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左伊人”三個字,木梨子正在編輯短信的手猛地一震,手機從她手中滑落,咚地一下狠狠砸在地板上。
這突如其來的聲響把男孩驚得從座位上跳了起來,因爲太過激動,他劈手把一直死死握在手裡的水杯丟了出去,所幸水杯砸在了沙發上,杯子只是彈跳了兩下,就不動彈了,沒摔碎。
相對於這兩個人的激烈反應,安反倒是最冷靜的了,她先伸手把木梨子的手機撿起來,然後溫柔地問男孩:
“沒事吧?她只是不小心把手機掉了,別緊張。你剛纔說,六年級的左伊人姐姐?你和她……是一個學校?”
男孩手裡沒了杯子,不能任他發泄心裡的緊張了,只好死命地扳着椅子邊,手指都被扳得微微發白了:
“我……對,和她一個學校,她比我大兩歲,但是上了六年級,左伊人姐姐很厲害的。我很……崇拜她……”
安和木梨子都明白了。
安終於知道,那份傳真上所說的“有她想知道的秘密在這裡等着她”是什麼意思了。
木梨子也同樣想清楚了,方寧叔在會展的後臺裡,那所謂“你想知道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不過,在同時明白過來這點後,兩個人也同時產生了疑惑。
在木梨子去第五大學扮作不良少女,卻從越千凌那裡得知舒子伽和左伊人的事情後,木梨子只把這件事告訴了安,除了她們兩個人之外,誰都不知情。
而這次,偏偏就是她們兩個人,收到了不同形式的通知,讓她們來找秘密的知情者。也就是這個叫做雷彤的男孩。
兩個人雖然誰都沒有說出口,但誰都清楚,肯定有一個人在默默地注視着她們的一舉一動,一切行動都在那人的掌控下,包括她們來洪城,都是在這個人的授意下進行的。搞不好,那人就是出錢僱來方寧叔暗殺男孩的人。
那人要她們來找雷彤的目的,就是爲了讓她們從他這裡知道關於左伊人的事情?
而且,第九公寓爆炸案剛好發生在左伊人和舒子伽居住的第九公寓裡,在爆炸之後。屍體都是支離破碎,難以辨認,據早餐鋪老闆講。屍體似乎缺了幾具,倘若他說的是真的的話……
倘若真的是缺少了幾具屍體,那會是誰的?
安在思考的過程中,感覺這些凌亂的線索就像是畫在紙上雜亂無章的簡單線條,但是經過一系列排列組合後。漸漸形成了一個合理推理的雛形:
當年的左伊人是不是因爲知道了什麼,而且透露給了男孩,才爲男孩招致了殺身之禍,甚至直接導致了第九公寓爆炸案的發生?
不僅如此,木梨子根據越千凌當年的照片,幾乎可以斷定。簡遇安絕對就是左伊人,那標誌性的桃花眼和溫婉的氣質,還有相似的眉目臉型。都可以肯定是屬於安的。除非安整過容或是有孿生的姐妹。
但越千凌親口告訴過她,舒子伽和左伊人,都是獨生子女。這就排除了孿生姐妹的可能。
安真的是左伊人嗎?
對了,還有一個舒子伽呢。
修還認識舒子伽,曾經在酒醉後抱着安喊出了“舒子伽”的名字。甚至在自己的手機裡把安的手機號存成“舒子伽”。
那個舒子伽,在這場陰謀中。到底扮演着什麼角色?她爲什麼會在爆炸案發生前被人跟蹤,又是怎麼和修認識的?
木梨子頭痛地按着太陽穴,眼下的問題太多了,還是先從這個男孩口裡問到一些有價值的東西再說吧。
安從包裡把自己的筆記本拿出來,順便取出來一支筆,看到男孩戒備的眼神,她把筆和本展示給男孩看,表示自己沒有惡意。
可男孩眼中的古怪神色還是絲毫沒有消退,他緊盯着安,嘴脣翕動着,好不容易纔擠出來一句話:
“我說……左伊人姐姐給我補過課。我見過她的……”
這句看似毫無關係的話,卻讓安一下子醒轉過來,明白了男孩想要表達的意思:
他正因爲認識左伊人,那時候開門看到安後,眼裡纔會散發出異樣的光!
那是因爲他見過左伊人,看到和左伊人長得相差無幾的人,當然會吃驚的。
恐怕這也是他願意放安進來的原因吧。
安的笑容有點僵硬了,可她還是強撐着笑臉,對男孩說:
“這個名字我也聽說過。據說她和我長得很像,對嗎?”
男孩伸出手指,指着安眼睛部位,怯生生地說:
“眼睛,一模一樣的……”
安不自覺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即使嘴角露出的是僵硬的笑容,她的眼睛也彎成了月牙的形狀。
不知不覺中,安的手心已經沁出了一層汗。
這種被人信誓旦旦地認定爲另一個自己完全不熟悉的人的感覺,實在太過糟糕了。
她失了片刻的神,纔想起來自己要說的正題,急忙試圖把話題引入正軌:
“可惜,姐姐不是左伊人,姐姐叫簡遇安。長得真的很像嗎?”
被安這麼一問,男孩也有些遲疑了,他細細地端詳了一番安的長相,不敢完全確定,只能泄氣地低下頭去,自言自語道:
“對啊,左伊人姐姐已經死了……”
安鬆了一口氣,追問道:
“你說的左伊人姐姐,能詳細給我們講講嗎?”
男孩抿了抿嘴脣,站起身來,從亂成一團的沙發上抓過一個沙發墊,坐回原位,把墊子護在身前,慢慢地講起來。
他有一點點結巴,但思路還算清晰:
“我……功課不好,一直就不怎麼好。我們學校搞了一個一對一互助活動,讓班裡學習好的學生和高年級的有時間的好學生來幫助我們這些學習成績總是提不上去的學生,結果,左伊人姐姐就負責我的學校了。”
“她很耐心,我很笨,她就耐心地教我,比我媽媽都認真,我媽媽教導我久了都會嫌煩,左伊人姐姐脾氣好,我很喜歡她……她出了那種事,我是出院後才知道的,我都想,會不會是因爲我給那個人指了路,才讓左伊人姐姐被炸死的……我難過了很長時間,那麼好的姐姐,就這麼沒有了……”
男孩講着講着,眼圈又紅了。他用袖口胡亂地抹着眼眶,卻越抹越紅,淚水滴在了他的袖口上,讓他本來就顯得有些呆滯的臉看起來更爲滑稽可笑。
安沒有笑,她靜靜地,有些憐憫地看着男孩所在的方向,但她的眼睛卻沒有焦距,好像是看到了另一個時空裡。
木梨子雙臂交叉,斜靠在牆上,居高臨下地看着安臉上的表情,她的嘴角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
安的眼睛終於聚焦到了男孩臉上,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思索了好一會兒才找到恰當的字句:
“除了輔導功課,她有沒有告訴過你什麼特別的事情?”
“特別的事情?”
男孩茫然地盯着手中的墊子,好像自己的記憶就全部儲存在這個墊子裡一樣,只要認真盯着看就能想起來。仔細研究了一會兒後,他擡起眼,表情像是記起來了什麼重要的東西一樣:
“對了,她告訴我,有人跟蹤一個姓舒的姐姐,她很頭疼這件事,告訴我要注意安全。”
木梨子的眉頭輕輕一挑,安則追問:
“什麼時候?”
男孩皺起眉頭,用力思索了一會兒,肯定地說:
“在爆炸發生前兩三天的樣子。”
安的眼珠轉了轉,繼續問:
“你認識那個姓舒的姐姐嗎?”
男孩癟了癟嘴,似乎是被勾起了不好的回憶:
“她啊,跟左伊人姐姐沒法比的,我沒聽左伊人姐姐說過她的壞話,但我有一個特別好的朋友,正好是舒姐姐輔導的。可她都不管我的朋友,他做不出來題,她根本懶得講,直接把答案給他,哪怕是他求着舒姐姐給他講講爲什麼要這麼做題,她都不說。他每次的作業都做得特別好,但一考試就考得很慘。舒姐姐特別有心計,她怕把我朋友成績不好的事情賴到自己身上,就在考試成績還沒出來的時候提前向老師耳邊吹風,說我的朋友平時只管她要答案,她要給我同學講我同學也不聽。她的成績比較好嘛,老師自然相信她,我的朋友考砸了之後,不僅被老師罵了,還被請了家長。”
男孩在提到舒子伽的時候,話變得格外多,看來他對於這個姐姐的確是沒有任何好感,即使隔了那麼多年,重新提起她,也沒有一句好聲氣。
發完牢騷,男孩還憤憤地補了一句:
“不知道左伊人姐姐到底爲什麼要和她做朋友,她還當着我和左伊人姐姐的面說我是榆木疙瘩腦袋,不可能開竅,笑着勸左伊人姐姐別對我太用心。”
這樣看來,舒子伽的個性並不是招人喜歡的,反倒有些招人厭煩。
這種類型的女孩,也許誰都曾遇到過,仗着自己具有一些才能,對人頤指氣使,有一些小聰明,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而全然不顧他人的感受。
不過,男孩的抱怨還是沒有停:
“她很古怪的,喜歡抓些小動物什麼的弄死,學校裡傳的風言風語,我原本不信,後來我親眼看到她把一根樹枝捅到貓的眼睛裡,我纔信了。那隻貓叫得特別慘,有的時候我做噩夢,還能聽到那種撕心裂肺的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