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她的左耳也有問題,有輕微的弱聽。”跌坐回原位,手還保持着伸出來抓住信紙的動作,她機械地搖着頭,眼淚都快落下來了:
“不可能……江瓷姐怎麼會……她耳朵聾了?安從哪裡知道的?這消息不準!肯定不準!”
木梨子把輕飄飄的信紙往桌面上一丟,好像連這點重量也抓不住了似的。但她的思維明顯要比理性得多:
“她是從江瓷和龍熾的父母那裡知道的,難道江瓷和龍熾的父母會這麼咒自己的孩子?”完全不能接受這個消息,她失控地把面前的杯子狠狠一推,杯子翻倒在桌上,乳白色的奶泡和咖啡混合在一起,流滿了小半個桌子。她不顧店裡其他客人和聽到杯子翻倒聲趕來的服務員,小臉漲得通紅,衝木梨子大喊:
“我不信!安胡說!江瓷姐她父母本來就不喜歡江瓷姐,他們……他們就是因爲不喜歡江瓷姐,纔會這麼說……”
這麼牽強的藉口,連自己都不信,她說出口後,也只能捂着自己的臉趴在桌子上,好像這樣能讓她從眼前的現實裡解脫出來一樣。
木梨子用嘴型,對聽到動靜後趕來的服務員說了聲抱歉,順手把翻倒的杯子扶了起來,並示意服務員先擦擦桌子,再送來一杯新的瑪奇朵。
服務員離開後,木梨子拿起自己那杯已經半冷了的黑咖啡,啜了幾小口,纔對趴在桌子上不願面對現實的說:
“我們先不說龍熾和江瓷的關係,這點我也搞不明白,連龍熾都認爲江瓷不是他親妹妹,爲什麼現在又說江瓷和龍熾是親兄妹。所以這點暫時按下不提。江瓷的耳朵問題……她既然這樣說了,我也大概能發現一點端倪了。”繼續趴在桌子上不肯講話,木梨子也不管她,繼續講下去:
“……江瓷對她的耳機很依賴,依賴得有點病態,我剛開始以爲她是單純的耳機依賴症,但如果說江瓷的耳朵真的有問題,她需要助聽器才能聽清楚我們講話的話,就一點都不稀奇了。”
“而且,我記得。我在醫院和江瓷說話的時候,曾經對着她的右耳講話,但我講的話。她似乎一句都沒聽清,當時我沒有多想,只以爲是她不喜歡有人貼在她耳朵邊講話,不過現在想起來……”把木梨子舉在口邊的杯子一把奪過來,把裡面的液體惡狠狠地往旁邊一潑。大喊道:
“你夠了!她是我們的朋友啊,現在你還能想,你還能推理,你充什麼事後諸葛!你這個冷血動物!我們對你來說究竟是什麼?是東西?還是可供利用的工具?你和安根本比不了!你只把我們當槍使!”
撂下這句話後憤然地朝桌子砸了一拳,頭也不回地摔門離去這一走。就留下了木梨子一個人,她無視周圍人投來的眼神,喚來服務員。吩咐說:
“再來一杯黑咖啡。奶精包和瑪奇朵就不要送來了。我付兩杯瑪奇朵的錢。”
這咖啡廳角落的吵嚷喧囂只能吸引人一時的注意力,咖啡廳裡的人很快就換了一撥,大家都喝着各自的咖啡,享受着各自的小資情調,沒人注意這個在角落位置慢慢喝咖啡的美麗少女。
江瓷有一個古怪的特點。龍熾曾經對他們提起過,她上課的時候回答不出任何老師提問的任何問題。但考試的時候卻是門門優秀,如果江瓷的耳朵當真不好的話,就可以解釋這點了……
她上課時是不能戴耳機的,那大概就是用她常帶在身邊的錄音筆錄下老師授課的內容,回家之後再好好複習的。
而且,這也可以解釋江瓷近期不大在意學習的事情了。
木梨子懷疑,她有可能是不準備高考了!
因爲,如果江瓷要考她心儀的醫學專業的話,雙耳聽力都需要達到2米以外,她的右耳要是真的完全失聰的話,別說報考她喜歡的專業,她連高考都沒辦法參加!
這個事實,別說,連自己都不願意相信年紀還小,她的反應激烈些,也可以理解。現在,她只需要自己保持理性就好。
安留下的信裡沒有寫關於調查司昴案子的細節,只有簡單的一句“正在調查中,已經有些眉目了,稍安勿躁”便沒有其他的了。
而看到最後,木梨子明白了,安寫這信的主要目的,是要木梨子去找回失蹤的江瓷。信裡安的用詞很委婉,但字裡行間流露出的意思,就是責怪她,不該給江瓷出主意,如果江瓷好好地呆在醫院裡,至少可以好好休養,大不了時常受警方盤問罷了,
看來安心裡也明白,江瓷的性格衝動,要在警方的監視下逃出醫院,必定不是她的主意,那時候和住院的江瓷走得近的,又有足夠縝密的思維、能夠爲她的出逃出謀劃策的人,除了她木梨子,還有誰?
不過,木梨子也能理解江瓷急切想要出逃的心理了,她大概是覺得,如果警察調查得深入了,自己的秘密必定全然暴露,那時候,她如何面對大家?逃跑也是權宜之計,對她來說,沒有比逃跑更好的辦法了。
這樣一來,鄭警官今早來找自己,問那一番故弄玄虛的話,也是大有深意的了,他們很有可能已經通過一系列調查,發現龍熾和江瓷是親生兄妹關係了,問那番話,只是爲了試探自己有沒有對案情刻意隱瞞。
因爲這個逃跑計劃的節外生枝,自己已經徹底被警方盯上。
看來,這個案子,必須得靠安來解決了。
“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了,調查細節是秘密,秘密,我不是才幫過你一次嗎?那是我大學的姐們。當然會幫你,不過這回真不行,在那個第五大學變態大叔殺人案裡,我已經給你透露過一次細節了,還被老徐逮住。我要是再透露什麼,他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你怎麼又打電話來了?我辦公室裡?辦公室裡沒人,我現在也沒活兒幹,那我也不能告訴你這個案子的細節,上面有要求……是,我知道我是個不按常規出牌的人。可這案子不歸我管啊,權限你懂嗎?……對,管這個案子的法醫老常和我一個辦公室。我們局裡就一個法醫科嘛……你讓我去偷?得了吧,什麼參考參考,拽什麼詞,說白了不就是偷嗎?我掛了啊,你別再打過來了。”
“我求求你了姑奶奶。別打過來了行嗎?我?我現在在幹嗎?我……得得得,服了你了,你怎麼知道我把資料拿過來看了?哎,你可千萬別來找我,老徐要是知道你來找我,我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我就說一點兒。你千萬別告訴別人是我告訴你的啊。”
要找警局的內部人員瞭解情況,唯一能指望得上的,也只有性格爽直。又不愛循規蹈矩的文煜了。
安三番四次的電話騷擾也委實見效,文煜架不住她的軟磨硬泡,再加上自己的好奇心和逆反心理作祟,還是答應了安的請求。
但她把負責經辦這個案子的法醫手頭的資料念給安聽之後,安也發覺。這個案子,對龍熾確實是極度不利。
“現場的確沒有發現其他人的指紋和腳印。客廳裡留下的追逐的痕跡。也看不出什麼端倪,沙發上殘留的腳印,經過和龍熾的鞋子比對,確實是龍熾留下的鞋印無疑。體重和鞋號都和龍熾對得上號。”
“地上摔碎的花瓶瓶身上,除了沾有江瓷的血,就是龍熾的指紋。這個江瓷自己也說了,她確實看見龍熾砸了自己。”
“兇器?哦,你說的是繩子,繩子本身粗糙,在粗糙的東西上面很難驗出指紋。美國和日本倒是有一種指紋合成技術,可只在美日的案例裡聽說過,倥城這裡暫時還沒有引進這樣的檢驗設備,所以沒辦法檢驗。”
“死者,死於半堅硬縊索,也就是麻繩一類的條索狀物。麻繩編成了滑動性的索套,沒什麼特別的,不過我覺得有點奇怪,死者最後的死狀是後位縊型,縊索由項部向兩側繞行,分別經兩側下頜角後懸吊,頭纔會向後傾斜。頸部受力點在項部,一般的縊死是不會出現這樣的狀況的。”
“別的可疑之處?倒是有一點,我還覺得蠻奇怪的,死者的胃部居然沒有發現安眠藥,也沒發現什麼被打傷的痕跡。一般說來,縊死的人,如果死於他殺,兇手一般會使用安眠藥物,否則死者在清醒狀態下,絕不會輕易就死,還死得這麼慘烈。”
“所以我這位法醫同事的推測是,兇手在死者還活着的情況下,把死者抓了起來,用繩子套住他的脖子,把他活生生地吊上了五樓,把他吊死之後,拴在了晾衣杆上。”
安仔細地聽着文煜的每一句話,她心裡重重的疑雲也散去了許多,尤其是那個法醫的推測,將她心裡的模型又完善了。
但這模型,還是缺了好幾塊拼圖。
安從昨晚就沒合過眼沒吃過東西,現在正在一個餐館裡吃飯,但和文煜交談的過程中,她漸漸沒了胃口,撥弄着盤中還剩一半的蓋澆飯,沉吟了半天,才說:
“文煜姐,我再問你一句……”
聽完安的問題,文煜也是一愣:
“這……我得去問問那家醫院的主治醫師,看他檢查的時候有沒有檢查出來。你怎麼想起來問這個了?”
安把眼前的飯碗一推,朝飯館外走去。從她聯繫了木梨子,並在咖啡廳裡給木梨子留下一封信後,她就回到了江瓷家附近,看能否抓到什麼靈感。
她總覺得有什麼東西,若即若離的,抓不住,但一旦抓住,就是破解整個案件的關鍵。
但經由文煜這樣一提點,她感到,那個靈感已經距離她很近了。
她匆匆拋下一句“謝謝”,便掛了文煜的電話,邊拔腳朝江瓷所在的小區跑去。
文煜抓着電話,錯愕地聽着電話那頭傳來的忙音,憤憤地嘟囔着:
“用完我了就扔,有沒有點江湖道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