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整,倥城西郊醫院急診部來了個病人。
值班護士第一眼看見送病人來的人時,嚇了一大跳。
那是個男生,**着上半身,只穿着一條褲衩,光着腳,身上和手上全是血,從進急診樓開始,血就一直滴滴答答地流了一路。而且這個男生好像受到了什麼刺激,護士想協助他把病人放到牀上,他卻死活抱着病人不撒手,誰一碰他,他就像是在和他爭奪稀世珍寶的人搏鬥,連推帶擋,一路往急診樓腦科闖,可就是不讓別人接手病人,
起先,護士以爲他身上的血是病人流的,還以爲這個病人是受了什麼重傷,但好不容易說服男生,把病人接過來後,她才發現,病人只是中度腦震盪,要說外傷,她的腰部倒是有一大塊淤青,目測頂多是腰肌損傷。
那這些血……
護士留了個心眼,向護士長申請過後,先送病人去休息室。護士長把渾身是血的男生叫到護士站,讓他先做一個病人登記:
“姓名?”
男生不做聲,只是看着休息室的方向,眼睛直勾勾的,好像能穿透門板,看到在門板後躺在牀上、昏睡着的女孩似的。
護士長有點兒不耐煩了,用筆叩擊了幾下桌面,又問了一遍:
“病人姓名?你和他是什麼關係?”
男生突然回過頭來,把滿是鮮血的雙手嗵地一下砸在護士站的桌面上,護士長嚇了一跳,筆都沒拿穩,等定下神來,護士長惱道:
“瞎鬧什麼!你……”
桌面上留了一個血手印,護士長這才注意到龍熾流着血的手,他的手被拉了個很大的口子。像是被什麼利器割的,甚至能看到被切開的虎口處的肌肉。
護士長看到這麼嚴重的傷口,有些回不過神來。而男生髮現她注意到自己的傷口後,眼神突然變得凌厲警惕起來。
護士長看看周圍,並沒有別人,再看看這個男生不客氣的眼神,口氣隨之軟了下來:
“那是你什麼人?你總得回答我一聲,我好做登記……”
“她,我妹妹。”
男生一面用手擋住傷口,一面回答道。
他的注意力又轉回了休息室。他的眼神太過專注,甚至顯得兇狠。
護士長悄悄地吞了吞口水,把一邊休眠的電腦打開。點開了醫院的登記系統,把聲音放低,又問道:
“你妹妹叫什麼名字?我來登記一下,我們就可以對她做檢查了。”
望着門的方向,男生木木地吐出了三個字:
“龍乙然。”
護士長沒聽清。問道:
“什麼?”
男生舔了舔乾燥的嘴脣,重複道:
“龍乙然。龍飛鳳舞的龍,甲乙的乙,然而的然。”
護士長照男生所說的把名字輸入系統,一點鼠標,果然搜到了她要搜的資料。
這個女病人送來時。她的頭上纏着紗布,看包紮的方式相當專業,像是專門的醫生包紮出來的。倥城市的醫院病員資料有一個共同的登記系統。一旦病人入院,在系統內就會有顯示。
此刻,頁面上,跳出來了一個名字:
“病人:江瓷;病症:中度腦震盪;曾用名:龍乙然……”
但在這個病人的資料後,有一個顯眼的標記。護士長曾經見過這個標記。也明白這個標記所代表的含義:
通緝!
這個受傷的病人……是個通緝犯!
那麼……這個送病人來的人,恐怕也不是善茬!
護士長心裡有了數。按鈴叫來了值班護士,讓她先把龍熾帶去包紮一下手,就當是穩定他的情緒。
在護士把男生帶進休息室後,護士長馬上撥打了電話,直接聯繫了警察。
十五分鐘後,警車尖銳地呼嘯着,停到了倥城西郊醫院門口。
聽到聲音後,護士給龍熾包紮的手頓了一下,好奇地朝窗外張望。她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是單純地感到好奇而已。
男生聽到聲音後,只是擡了一下頭,便又低下頭去,凝視着旁邊昏睡着的女孩的睡顏,伸出沒受傷的那隻手,替女孩把耳朵前的一縷頭髮夾到了耳後。
安一直呆在警局裡,鄭警官在下達了通緝命令後不過兩個小時,上層就批准了,而在通緝令發佈一小時之後,倥城西郊醫院就傳來了消息,江瓷找到了,此外,還有一個男生。
鄭警官本來是不想帶安去的,但安懷疑那個男生是龍熾,堅持說自己去的話可以立即確定那個男生的身份,鄭警官權衡了一下利弊,覺得帶她去也沒什麼壞處,也就帶她去了。
安是和鄭警官一起進到休息室裡的,隨行的警員都等在門外,以防龍熾逃走。
等到見到垂着頭坐在江瓷身邊,把玩着手上纏着的紗布的龍熾時,安先看了一眼鄭警官,鄭警官試圖走到屋裡去,安馬上伸手攔住了他。
在她看來,龍熾的狀態好像不大對……
安先示意鄭警官別急,然後走到龍熾面前,蹲下,正對着龍熾的臉,小聲問:
“龍熾?你還好吧?”
龍熾擡起眼來,表情異常淡漠:
“你是誰?”
安一愣,尷尬地笑笑,拉過他受傷的手,柔聲細語地說:
“我是安呀,你不記得我了?我,簡遇安……”
龍熾把多餘的繃帶在手指上繞了幾圈,冷冷道:
“哦,隊長。我記得你。”
安心裡的不祥預感又一次躁動起來:
“龍熾,你沒事兒吧?”
龍熾擡起眼,看了安一眼,嗤笑一聲,翹起了二郎腿:
“你問的是哪個龍熾?”
安眯了一下眼,頓時明白了:
眼前這個龍熾,恐怕是他的第二人格!
不過,聽他的話的意思,這個“龍熾”知道自己是分裂出來的人格?
她聽木梨子說過,一般分裂的人格互相是不知道對方的存在的,這個“龍熾”怎麼會……
鄭警官耐不住性子,走了進來,從腰間掏出手銬,拉過他那隻完好的手,把手銬銬在了上面。他拉了拉手銬,示意龍熾站起來。龍熾卻絲毫未動,坐在凳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鄭警官,好像是在和他較勁,絲毫不管手銬磨在手腕上有多疼。
鄭警官看拉不動他,索性不多強迫他,準備坐在病牀上好好問他個究竟,卻被龍熾直接一巴掌打在了腰上。龍熾盯着江瓷的側臉,忽略了鄭警官瞬間寒下來的臉色,低聲說:
“你別吵着她睡覺。”
看龍熾的態度很堅決,一點商量都沒有,鄭警官乾脆站着,拽着手銬的另一端,問他:
“現在知道心疼了?當時你打她的時候可是下了狠手的。”
龍熾聞言,嗖地一聲站了起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拳揮到了鄭警官胸口上:
“你給我閉嘴!”
龍熾用的是受傷的那隻手,鄭警官捱了這一拳,踉蹌了兩步,但沒跌倒,他錯愕地摸着自己被砸的地方,不怒反笑道:
“你這小子,你知道你在幹嘛嗎?襲警,知道嗎?”
龍熾不屑地挑起眉毛,把傷口裂開了的手在鄭警官眼前晃了晃,說:
“這個房間裡,一個是我的朋友,一個是你,沒別人了。你說,如果我說我沒有襲警,而是說你虐待犯人,你覺得,一點傷痕都沒有留下的你,和手流血的我,哪個人的話比較可信呢?”
鄭警官好奇地上下打量了一番龍熾,說:
“你的性格似乎跟你朋友和家人對你的形容不大一樣啊。”
龍熾的嘴角一挑,說:
“你應該知道我是雙重人格吧?那個白癡人格佔據我的身體那麼長時間,就不能允許我這個主人格出來放放風?”
這個人格,居然自認爲是主人格?
鄭警官的兩道濃眉擰了起來,安則問出了她一直想不通的問題:
“龍熾,動手打江瓷的真的是你嗎?”
龍熾的眉眼低了下去,盯着自己的雙手,僵硬地說了兩個字:
“是我。”
安一把扳過龍熾的肩膀,龍熾想要甩脫她,可她死死地抓住龍熾的肩膀,堅定道:
“你說清楚,怎麼回事?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
龍熾煩躁地一甩手,狠狠道:
“我不知道!現在你別來問我!”
空氣一時間凝固了,安眨了眨眼睛,微笑了一下,手下的力道卻絲毫不減:
“我不信你會是那樣的人。”
此時,值班護士端着托盤,站在門口,朝裡張望着,出聲問:
“我給那個小姑娘送點藥,剛配好的……”
安聞聲,不經意地回過頭去,正巧看到戴口罩的護士,怯生生地來回看着門口守着的警察。她腦中頓時閃現出一個念頭——
木梨子曾和她提起過,她發現江瓷的時候,江瓷身上有股香味……
她在江瓷房間調查的時候,發現,在江瓷的枕頭上有一層浮着的香粉……
她一把揪住龍熾的胳膊,龍熾還想掙脫,但他突然發現,安的眼神裡似乎含着什麼特殊的東西,讓他莫名地後脊樑發涼:
在這個“龍熾”的眼裡,安的氣質慢慢地變了,她的氣質,居然有點像邪教教主,充滿了能蠱惑人心,讓人信服的氣質:
“龍熾,你是不是……把江瓷看錯了?看成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