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一路飛跑,跑到江瓷家樓下,已是上氣不接下氣了,但在準備鑽進江瓷家門洞前,她留意到,江瓷家樓下斜對面,停着一輛黑色的帕薩特,後車窗半開着,一隻胳膊肘從車窗裡探了出來。
車裡有人?
這車是在等人,還是……
出於謹慎,安放慢了腳步,藏身在一輛奧迪車後,四下環顧,正看見不遠處,有一輛送快遞的三輪車,停在與江瓷家相鄰的樓棟前,快遞員正在打手機聯絡客戶。
安悄悄地靠近那輛三輪車,細看着擺在上層的快遞件,發現了一件與江瓷家一個樓棟的快遞。
快遞員注意到她了,問:
“你是來拿快遞的?叫什麼名字?”
安轉一轉眼珠,伸手把自己看中的那個快遞件拿了過來,說:
“這是我家的快遞,我順道給拿了啊。”
安邊說着,邊不露聲色地瞟了收件人姓名一眼,收件人姓名是苗軒,像是個男人的名字,而購買的東西卻是香水香粉一類的少女專用產品,恐怕購買者是他的女兒吧。
於是,安隨便捏造了一個名字,在收貨單上籤下了“苗小辰”三個字,快遞員也不疑有他,收下簽字單後,就繼續打電話聯絡下一個客戶去了。
安拿着快遞,光明正大地走到了江瓷家的樓棟,隨手按下了樓層通話按鈕。
接通電話的是個陌生女人,安還沒等她多問,就甜甜地叫道:
“阿姨,我沒帶鑰匙,開個門吧,謝謝~”
安的嘴這麼甜,叫得也熱絡。那端的女人也不懷疑是外來的人,樂呵呵地幫安把樓下的鐵門打開了。
安鑽進樓前,留意朝外面那輛帕薩特看了一眼,清楚地看見,車裡面至少坐了兩個人。
如果安現在能聽見車裡麪人的對話,就會慶幸,自己剛纔的謹慎是正確的。
在看到安進入樓棟後,帕薩特里的人拿起無線電,朝鄭警官彙報道:
“剛纔有個人進入樓裡,不。不是江瓷或龍熾,普通人,應該是樓裡的住戶。好的。我們繼續監視。”
安先以鄰居的身份,把快遞送到了那戶人家,纔來到江瓷家門外。
她剛準備擡手敲門,就聽見門裡面傳來談話的聲音。她把耳朵貼在門上,細聽起裡面的動靜。
門裡面很吵。來訪的客人似乎並非警察,聽聲音還是一羣年輕人。
是江瓷和龍熾的同學?
看來是不方便進去了。
安本來有些沮喪,但在看到在牆角扔着的一包垃圾後,她眼前一亮。
安曾經聽江瓷說過,這個小區有一項垃圾處理制度,業主可以把垃圾放在自家門外。每天上午,下午和晚上,都會有專人來回收這些垃圾。
對於現在的安來講。這袋垃圾也是極富價值的線索。
江瓷和龍熾的父母纔回到家不久,這袋垃圾裡必定還有江瓷遇襲前夜留下的,如果能從這袋垃圾中找出什麼蛛絲馬跡……
只要留心,從生活垃圾上,就能讀出一個人一日的生活軌跡。
安提起那袋垃圾。思索着下一步的動向。
自己不能那麼快出去,否則會引起警察的注意。
她決定碰碰運氣。朝樓上走去。
果然,正如她所想,通向樓頂的鐵門沒有鎖,只是用鐵絲象徵性地在門把手上纏了幾圈,只要拆掉鐵絲,就能順利上到頂層。
安席地而坐,把垃圾袋拆開,把裡面的垃圾盡數倒在地上。
垃圾堆在地上,散發出一股難聞的發酵氣味,和不遠處的建築廢料的空氣混合在一起,氣味簡直令人難以忍受。安沒有立即動手檢查垃圾,而是先愣愣地盯着對面樓頂堆着的建築廢料看了許久,等到味道散去了一些,才動手把垃圾一一分類擺放好。
垃圾袋裡,廚房垃圾居多,有兩個一次性飯盒,裡面還沾着吃空了的食物殘渣,應該是兇案發生前夜裡,龍熾帶給江瓷的吃的。這兩個飯盒佔了垃圾袋大部分的空間,除這兩個飯盒外,裡面還有一個倒空了的牛奶盒,一堆瓜子殼,還有幾張揉皺了的紙。
安首先把那個牛奶盒舉起來,用手指摸索起牛奶盒的角角落落。
她記得,在木梨子發來的短信中,江瓷曾提到,自己在睡前喝了一杯牛奶,之後就犯困了。
因爲江瓷發燒了,她這個犯困的症狀,完全可以被解釋爲病症尚未痊癒,因爲吃了藥才感覺到睏倦,所以,連江瓷自己可能都沒想到,很可能是有人知道她發燒,藉此機會給她下了安眠藥。
只有讓江瓷徹底陷入昏睡,兇手纔好執行他的計劃。
其實,安只是有些懷疑,但沒有線索,就連這僅有的一點可疑處也要牢牢抓緊。
她想讓文煜調查的事情就是這個,她知道,在江瓷入院之後,醫院應該對她做了一些常規檢查,在檢查結果中,如果在她身體裡檢查出使用過安眠藥的痕跡,那……
安的手停在了牛奶盒摺疊口的下方位置,那裡,有一個細小的針孔!
這個位置很隱蔽,一般人很難留意到這個地方。
有人往牛奶裡注射了什麼東西!
如果說是龍熾下的安眠藥,他完全沒必要把藥物注射入牛奶盒裡,直接把牛奶倒出來,再往裡放安眠藥物,豈不是更好,也可以省去使用注射器的麻煩。
這說明什麼?
說明,很有可能,兇手想要避開某人的耳目,借用龍熾的手,神不知鬼不覺地讓江瓷喝下摻有安眠藥物的牛奶,而且這杯牛奶還是龍熾親手送給江瓷的,就算事後調查出來,這一切的罪責也會歸到龍熾的頭上。
那兇手是什麼時候把藥物注射到牛奶中的?
安在牛奶盒的盒身上找到了牛奶的生產日期……
生產日期,正是命案發生的那天!
安不免想起了木梨子發來的短信,她提到,龍熾家的鄰居和龍熾在命案發生前碰了一面,他看見了龍熾手裡提着飯,但並未提到他帶有牛奶,江瓷又病着,沒有出門,他們家裡怎麼會有生產日期是當天的牛奶?
安感覺不對,迅速翻看起剩下的垃圾。
當她把其中一張揉皺了的草稿紙展開的時候,看清上面寫畫着的是什麼後,她猛地倒吸一口冷氣:
天!這個是……
她心頭的不安驟然升騰而起,趕快把剩下的幾張紙一一打開。在一張揉皺了的草稿紙裡,她發現裡面裹着一個揉成一小團的購物小票。
她把購物小票拿起來。
那是在附近的超市裡的消費小票,消費的東西是一盒牛奶,兩罐啤酒,購物時間是六點半……
哎?
六點半?
六點半的時候,龍熾不是在家嗎?
既然不是龍熾買的,那這個購物小票……是誰留下的?
安發現,剛纔她找到的牛奶盒的品牌和購物小票上購買的牛奶一模一樣,但她沒在垃圾袋中找到購物小票中提到的啤酒罐。
總不會是兇手留下來的吧?
這個兇手明明那麼謹慎,能夠巧妙地隱藏起自己的指紋和腳印,居然會在垃圾桶裡留下這麼多證據?
而且,警察怎麼連這點都沒有注意到?
如果警方找到這個牛奶盒,而且牛奶盒裡確實注射有安眠類藥物,警方就可以追究買這盒牛奶的人,而獲得這張購物小票,就可以根據這張小票,去查看超市的監控記錄。
只要找到這個人,龍熾的嫌疑至少能洗清一半!
爲什麼警方根本沒有提到這袋垃圾的事兒?只把龍熾當做兇手?
安把手機拿出來,再次撥通了文煜的手機,她顧不上聽文煜的抱怨,劈頭就問:
“文煜姐,我問你,江瓷家裡真的沒有別人留下的痕跡,什麼也沒有?”
文煜被問得莫名其妙,她嘩啦啦地翻了幾頁文件,說:
“姑奶奶,報告裡真沒有,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只有腳印,腳印的大小和龍熾的鞋碼一模一樣。”
“那你們有沒有搜查過垃圾桶?”
“又不是我辦案,要是我調查肯定會調查垃圾桶……哎,這裡面沒有關於垃圾桶的記錄啊, 這是辦案的常識吧?也太不專業了。你等下,我去問問負責辦這案子的老常,正好他回來了……”
安還沒出聲制止文煜,就聽文煜這個粗神經的傢伙向負責這個案子的法醫老常問:
“老常啊,我問你,你們這個案子……”
安搖了搖頭,文煜在調查時算是正常的,但碰上這生活里人際交往的事,真是隨性而爲,也不知道她這樣的性格是怎麼養成的。安想也能想到,那位常法醫的臉色肯定不怎麼好看。
在和老常交談過後,文煜走出了辦公室,躲到器材間,重新接起了電話:
“喂,姑奶奶,你是怎麼想的啊,發現現場的時候,垃圾桶裡根本沒有什麼垃圾,估計已經被晚上來收垃圾的人收掉了,他調查個什麼呀。他剛纔還臭罵我一頓呢,怪我亂翻他的文件。切,比我早來一年了不起啊……”
安的心猛地往下一沉,連“謝謝”都沒來得及說,就掛掉了電話。
在發現現場的時候,垃圾桶裡根本沒有垃圾!
那……這些垃圾是從哪裡丟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