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梨子面對着眼前的鄭警官和小何警員,懶懶地伸了個懶腰,說:
“大清早的,來我家有何貴幹?”
現在是清晨六點半,木梨子昨晚想江瓷的事情想到很晚,在三點多的時候才睡着,六點一刻的時候,她就被拍門的聲音驚醒了。
這兩位不速之客的表情很嚴肅,木梨子把面前的三個紅茶杯子斟滿,心裡則在琢磨應對的方法。
他們肯定是爲昨晚江瓷逃走的事情而來的,她現在的思維還沒從睡眠狀態中甦醒,她能做的,就是拖時間,讓自己的邏輯儘快恢復應有的水準,免得露出什麼破綻。
其實,昨晚木梨子有想過,他們幹嗎要這麼跟警察作對?就算交給他們,他們也得拿出強有力的證據,不至於會造成冤假錯案吧,更何況,很難說到底是不是龍熾的雙重人格犯案。
但想到最後,木梨子還是決定,要參與到這個案子裡來。她和江瓷不一樣,她對警察還是信任的,只不過,她感覺,最近,圍繞着他們連續發生了太多的案子,從第五大學教授殺人案開始,到前一段時間被綁架的事,她絕不信這一連串的案件會是單純的巧合。
所以,如果是和自己相關的事情,還是親自調查比較信得過。
木梨子把兩杯紅茶分別推到鄭警官和小何警員面前,假意握住口打了個哈欠,裝作很困的樣子,眼睛卻停留在兩位警官的黑眼圈上。她決定以此作爲打破沉默的開場白。
她端起紅茶杯,啜了一口,問道:
“怎麼?二位昨天沒睡好?案子很棘手麼?還沒破?”
鄭警官也不是省油的燈,回敬道:
“木小姐昨晚似乎也沒睡好?有心事?”
木梨子斜倚在沙發上,慵懶地一笑:
“我剛起牀。儀表不整,見笑了。”
小何警員畢竟還是年輕,耐不住性子,搶話說:
“我們切入主題吧!”
鄭警官被小何一提醒,也就坡下驢,說:
“怎麼樣,木小姐,不介意我們問你一些問題吧?”
木梨子頷首,表示不介意。於是,鄭警官便示意小何警員攤開筆記本記錄。自己則問道:
“你和龍熾是什麼關係?”
木梨子斜掃了小何警員一眼,笑答:
“昨天我已經和這位警察先生說過了呀,還要再說一遍?”
鄭警官堅持道:
“這是規定。請你配合。”
木梨子低下頭,輕咬一下嘴脣,這個動作她昨晚睡不着的時候,對着梳妝鏡排練了很多遍,她知道。自己的表情現在看起來很嬌羞,這也正是她要的效果:
“我是他……女朋友。有問題嗎?”
鄭警官的口氣相當輕鬆隨意,這是爲了讓被詢問者放鬆警惕,像是拉家常一樣,不知不覺間掏出被詢問者想要隱瞞的秘密:
“你們兩個什麼時候認識的?覺得對方怎麼樣?”
這些問題,木梨子早就想好了。她應答如流:
“我們倆是三年前認識的,三個月前確定了關係,嗯……他人不錯。有的時候傻乎乎的,但是很可愛啊。”
鄭警官深入問道:
“他平日裡對你怎麼樣?脾氣好不好?會不會突然發脾氣之類的?”
鄭警官問得如此迂迴,木梨子都替他累得慌。他不外乎就是想知道,龍熾的雙重人格一旦發作,暴力傾向嚴不嚴重。但木梨子不打算揭穿他。順着他的話回答說:
“他對我很好,不過有的時候他會變得很奇怪。給人的感覺陰森森的,但是從不發脾氣,除了當時正好有人在針對江瓷,他纔會發火。這也不奇怪,他很護着江瓷的。”
木梨子說的是實話,在這方面她倒沒什麼撒謊的必要。但聽木梨子主動提起江瓷,鄭警官的眼神突然變得微妙起來,他和小何警員交換了個眼色,木梨子裝作什麼也沒看見,爲了掩飾,她又端起紅茶杯子,品了一口紅茶。
接下來,他們就該旁敲側擊地問自己對江瓷逃跑的事情知不知情了吧?
但,大出木梨子意料的是,鄭警官問了另外一個問題:
“江瓷和龍熾是什麼關係,你知道嗎?”
木梨子捏着杯子的柄部,紅茶的香氣在鼻尖繚繞,她斟酌了一下言語,回答說:
“據我所知,是兄妹關係。但是,江瓷是被收養的孩子。”
木梨子注意到,在自己說完後,鄭警官和小何警員又迅速地交換了一個眼色。
木梨子開始覺得不妙了,他們如此頻繁地交換眼色,是自己的意圖暴露了,還是他們想採取這樣的心理戰術,讓自己露出什麼破綻?
她穩住心神,不動聲色,看他們接下來會採取什麼招數。
“收養關係?”
鄭警官再次重複了一遍,並問:
“你確定?”
木梨子感覺到事態不對,追問道:
“什麼意思?”
鄭警官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微笑,說:
“沒事,不用在意。關於他們兩人的關係,你能不能做一下詳細的描述?”
鄭警官接下來問的問題,都是無關緊要的了,木梨子把自己知道的情況都告訴了他們,但她觀察到,鄭警官的眼睛裡透露出算計的樣子,似乎他想要問的,並非只是單純的江瓷和龍熾的關係。
難不成……
江瓷昨晚的逃跑,讓鄭警官誤以爲江瓷和龍熾是同夥作案?
如果在現場,沒有找到其他人的指紋或腳印……
木梨子一面應付着鄭警官的問題,一面努力把思路集中到案子本身。
畢竟,只要把這案子破了,龍熾的罪責自然能洗清。
可是,單說犯罪現場沒有其他人的指紋這點,龍熾就很難翻身了。
怎麼辦?
鄭警官又問了幾個問題,就準備告辭了。臨走前,他貌似無意地丟下一句輕描淡寫的話:
“你知道嗎?昨天晚上江瓷從醫院跑掉了。”
木梨子早就想好該作何反應了。她先是不相信地搖搖頭,看鄭警官的神色不像是在開玩笑,她才驚訝道:
“江瓷跑了?她幹嘛要跑?你們不是派人看着她麼?”
鄭警官意味深長地看了木梨子一眼,木梨子也坦坦蕩蕩地直視着他,小何警員此時有些坐不住了,但在他說話之前,鄭警官向他做了個手勢,示意他不要多說話。
木梨子知道他想說什麼,昨天,自己問他皮鞋的事情,又讓他捎話給江瓷晚上會起風,只要有點腦子就肯定會對自己有所懷疑,然而,警方又沒有確鑿的證據,一切也只能停留在懷疑的階段。
送走這兩位後,木梨子回到了房間,仰面躺在牀上,順手拿起擺在牀頭櫃上的手機。上面既沒有未接來電也沒有未讀短信,空空如也。
安現在到底在幹什麼呢?
安和木梨子不一樣,她從昨晚到現在,都沒有合過眼。
她坐在江瓷家的沙發上,面前同樣擺着三杯茶,一杯是江瀚靜倒給自己的,一杯是江瀚靜自己的,還有一杯,是江瓷和龍熾的父親,龍靳華自己倒給自己的。他在半夜三點回到了家,聽明白安的來意後,也倒了杯茶,加入了兩人的談話中。
安很討大人喜歡,除了剛開始和江瀚靜有一場不大愉快的開場對話,她和江瀚靜已經聊熟了,江瀚靜也許是壓抑得太久,向本是陌生人的安吐出了許多深埋心底的秘密。而哪怕是再瑣碎的事情,安都耐心聽着。在江瀚靜講述的過程中,半途加入的龍靳華還時不時補充兩句。
整個聊天的氛圍非常和諧,只是持續的時間很長,從半夜一直到凌晨五點,在這將近六個小時的談話中,安基本上了解了龍熾和江瓷的前半生。
如果不是龍靳華反覆提醒江瀚靜該去睡覺的話,安估計江瀚靜會把江瓷和龍熾嬰兒時期的事情都講給她聽了。
江瀚靜的神經已經緊繃到極致了,她這次朝安吐露秘密,也是出於想要宣泄自己情緒的緣故,在講完她想講的東西之後,她也疲累到了極致,被她的丈夫連哄帶騙地弄回自己的房間睡覺了。
安頓好妻子之後,龍靳華也筋疲力盡地坐倒在了沙發上。
這是安第一次見龍靳華,他長得和龍熾很像,一樣高大的個子,俊朗的外貌,但下巴上來不及剃去的鬍子,讓他疲態盡顯。
安無意打擾他休息,但她還有沒做完的事情。
她向龍靳華請求道:
“叔叔,雖然冒昧,我可以去江瓷和龍熾的房間看一下嗎?”
龍靳華把頸間的領帶扯了兩下,像是想把自己從巨大的壓力中解放出來,他喃喃道:
“其實我一點鐘的時候就能趕回來,但是我接了警察的電話,說是……說是小瓷從醫院跑了,不知道去哪裡了……”
安聞言一愣,一把握住了沙發的把手,狠狠抓了抓,直到指甲隱隱作痛,才穩定下了情緒。
龍靳華長長地嘆息一聲,坐直了身體,對安說:
“你先別告訴你阿姨。我就怕她知道了擔心,纔沒跟她說。你想去小瓷和龍熾的房間?請隨意吧。別弄亂東西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