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個腦子進水的蠢貨,怎麼打偏了?!”看到對面船上那個該死的小侍從,居然完好無損的站起來,侍衛隊長託蒙德瞪着眼睛怒不可遏的朝身後的怒炮手大吼道:“難道你以爲那傢伙會傻到站在那兒,再讓你瞄準了射一次?!”
看到縮着脖子,瑟瑟發抖的士兵跪在那兒,他也只是啐了一口沒了訓斥的興趣——託蒙德自己也清楚,在這種風暴中想要命中有多難,光是命中對方的船就已經不容易了。
但是這次的任務,是安傑麗卡夫人下的命令啊……狂風暴雨和腳下顛簸的戰艦沒有讓託蒙德失去思考的能力,反而頭腦更加清晰了——跟在這位夫人身邊那麼久,對於她的性格也多少了解一二。
確實,安傑麗卡夫人繼承了米內斯特家一向的慷慨,對於任何完成自己要求的人從來不吝賞賜;但是這位夫人卻沒能繼承她父親的仁厚和大度,身邊人稍有不合心意的地方,下場都是悽慘的讓人絕望!
這次的任務她許下了那麼豐厚的賞賜,也足以證明了期望值有多高——這就是爲什麼他會冒着船翻人亡的風險,也要追着橡木桶號不放。他必須親眼看到愛德華斷氣,親手拗斷他的脖子或者砍了腦袋,纔有膽子向安傑麗卡夫人覆命。
上一個失手的倒黴蛋最後的結局,託蒙德到現在都還歷歷在目——被關在海牙堡一個極其偏僻的地牢裡,但是所有人卻又以爲他已經拿着賞錢回老家了,等到被發現的時候只剩下腐臭的屍骸,肉都快被蒼蠅和咀蟲吃光了!
那個人,就是侍衛隊長託蒙德的前任,一個上了年紀但是劍術很厲害的老騎士。
“船頭帆升起來,左滿舵!弓上弦,準備接舷戰!”趕緊忘掉那些讓人毛骨悚然的回憶,雨水一激清醒過來的託蒙德,拔出劍跳上了船幫,朝着麾下的士兵們大聲吼着:“等候我的命令,只要和爛木頭號一匯合,船舷一對上……”
“爛木頭號沉了!他們的主桅杆斷了,船要翻了!”一個靠近船幫的海盜指着遠處失聲喊道,聲音裡透着恐懼:“爛木頭號上的傢伙們全完了!”
“怎麼……”託蒙德不可置信的回頭望過去,而幾乎船上所有人都和他一樣屏氣死死盯着遠處那艘護衛艦,長長的桅杆和船帆在巨浪中變成了碎片,整個船身從中央斷成了兩截,被海水一點一點的吞沒了。
“我們得去救他們,不然他們就死定了!”
“還管他們幹什麼,趕緊掉頭跑吧,不然我們也得和他們一個下場!”……
“誰都別想跑,這艘船上的人都得聽我的命令!”託蒙德一把掐住了船長的脖子,劍尖對準了他的眼睛:“聽到沒有,叫你的人準備接舷戰!”
“你這是讓我們去送死!”
“送死?咱們還是說得簡單點兒吧,那兩個跟你分獎賞的混蛋一個跑了,另一個八成也淹死了。你現在要是能完成夫人交代的任務,就能一個人獨吞全部的金子,風風光光的拿着特赦令接着當你的船長!”侍衛隊長的聲音裡滿滿全是誘惑。
“或者我殺了你,你的船員再殺了我,然後在王國艦隊的追捕下苟延殘喘,靠着打劫漁船爲生,在不知道哪一天被吊死在不知道哪一個港口——或許你覺得這樣比較好?”
託蒙德無比厭惡的一把將那個海盜船長朝旁邊一甩,用不容置疑的口吻朝着一船的海盜們大聲吼道:“殺光他們,然後搶光他們!”
…………“他們的船沉了!”橡木桶號上一個眼尖的水手指着遠處逐漸沉沒的爛木頭號,欣喜若狂的放聲大喊:“光輝十字保佑我們!”
原本還戰戰兢兢的水手們一下子全都欣喜若狂的大聲歡呼着,感謝光輝十字保佑。對活下去的渴望不斷的激發着他們,變得狂熱而且不怕死,躍躍欲試着想要和對面的海盜們決一勝負了。
“全都給我閉嘴,你們這羣沒用的傻魚腩,都給我做好準備——他們要衝過來了!”羅本船長粗暴一腳踹在那個水手屁股上,依舊十分野蠻的呼喝着他的水手們,繃起手臂上的青筋向右打舵:“你們想死了嗎?!”
雖然這樣,但是羅本船長其實也鬆了口氣——能夠少一個敵人總歸是好事,他甚至有種幸虧聽了那個侍從小子話的想法。
伴隨着他的呼喝聲,周圍哈哈大笑的水手們也都趕緊回到了自己的崗位上,忙着給拉開弓弦,將箭矢對準了對面的船;有的則拿着魚叉和短刀躲在有利的位置上,亦或是示威似的朝對面大聲喝罵着難聽的髒話。
而對面的海盜船上,卻出乎意料的要安靜得多——就像是準備狩獵的野獸,在耐心的等待着時機一樣。
迎面駛來的兩艘船將跌宕翻滾的海面撕成無數的浪花,幾乎是只差分毫的距離就要撞在一起了,側舷之間僅僅隔着幾公尺的距離而已,雙方都在等待着,耐心的等待着船舷對齊的那一刻!
“殺光他們——!!!!”
僅僅是剎那間的光影,兩艘船之間幾乎是同時響起了弓弦繃動,箭矢撕扯空氣的聲音。漆黑的暴雨當中有無數的黑影,迅速在雙方僅僅幾公尺的間隔間來回穿梭!
漆黑的暴雨當中任誰也不知道有那一剎那有多少箭矢,緊靠在桅杆後面的愛德華只能聽到耳邊不停響起的聲音——刺穿了身體的慘叫,釘在了船幫上的顫抖,亦或是在半空中折斷的清脆聲響,不絕於耳。
滿是雨水的右手緊握住劍柄,愛德華一動不動的盯着對面的某個身影,蓄勢待發着。
“小心弩炮!”
“轟——!”沒等那水手喊完,沉重的弩箭就已經命中了橡木桶號的船身,近乎可怕的震動幾乎快要把整個船都給掀翻了,原本還蓄勢待發的水手們幾乎都被晃了一下,甲板上到處都是摔得頭破血流的倒黴蛋們。
“側舷破裂,最下面的船艙進水了!”靠近船舷的一個水手爬起來,驚慌失措的指着下面被弩炮命中的地方,洶涌的海水順着裂縫涌進去:“趕緊去排水啊,得把口子堵上!”
“大副趕緊帶人下去,把那個被打穿的船艙給鎖起來然後堵上!”掌舵的羅本船長一邊吩咐着,然後用有點兒複雜的眼神盯着愛德華:“小子,幫我守住這條船,要不然下地獄的時候我一定拖上你。”
“今晚我不會死的,我得讓那些想讓我死的付出代價才行。”愛德華默默的看着對面的那艘船,嘴角翹起一丁點兒的彎,像是在那兒自言自語的唸叨着。
而就在此刻甲板上一片慌亂的時候,早有預謀的海盜們卻將跳板搭在了橡木桶號的船幫上,無數的繩鉤從半空中拋過來,卡在了船幫上。
“快去砍斷繩子,所有人準備迎戰!”羅本船長一邊讓舵手回去掌舵,自己拔出彎刀衝到船舷上指揮着水手們:“不能讓他們衝過來!”
幾個嗷嗷叫的水手們立刻衝了上去,但還沒等他們舉起刀子,就被蕩着繩鉤飛過來的海盜一腳踹中,淒厲的慘叫着,看對方哈哈大笑的砍了自己的腦袋!
但是更多的海盜則是撞上了船幫上的漁網,被無數的鐵鉤子撕爛了皮膚,鮮血淋漓的哀嚎着掉進了漆黑的海水當中,被吞沒的無影無蹤。
“跟上了,殺光他們,然後搶光他們!”徹底殺紅了眼的海盜船長狠狠瞪了侍衛隊長託蒙德一眼,然後舉着彎刀率先走上了橫板,帶着他的人衝了過去,恐怖而激烈的吶喊聲像是野蠻的狼羣,無比**的撲向橡木桶號的甲板!
嗜血的海盜們狂笑着舉着彎刀,戰斧和橡木桶號上聲嘶力竭大喊着的水手們,一起撞開了滿是鐵屑和鮮血的浪花。漆黑的風暴中滿是血水飛濺,兵刃交擊的光影,慘叫聲和歇斯底里的笑聲相互交織着,交纏在一起。
橡木桶號那並不寬敞的甲板上,瞬間就被着可怕的浪花席捲。活下去的渴望,對財富的慾望,嗜殺的本性都在刺激着所有人揮舞着手中的武器,沒有任何停止的將面前同樣舉着利刃的傢伙撕成碎片。
潮溼的木板被紅色的雨水一遍一遍的沖刷着,這個不停上下搖晃着的狹小世界,喊殺聲卻一刻都沒有停止的意思。從背後拔出鋼劍和麪前人廝殺的愛德華卻是相當的鎮定,或者說從那支鐵質的弩箭瞄準自己的時候,他就有這種感覺了。
——真正想殺了自己的人,還在那條船上。
而與此同時,大口大口在暴雨中喘息着的侍衛隊長託蒙德,隨手將自己的劍鞘扔進了海水當中,拄着劍站在橫板前,看着身旁的海盜們一個接着一個的衝過去。
“我會親手殺了你的,愛德華·威特伍德。”託蒙德自言自語的,像是在無意識的囈語:“別怪別人,誰讓你非得活下來,誰讓米內斯特家的人訂上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