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瓷選擇的,讓黎朗保留的,仍是龍熾現在的人格。
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這樣做到底算不算對龍熾好,但是無論如何,龍熾變得越來越開心了,她也漸漸把這個永遠無解的命題從心底放了下去。
是好是壞,一定很重要嗎。
……
一個月後,離他們約好的去看內衣展的時間還差半周,安和木梨子再次提着一袋點心去了龍熾和江瓷就讀的第一高中。
從確定今年不參加高考後,龍熾和江瓷幾乎天天泡在了一高籃球場上,除了兩個要高考的隊員沒法參加訓練了,其他的老隊員和新進的兩個高一的隊員們在江瓷和龍熾的帶領下,相當活躍。
龍熾的精神狀態在治療下越來越好,恢復了開朗陽光的笑容後,他繼續生龍活虎地在籃球場上奔跑跳躍,而江瓷的任務更簡單,她只需要坐在場邊翹着二郎腿就好,任務就是充當高級的彈幕。
她中氣十足的聲音可以傳遍全場:
“龍熾你什麼情況?你運球啊,投籃啊,你是在場上遛彎消食麼?你中飯吃多了晚飯就別吃了!”
“龍熾你給我好好打,小心我收拾你!我要有蒼蠅拍你現在早就是一坨蒼蠅泥了!”
“那個隊員,貼得太緊了,你要親上去嗎?我告訴你,你們隊長的初吻還在呢,別把他掰彎了,我們家要靠這個傢伙傳宗接代的!”
“那個……那個誰!你的動作就不能光明正大一點麼?你知道麼,你的動作有多像半夜裡從洞府偷跑出來煉丹的狐狸崽子!”
以往的一個月,籃球場上都是如此喧鬧不休的,然而,木梨子和安今天來的時候,籃球場空無一人,只有一個新來的高一球員在收拾場地。
安提着點心袋子。走上去問道:
“打擾一下,你們隊長和領隊在嗎?”
那小隊員正在心不在焉地掃地,被安突然的問話嚇了一跳,馬上直起腰來。不過安的笑容相當有親和力,小隊員很快也不緊張了,他朝辦公樓那裡看了一眼,說:
“領隊帶着隊長去找袁副部長算賬了……”
安不解其意:
“算賬?算什麼帳?”
小隊員把笤帚一扔,一臉氣憤道:
“他說要解散我們籃球隊!”
安聞言一愣,不禁啼笑皆非。
怪不得江瓷要去找那位袁副部長算賬。
在江瓷的心目中,籃球隊的地位很重要。那是她用心血培養起來的一支隊伍。
可那個袁副部長又爲什麼非要針對籃球隊呢?
安把自己的疑惑問出口後,那個小隊員搖了搖頭,說:
“那個姓袁的是跟龍熾隊長有仇。他是我們學校學生管理部的。就相當於大學學生會的副會長,他家裡有勢力,所以就算他成績差得要死,考了兩年大學都沒考上,可還是個骨幹幹部。他跟龍熾隊長一直有過節。我聽隊裡的老隊員們說,好像是因爲高二的時候,他垂涎了三年沒追上的校花給打完球的龍熾隊長遞了瓶水,他就惦記上隊長了。”
安有點無語,普通的高中也有這樣的內部鬥爭?
那個隊員越說越激憤,他應該很崇拜龍熾。相應的,他對“姓袁的”的種種劣跡簡直是深惡痛絕:
“他就是個小人!僞君子!在老師和家長面前裝孫子,在我們面前就耀武揚威的。什麼玩意兒!去年,在學校學生會換屆,競選體育部部長時,他先提了龍熾隊長的名字,結果在隊長演講結束舉手表決時。他說服鼓動了很多在場幹部不舉手投票,結果隊長得了零票。給隊長一個很大的沒臉。他本人人品就有問題,換女朋友比換褲衩還勤,還有臉對我們指手畫腳。對了,這次籃球隊解散的事兒,據說也是他背地裡攛掇的。不知道是哪個王八蛋,污衊舉報我們隊在校外和五高鬥毆,這個姓袁的借題發揮,居然向學校申請取消我們籃球隊!”
說到情急處,這個小隊員也忍不住爆了粗口。
安和木梨子對視一眼,都感覺情況不妙。
按江瓷的性格……不會出什麼事兒吧?
安再次問他:
“說要解散籃球隊的事兒,是什麼時候發生的?”
小隊員仍餘怒未消:
“兩天前!他媽的,那個姓袁的,以後見他一次揍他一次,套着麻袋用棒球棍打!”
發生在兩天前,而江瓷現在才找他算賬?
恐怕……她今天去是早有準備的了吧?
安謝過那個小隊員,並把裝點心的袋子遞給他後,便和木梨子一塊兒向辦公樓走去。
辦公樓是天井式設計,她們剛一進入辦公樓大門,就看見一堆人聚在一個角落位置的辦公室門口,探頭探腦地,好像在聽辦公室裡的動靜。
而在這羣人中,就混着龍熾。他豎着耳朵,嘴角帶着笑意,好像裡面的談判進展得相當順利。
在袁副部長的辦公室裡。
說是辦公室,不過是一個廢舊的活動室改造成的一個學員幹部會議室,袁副部長卻非要把它命名爲自己的辦公室,底下的人雖有微詞,但都不敢說點什麼。
江瓷正坐在會議桌的一端,桌上是她自己帶來的礦泉水和一疊裝在檔案袋裡的文件,對面則坐着一個面容還算帥氣的男生,只不過他的坐姿不敢恭維,十足的痞子相。但如果用別樣的目光來解讀的話,他這樣的氣質算是瀟灑不羈的,再加上那張頗爲他加分的臉,以及不錯的家世,能吸引到一票女生,也不算是難事。
他懶懶地看着江瓷,問:
“你來有什麼事?”
江瓷微微笑了一下,說:
“沒什麼事,聽說我們籃球隊要被解散了沒?”
袁副部長開始裝糊塗
“要被解散了?沒聽說啊。”
江瓷把雙臂壓在桌子上,單手托腮,問:
“哦?你不感興趣是爲什麼嗎?”
袁副部長擺出公事公辦的樣子。表情遺憾道:
“你是來找茬的嗎?算了吧,那封舉報你們在校外打架的信件就是交給我的,我秉承我的工作原則交給教導員有什麼不對?”
江瓷雙手交叉在胸前,冷笑道:
“沒說你有什麼不對。你別急着開脫啊。”
饒是再遲鈍的人,也能聽出來江瓷話裡面的不善了,袁副部長皺了皺眉頭:
“你少自作聰明瞭……”
江瓷把頭朝旁邊偏了一下,嘴角含笑,順便擡手撩了一下額前的頭髮:
“我從來沒覺得我聰明啊,要不然我能閒着專門來找你逗你玩嗎?”
袁副部長也懶得和江瓷拌嘴,下達了逐客令:
“你還有事嗎?沒事請出去。我還有事兒呢。你們籃球隊的事情不歸我管,找體育部和紀律部的去。”
江瓷卻完全沒有接他的話的打算,她站起身來。俯視着袁副部長:
“我覺得您還是當幹部太久了生理能力有些跟不上思維了,您剛纔可是親口說了啊,舉報信是你交上去的,我不找你找誰?”
袁副部長虛僞應道:
“怎麼?什麼意思?你的意思是我污衊你們籃球隊?我有好處嗎?”
江瓷搖了搖食指,糾正他道:
“您的發散性思維可太強悍了。真不愧是文藝部副部長,但我得糾正您一個觀念啊,有的人做事從不是根據有沒有好處來做的,是根據自己爽不爽來的,比如說當時選龍熾當幹部那事兒吧,背後使陰招的人不就是純粹閒的不是?”
袁副部長估計很不習慣有人這樣跟他講話。說話也帶起了諷刺味道:
“江瓷,我一直覺得你跟龍熾比,還算通情達理的。你一個女的,跟一幫大男人混在一起,別被帶壞了。別跟你哥哥似的,從樹上蹦下來的猴子,就算穿得再引人注目光鮮亮麗那也是隻猴子。”
一聽到袁副部長把龍熾比作“猴子”。江瓷的嘴角終於輕蔑地上揚起來,露出了她標誌性的笑容:
“袁副部長。您過譽了,我們怎麼敢跟您相提並論?您要是穿得引人注目光鮮亮麗地從地上蹦到樹上,肯定像個人。”
說完後,江瓷看袁副部長的臉色不好,一副想要發作的樣子,就一手抓起桌上的檔案袋,說:
“哦,這樣說可不大好,咱們得憑證據。來……”
她說着,從隨身攜帶的文件袋裡,抽出來了一大疊影印文件,她把文件朝桌子邊沿上磕了兩下,理得整整齊齊之後,她對袁副部長飛了個眼神,話裡有話道:
“資料還真不少,對不對?”
說着,她把文件分成了三疊,先拿起了其中的一份,展示給袁副部長看:
“這疊,是您去年5月3號的qq聊天記錄……別那麼看我啊,我肯定是盜了你的號,要不怎麼能弄到你的聊天記錄?你在這個叫做‘一高學生會幹部羣’的聊天羣裡面的發言很精彩啊。你先主動推選龍熾當幹部,然後慫恿其他幹部們在最終投票時全票否決……”
見袁副部長的臉色有點難看了,江瓷立即善解人意地替他開脫:
“別急別急,我是非常相信袁副部長的。我相信在這天,肯定是有像我這樣道德品質敗壞的人盜了你的號,假冒你的名義,發佈這樣侮辱你人格的言論,矇蔽了其他的幹部們,我相信絕對是這樣的。”
江瓷說得一本正經煞有介事,把袁副部長嗆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而她還不打算罷休,又拿起了另一份文件:
“嗯……還有這份文藝部骨幹成員名單……單單從這個來看沒什麼特別的,但配上這個信封看就有意思多了,信封裡是我從文藝部活動室的垃圾桶裡翻出來的作廢的選票,這裡面大多數的選票上寫的可是‘羅響’,可爲什麼我沒在新骨幹成員名單裡看到他的名字呢?反倒是這幾個只有四五票支持的人上了名單?奇怪啊,選票的數量跟對應的文藝部成員數量相同,字跡也是他們本人的,作爲負責人你可以給我個看上去聽上去不那麼猥瑣的解釋嗎?嗯?”
江瓷最後的那個“嗯”字發得百轉千回令人回味,聽得外面的籃球隊隊員們熱血沸騰。戴眼鏡的副隊長興奮地戳着龍熾的胳膊小聲說:
“哎,領隊就是牛掰啊。”
龍熾也掩飾不住臉上的得意,小聲迴應說:
“那是,也不看看是誰的妹妹。”
龍熾這句沒有節操的話得到了隊員們整齊劃一的噓聲。
而屋內,江瓷和袁副部長的談判還在進行着。
對着袁副部長髮青的臉,江瓷慢條斯理地甩出了自己最後的一副王牌:
“你看,這個是照片……嗯,一對情侶,這張,你看。還是一對情侶,還有這張,這張……不過。男主角相似,女主角倒是苟日新日日新又常新,你說這算什麼?袁副部長,這人長得好像有點……眼熟,對吧?你認一下。”
在照片上。摟着不同的女孩子,談笑風生眼含曖昧的,絕對是眼前的袁副部長無疑。
袁副部長本來就習慣在老師和家長面前扮演乖孩子,溜鬚拍馬,讓長輩都感到,這孩子雖然學習成績不怎麼樣。但人還是不錯的。
江瓷這手,相當狠毒,不管是他串通幹部們暗箱操作。還是他故意操縱學生幹部選舉,再加上他風流成性,都會給家長和老師留下極壞的印象,這絕對是他不願意面對的事情。
江瓷就是抓死了他這點軟肋。
再裝?再裝就把你的畫皮捅破,讓你一直苦心經營的形象徹底倒塌。
看袁副部長的態度已經徹底軟下來了。江瓷繼續笑意盎然地噴射毒液:
“有的人生來就是來秀臉皮厚度的上限和思想道德的下限的。你小學……哦,二年級的時候寫了《我的理想》這個作文。寫的不錯啊,你說,你要當一名偉大而光榮的人民教師……不錯的理想啊。我還特意找到你的小學老師,把這篇作文扒了出來,給你影印了一份。喏……”
江瓷把椅子後移,站了起來,把那份字跡幼稚的作文推到袁副部長面前,語帶笑意地補刀道:
“好好裱起來,每天看一看,您將來可是要爲人師表的,要是搞得桃李成羣滿天下,丈母孃結隊走天涯,也不是什麼好事,或者說,你的理想並不是教師,而是孜孜不倦地向世界傳播您那優秀的遺傳基因,我也就不多說什麼了,您加油,爭取能搞出一支籃球隊來,到時候我們哪怕在天南海北也會趕回來,跟您那可以構成一整個籃球隊編制的孩子們傾情互動。好了,這疊資料就留給您了,您儘可以撕掉髮泄一下,不夠的話你來管我要。”
袁副部長看江瓷要走了,立刻叫住她,聲音裡早已沒了一開始的居高臨下:
“你等等,那封舉報信不是我寫的,我只是把它交上去而已……”
江瓷回過頭來,耐心地糾正他:
“我從沒說過我認爲那是您寫的,您被害妄想嚴重了,建議您聯繫心理醫生,我一普通高中籃球隊領隊,還是個女的,不能滿足您的需求的。術業有專攻。”
袁副部長也站起身來,口氣近乎於哀求:
“舉報信的事情我會好好調查!所以,你……”
江瓷攤攤手,好像是在示意自己很大度:
“舉報信的事情,完全不是您的責任,調查的事情還是不勞煩您了,轉交給紀律部他們就行,而且,您好好調查舉報信的事件,與我今天來找您談談心,有什麼具體的因果關係嗎?兩碼事情吧?”
說罷,江瓷便頭也不回地推門出了會議室,她連袁副部長灰白的臉色都不想多看一眼。
出來後,門口聚攏的籃球隊隊員完全不顧還在袁副部長辦公室門口,就大聲歡呼一聲,把江瓷簇擁在中心,七嘴八舌地對江瓷說話,主要思想不外乎是表達對江瓷如江水般滔滔不絕的敬仰。
江瓷擺擺手,冷靜地說:
“對付無恥的對手就跟對付瘋狗一樣,能怎麼辦?對咬?能咬過狗嗎?像這種既想無恥還想要臉的才最好收拾,叫喚得再厲害,一個巴掌呼上去就老實了。而且,罵人要抓住對方的痛腳,打蛇打七寸,還要反覆地打,一棍子夯不死那就一百棍子,最後估計死得拼都拼不起來了。這個姓袁的也是,不僅用盡一切手段暗示我對他下手,還主動把臉都送上來了,我不打那就是對他m屬性程度的侮辱。”
在袁副部長辦公室門口教育好自己的隊員後,江瓷才發現一臉笑意地站在辦公樓大門門口處的安和木梨子,發現江瓷已經看到她們後,安擡起手,朝她揮了揮。
江瓷也露出一個笑容,下午的陽光透過天井設計的樓層間,照射在江瓷的臉上,讓她的臉顯得更爲清秀自信。
打完招呼後,江瓷便朝她們所在的地方走來,籃球隊的隊員們都跟隨在她的背後。
江瓷臉上的笑容,意味着,她已經從陰影中解脫出來了,現在的她,對於自己能夠成長爲“江瓷”,非常開心。
她已不再是隨意被人欺負的龍乙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