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看着貝里昂·馬爾凱魯斯的背影從那扇吱嘎作響的破門前消失,蓋約·瓦倫斯都像是一杆標槍一樣站在那兒,一動不動——等到整個教堂只剩下他自己,才發現那緊緊攥住的拳頭早已滿是汗水了。
自己害怕了嗎?不,這絕對不是害怕,恐懼不會讓自己變得如此緊張,繃緊心絃——只有希望,只有在看到希望前一剎那的人才會緊張到這樣的地步。
沉淪在絕望之中,看到希望前的一剎那,那種狂喜的激動甚至能夠殺死一個人——而蓋約·瓦倫斯這一刻是如此的深有感觸。
他有那種感覺,貝里昂並沒有在欺騙自己,這一切都是真的,只要自己能夠完成他要求的一切,自己就能夠得到真正的復仇,親手用自己的劍,結束那個邪惡下賤的生命,那個骯髒的污穢惡魔!
但越是如此,他就越感覺得到這簡直就是在和魔鬼做交易,在舉起劍的那一剎那,自己將會和他們毫無分別,卑賤而又污穢,完全的沉淪在地獄之中無法自拔。
精神的掙扎讓首席騎士長忍不住將頭轉向身後那滿是蜘蛛網的光輝十字——在神的面前談論陰謀和詭計,討論復仇和殺戮,真是說不出的諷刺。
“也許這就是你爲什麼是神的原因——你永遠注視着,卻從不願意爲我們多賜予一星半點的憐憫和仁慈,總是將恩賜藏在無數的謎團和命運之中。”聖樹騎士目光冰冷站在光輝十字雕塑面前,左手按住劍柄:“你能看到人的原罪,對吧?”
“所以你才知道,希望的核心是什麼,願望的本質是什麼——就是自私和自以爲是的原罪,一切善與惡的起點,你只是看着,看着我們這些卑微的人是怎麼在你面前搬弄雜耍,然後化作一抔黃土的。”蓋約聲音無比的僵硬:“在你看來像我這種人連個笑話都不算是吧——因爲你已經看過太多太多了。”
“爲什麼不終結這一切,爲什麼不讓這麼可鄙的世界趕快消失?你還是說你覺得這一切都很有意思。看到人受苦就是你最大的樂趣?”
“那好吧,那你就在那裡看着,看着我如何做決定的——就像是在看一場早就知道結局的戲劇吧,我會用我的演技征服你的。哪怕這一切都是你早已設定好的東西,哪怕這一切都已經註定,我發誓,我用靈魂發誓,一定會有你意料之外的東西!”
長劍出鞘。冷光閃過——卻堪堪停在了距離光輝十字神像只剩一寸的地方,冷冷翹起嘴角的蓋約·瓦倫斯緩緩將長劍收回劍鞘,轉身離去。
“轟——!”
就在騎士快要踏出門的那一刻,原本完好無損的雕像突然塌了下來,變成了一地的碎片。迴應的,卻只有蓋約毅然決然走出去的背影,甚至沒有回頭。
蓋約·瓦倫斯自己清楚,當他走出去的那一刻就決定了他沒有回頭的機會了。
走出紛亂的街道,外面看起來似乎更加混亂了不少,但卻也熱鬧了不少——歡天喜地談論着的普通人。急着忙着做生意的商人,就連乞丐也比原來更勤快了,彷彿整個東城區都變的活躍起來了。
“我們的大英雄怎麼會站在酒館門外面,難不成還打算進去喝一杯?”一個熟悉但是令人無奈的聲音從身旁響起:“還真是稀罕啊,難不成你也知道酒是個好東西?”
“我並不是禁酒的教士,偶爾還是會喝一些的。”微微皺起眉頭,蓋約將頭轉過去:“萊昂納多·貢佈雷。”
“你個天殺的居然還認識我啊?”萊昂納多倒是滿不在乎的笑了出來,一把抱住了他的肩膀:“走吧,讓我們找個沒人搗亂的地方好好喝幾杯,不然等到你的凱旋式開始了。我說不定就沒機會了!”
一臉無奈的蓋約被萊昂納多抓住,幾乎是強拉硬拽着走進了酒館的大廳裡,看着桌子上那滿滿一杯的黃油啤酒,騎士依然是忍不住皺着眉頭。連動一口的想法都沒有。
“怎麼,我們的大英雄看不上?”滿不在乎的萊昂納多一邊笑着一邊大口喝着酒,一手將蓋約的酒杯放在了自己面前:“哦……我差點兒都忘了,你這傢伙只喝葡萄酒來着,是吧?”
“能不能不要繼續繞圈子了,萊昂納多——我們兩個人根本用不着這樣。”蓋約忍不住開口道:“你爲什麼要追蹤我?”
“你怎麼能這麼說。我可是剛剛纔碰見你,難道上街喝酒還有錯?”萊昂納多依然笑着開口道:“你總不能一整天都把我捆在騎士團的總部裡面吧?我可不年輕了,受不了那份罪!”
“還是那個問題……爲什麼要跟蹤我?”蓋約依然不依不饒,目光無比的冰冷:“我想聽實話,萊昂納多——我不希望連你都想騙我。”
“真相,你想要聽真相?”萊昂納多抹了抹嘴,臉上的笑容終於漸漸退去,和蓋約對視着:“我們很擔心你,或者說整個騎士團的弟兄都很擔心你。”
“爲什麼?”
“因爲你是聖樹騎士團的一員,更極有可能是下一任的大團長,我們不可能不擔心你,尤其是在這種時候。”萊昂納多沉聲開口道:“既然你不想讓我騙你,那你最好也不要打算騙我——你今天出來的目的是什麼?”
“你都這麼問了,那就說明你已經知道了。”蓋約冷冰冰的哼道:“爲什麼還要問我,難道就想要從我嘴裡聽到那個名字?”
“這就是我們擔心的原因。”萊昂納多嘆了口氣,大口喝光了杯子裡的黃油啤酒:“你快要被自己的復仇**吞噬了,蓋約·瓦倫斯!”
“但我現在要告訴你,不論你就打算做什麼,你絕對不能在這種時候對米內斯特家族開刀——在王國繼承之位空懸,在國王病危整個王國面臨崩潰局面的時候,因爲你一個人的復仇衝動,毀滅整個王國!”
“哦,是嗎,那我也很想知道另一個事情——爲什麼你們就這樣厭惡貝里昂,是因爲他在上一次失敗了,還是別的原因?”蓋約冷笑道:“認爲只要他繼承了王位整個都靈都會毀於一旦——他是能夠毀滅世界的惡魔還是殺人不眨眼的尖牙怪?”
“這……”
“但事實上就是,不論哪一種我都不關心,我從我們第一次見面,還有和你的兄弟托爾尼爾·貢佈雷,那個該死的愛德華·威特伍德侍奉的騎士見面的時候就是這麼說的——我,蓋約·瓦倫斯活了下來,所以我有責任爲枉死的人復仇!”
“祝你喝的盡興,萊昂納多。”一邊說着,蓋約·瓦倫斯慢慢起身,朝着門外走去:“你最好還是不要擔心我,多擔心一下你自己把——暴風雨就要來了,誰都不可能指望着自己可以順風順水的躲過去。”
“那在你離開之前,也讓我告訴你一件事情吧,蓋約·瓦倫斯。”沒等到騎士走出門,放下酒杯的萊昂納多突然開口道:“知道瀚土的蠻族暴動嗎?三十萬野蠻人入侵瀚土城,結果已經出來了。”
“安森·馬爾凱魯斯殿下,一舉擊潰了敵人,並且將三十萬蒼狼氏族斬盡殺絕,所有活下來的全部都變成了奴隸,無一倖免。”
“而這場戰爭最大的功臣,那個砍下了瀚土之王腦袋的人又是誰呢——你肯定知道的,對,愛德華·威特伍德,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