邊說,“程紫,你他媽認清現實吧,沈末對你也不過如此,你卻還在對人死心塌地,傻不傻!”
“我不相信!”我說。
話音才落,我的下巴就被程墨捏住,他用強力把我的頭扭了過去,逼我看向他指的方向。
我不情願的看到,沈末的身邊站着一個女人。高高盤起來的頭髮,黑色真絲繡花的定製旗袍,一套精緻的珍珠鑽石首飾。
她身高比沈末矮一頭,身材玲瓏有致,眉眼溫婉,有一種高貴優雅的氣質。這樣的場合,她的裝束是得體的,不像我穿着職業裝,黑色小船鞋,一身的不合時宜。
我看過去的時候,沈末正在微微低着頭與她說話,兩人的表情都很柔和。不知道沈末說了什麼,那個女人微微一笑,很有風情的樣子。我明顯的看到,沈末一下被她的笑恍得怔住了。
他們之間的眼神交流很親密,有一種若無旁人的甜蜜感。
我覺得自己全身的血都被抽空了,腦子也是空的,眼前的一切都褪去了顏色……
“醒醒吧,該回了。”程墨拍醒我的時候,我的眼睛重新聚焦,發現原來的位置已經看不到沈末和那個女人的影子了。
“走吧。”我用力的嚥了一下唾液,聲音乾澀的說。
程墨這一次沒再對我冷潮熱諷,一反常態的保持安靜。我跟着他上車,然後坐好,繫上安全帶,之後閉上了眼睛。
我以爲自己能睡着,卻沒想到閉上眼睛以後,滿眼都是剛纔沈末和那個女人低頭交談的樣子。他看那個女人的那種眼神,讓我覺得心慌。
不過,即使我心裡不舒服又有什麼意義,他現在的一切與我沒關係了。他和那個女人在一起,我也是在他提出分手很久纔看到的,這又能證明什麼?
“到家了。”程墨輕聲說。
我睜開眼,古怪的看他一眼。這種大好的擠兌我的機會,他怎麼會輕易放過。
“謝謝你,今天一路這麼安靜。”我對沈末說。
他一笑:“客氣什麼,只不過給你點時間讓你認清楚自己現在是什麼身份,什麼立場而已。”
我點頭,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這種話要我怎麼回答,對他說:是,我知道,我對沈末不應該還有幻想,我應該絕情到底?
這樣的話,我說不出口,成年人都說不出口。
拉開車門,我下車,拿起自己的包就往家裡走,三四步以後我被程墨拉住了的胳膊,他強迫我與他四目相對,然後一字一頓的說:“程紫,你和沈末沒關係了,別犯傻!”
我看了他一眼,點頭說:“我知道,還有別的要說嗎?”
他忽然就生氣了,甩開了我的手說:“林靜言,你能不能別把感動當愛情啊,沈末對你根本就沒感覺,你能不能不要非他不可啊,現在這個社會,誰離了誰不能活嗎?”
“我知道,以後我與他沒關係了。”我眼神堅定的看着他。
他無奈了,疑惑的問:“真的假的,答應得這麼快?”
“真的。”我笑了一下,“你放心吧,我是成年人,會爲自己的行爲負責。”
聽到我這樣的話,他纔沒繼續追問下去,鬆開了緊緊捏着我胳膊的手。
要忘記一個人談何容易,我不知道自己要怎麼面對沈末,想了幾天都覺得不甘心,實在忍不住給沈末打了個電話。
電話響到自動掛斷,那邊還是沒有人接。
我想了一下,給無名居的經理打電話過去,他聽出我的聲音問我有什麼事,我說:“我找沈末,他在不在店裡?”
他似乎有點猶豫說:“在呢,不過最近太忙,要陪他的朋友。”
“是女朋友吧。”我反問。從他的語氣裡,我聽出他的糾結和猶豫不定。確實,我和沈末的關係,基本上所有親近的人都知道,如今分手了不是新聞,分手以後沈末搞出來一個新女友,就是新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