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野營區很大,算是在倥城的東郊,它有一個挺特殊的主題,“迴歸真正的野營生活”,因此,這裡設置了許多手機信號屏蔽儀,來這裡遊玩的人,可以真正體驗一把沒有手機沒有紛擾的野營時光。
孩子們都是沒有手機的,通訊工具都在幾個帶隊的大人身上。
下車時,張老師掏出自己的老式手機,晃了幾下,果然找不到信號。他咕噥了一句:
“要是院裡有急事怎麼辦?”
安走上來,對張老師說:
“不要緊,這兒安裝的屏蔽儀是可移動拆卸的,如果不需要的話,可以知會工作人員一聲,讓他們拆走,或是借用他們工作室的電話。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張老師你就別操心院裡的事兒啦。”
張老師無奈地搖搖頭,而孩子們早就興奮得歡呼雀躍,在夏綿的引導下,朝定好的宿營地跑去。
日色漸昏,但孩子們的熱情絲毫沒有消退,安帶着三個孩子一起去買食材,張老師和司司機去鼓搗燒烤架,夏綿則負責看着其他的孩子們在晚上的露營地上搭帳篷。
看着孩子們精力十足的樣子,夏綿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小時候。
夏綿小時候,是不住在倥城的,他是在讀高中的時候選擇了第五高中,和媽媽一起搬到這裡來的。
那時,父親還在世時,他們家住在一個破舊的家屬院裡,夏綿有很多朋友。他是個很有主意的人,又是家屬院裡最大的大哥哥,天天都帶着一羣小弟弟小妹妹玩兒,再加上父親的影響,他的責任感很強,總覺得自己有義務照顧所有人。
他的性格。和父親如出一轍,都是個容易受人欺負被人佔便宜的老好人,但他們也都有着自己的原則和底線。作爲一名普通片警的夏綿父親夏源卿,在夏綿很小的時候就教導他,要善待別人,要對別人負責,但也要保有自己的底線,不能毫無原則。夏綿從小到大,都踐行着父親對他的囑託,他自認爲。自己做得應該還不錯。
然而,父親卻看不到了……
當年,父親每次看到夏綿帶着小弟弟小妹妹玩兒的時候。都會很讚許地看着自己,所以現在的夏綿,看着眼前這忙活着的七八個孩子,不免有些感慨。
小七的帳篷又搭垮了,她垮着臉。束手站在一邊,眼看着眼淚就要落下來了,夏綿馬上注意到了她感情的變化,走上去,揉了揉她的頭髮,溫聲說:
“先別哭。來,哥哥陪你一起搭好不好?”
小七癟着嘴,委屈地點了點頭。
夏綿是第五高中的班長和組織委員。以前組織過同班同學來這裡遊玩過,那時候班裡所有人的帳篷都是夏綿一個人扎的,他對這項工作可謂是駕輕就熟,然而,他並不打算替小七完成所有的工作。而是想主要用言語指導着小七一個人把帳篷搭好。
夏綿按照記憶裡搭帳篷的技巧,一點一點地教給小七該怎麼搭帳篷。要怎麼把支撐用的“骨架”塞到帳篷裡去,怎麼把用來固定的塑料塞子塞到它該塞到的位置上,怎麼讓帳篷變得美觀……
過了十來分鐘,小七的帳篷搭好了,完全是她一個人動手的結果,而且她的帳篷比其他人都要搭得快,她早就不哭了,表情有些小得意地繞着帳篷轉了一圈,看看其他孩子的帳篷有的還沒搭完,就故意湊到別人那裡,提高聲音說:
“我搭完啦。”
看到小七都搭完了,再看看她的帳篷那麼漂亮,那個小孩手裡拿着固定帳篷的塑料塞,眼裡流露出毫不掩飾的豔羨之情。
夏綿看到小七的樣子,失笑。這個孩子其實也沒有那麼自閉,小孩兒的心性還是有的。
小七咬着嘴脣,小心翼翼地回頭打量了一下夏綿的臉色,看到夏綿正在笑,就猜到是在笑自己,她估計夏綿已經聽到自己剛纔炫耀的話了,小臉紅了紅。
她低下頭想了一番,走近那個滿臉羨慕的孩子,說:
“我的搭完了,需要我幫忙嗎?”
那孩子正是束手無策的時候,小七主動提出幫忙,他高興還來不及,一個勁兒地點頭。
兩個孩子頭碰頭地研究起來帳篷的搭法,一個完全撐不起來的帳篷居然慢慢有了點兒形狀。在又一頂帳篷搭建完畢後,小七舒心地笑了,她對夏綿指了指這頂完全是她指導着那孩子搭好的帳篷,嘴角漾起可愛天真的笑意,彷彿在說“我自己也會搭起來”的樣子。
夏綿對她豎了豎大拇指,小七更開心了,跑到了下一個沒完工的帳篷邊。
夏綿聽到她細聲細語地對爲了搭帳篷焦頭爛額的小零說:
“需要我幫忙嗎?”
剛纔被小七指導着搭好了帳篷的男孩,自然也不願意閒着,爲了證明自己也會搭帳篷,他也開始幫着另一個剛搭了一半帳篷的女孩打下手了。
看情況,夏綿已經完全沒必要操心帳篷問題,他移開了視線,發現安和三個孩子一起正提着滿滿幾大兜食物朝營地的方向走來。
夏綿又調轉開了視線,想去找找那兩個隨車來的男人,卻遍尋不着。
去哪裡了?
正想着這個問題,安已經走向他了,把手裡兩大兜食材遞給夏綿,擦了一把額上的汗,說:
“這應該夠吃了吧?帳篷搭得怎麼樣了?”
夏綿沒講話,伸出手指了指已然初具規模的帳篷羣。安露出了笑容,誇道:
“幹得不錯。”
說罷,她揚聲喊道:
“搭帳篷的孩子們很棒,今天晚上多吃點兒!”
此起彼伏的歡笑聲和“好”聲,充斥着這個小小的宿營地,一派歡樂的氣氛,叫人心情舒暢。
安走了兩步,突然回過頭來問夏綿:
“對了,那兩個人在哪兒?”
夏綿搖搖頭。表示他也不知道。
這時,小七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臉色不大好,而且剛纔還春風滿面的臉上已是烏雲密佈,似乎隨時都能哭出聲來。
安朝她迎了兩步,蹲下身來,撩了撩她凌亂的劉海,問她:
“怎麼了?心情不好?帳篷搭不好?”
小七搖了搖頭,癟了癟嘴,剛纔就一直在眼眶裡打轉的眼淚一下子就泄洪似的流了下來。
安翻着自己的口袋。想找出一張餐巾紙來幫小七擦擦眼淚,夏綿從自己的衣兜裡翻出來了一張手帕,遞給了安。並輕聲說:
“我新買的,準備送給小零,還沒用過。”
安聞言,也來不及道謝了,就接過來。替小七擦乾臉上的淚水,再次詢問小七爲什麼要哭,小七也不回答,還是嗚嗚咽咽的,連話也說不完整。
安嘆了口氣,想再整整她的頭髮。可把視線轉投到她空蕩蕩的鬢間的時候,她的心裡就明白了七八分了:
“髮卡丟了?”
小七點了點頭,眼圈更紅了。眼淚更是不受控制地嘩嘩往下掉。
安溫柔地再次替她拭去淚水,溫聲細語地問:
“不哭,不急,你想想看,是什麼時候弄掉的呢?”
小七紅着眼圈。吸了吸鼻子,委屈地搖了搖頭。表示自己完全不記得。
這可怎麼辦?
安稍微思考了一下,對夏綿說:
“先把食材給張老師他們送去,我帶小七去停車的地方看看,說不定是落在車上了呢。”
小七聞言,淚眼中終於出現了一線希冀的光芒,她牽牽安的衣角,聲音沙啞地道歉:
“安姐姐,我錯了,你第一次送給我東西,我沒保管好……”
安笑了,似乎並不在意:
“說什麼呢,搞得跟找不回來了一樣。你別忘了,安姐姐可是會魔術的人,姐姐能幫你重新變出來一個哦。”
小七聽安這麼說,心情稍微好了一點,不過她也是相當固執的,她抓住安的衣角,怯怯地但是異常堅定地說:
“安姐姐,如果你變魔術的話,我可以不要另外一個,還要那一個嗎?能變出來嗎?”
安揪了揪她的小鼻頭,她本來就紅的鼻子變得更紅了:
“沒問題,要是真的找不到,安姐姐就用召喚法,把那個丟掉了的髮卡再召喚回來,好嗎?”
小七揉揉自己的鼻子尖,破涕爲笑。
哄好愛哭鬼小七,安直起腰來,衝夏綿眨了眨眼。
夏綿自然清楚,安的衣服口袋裡,還躺着另一枚一模一樣的髮卡,她所謂的“召喚法”,只需要趁小七不注意,把裝在口袋裡的髮卡掏出來給她,小七就肯定會雀躍無比,即使找不到,小七也不會太傷心了。
安在和夏綿擦身而過時,把手絹還給夏綿,並悄悄地伏在他的耳邊,對他說:
“謝謝。我會再給小零買條手絹的。”
說罷,安就牽着小七的手,先去找張老師說明了情況,從司司機那裡借到了鑰匙,就朝停車的地方走去。
停車場距離他們的宿營地不遠,安和小七很快就到了。可安的記憶力不怎麼好,記不得車停在哪兒了,所幸,她對車子的車牌號還是有些印象的,她拉着小七,一面走一面查看車牌號,並留意着地下,看能不能在地上找到丟失的髮卡。
小七是個孩子,喜歡東看西看,眼睛也尖,安正拖着她的手往前走,突然被她拽停了。
安停下步子,看着死拽着自己手不放的小七,問她:
“怎麼了?”
小七沒說話,抿着薄薄的嘴脣,指着停車場的一角,囁嚅出兩個字:
“有人。”
安朝小七手指的方向看去,發現正是那兩個一路坐在車子後排上默不作聲的男人,此時,他們正從一輛車上下來,絮絮地說着些什麼。那個一直沒說過話的弟弟吳瀚身上,正揹着那個鼓鼓囊囊的包。
安仔細一看,那輛車正是她們正在找的自家的車子!
安把手伸進兜裡,摸着司司機交給自己的鑰匙,心思活動開了:
不是說,院裡只有司司機一個人有車的鑰匙嗎?爲什麼這“唯一的鑰匙”在自己手上,這兩個人卻能從車上下來?
小七惶惑地抓緊了安的手,看向安,她覺得自己似乎看到了了不得的東西,可在她轉頭看向安的時候,卻發現,安是在輕笑着的。
她歪着腦袋,疑惑地看着安。
安發覺了她的視線,先把食指舉起來,輕輕按在脣邊,“噓”了一聲,然後她露出了一個略妖媚的笑容,對滿臉不解的小七低聲說:
“小七,我們玩兒個遊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