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記住,
“你知道什麼是五子棋嗎?”
“嗯?”
現在已經是十一月份了,夜裡很冷,而屋內的空調卻開得很暖,嗚嗚地向外送着熱風。
也許是因爲被這過暖的風吹得有些頭暈腦脹,所以她的思維稍慢了一拍。
兩個人面前已經擺上了一個棋盤,黑白的兩盅棋子各列棋盤兩邊。
簡遇安似乎沒打算回答她的問題,捻起一個黑子擺放在棋盤中央,改變了話題:
“我不會下圍棋,軍棋,象棋什麼的,我覺得五子棋最簡單,也最好記,你覺得呢?”
她沒答話,而是用眼角的餘光掃了一下剛纔就被自己擺在了腳下的書包,順手下了一個子。
“心揚?”
因爲許久沒人叫她這個名字,她等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
“啊?”
簡遇安對她的奇怪反應視若無睹,落子之後,說道:
“……心揚……是個很好的名字,心爲君子,正氣清揚,你父母一定很喜歡你
。”
聽簡遇安這麼說,她的情緒瞬間就壓抑了起來。
當年的打罵,侮辱,冷漠,放棄……
她咬緊牙關,盡力甩脫那些不快的回憶,竭盡全力地把注意力集中在棋盤上。
“心揚?”
“又怎麼了?”
她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武耀四方全文閱讀。這個簡遇安怎麼搞的?一會兒叫別人的名字一次,想幹什麼?
簡遇安指指棋盤上寥寥的几子,說:
“五個了。”
她這才把視線重又投向棋盤,果然,黑子已經連成了五個。
她強露出一個笑容,把白子收回了棋盅之內。
再開一局,三分鐘後。她又輸。
再一局,兩分鐘後,她再輸。
她感覺,自己或許是因爲搶劫時精神的高度緊張,還有和簡遇安冗長的對話,以及這屋內讓人昏昏欲睡的暖風,纔會精力無法集中,下輸情有可原。可這一盤又一盤的輸輸輸,一次又一次地被打擊,已經讓她的心理越發失衡。想要贏,又集中不了注意力,她甚至有些忘記了自己的初衷了。滿心糾結的都是眼前的輸贏。
不就是五子棋嗎,小學生都會玩的東西,爲什麼贏不了……
大約在連輸了十幾盤之後,她下不下去了。
她用手撐着嗡嗡作響的腦袋,感覺眼皮有種控制不住的沉重。耳朵也隱隱響起讓人不適的蜂鳴聲。
怎麼會這樣?
突然,一種近乎於第六感的不安在她的心間炸開了
!
她腦中立刻迸現出一個決定:
現在就得動手,不然的話……她覺得自己有可能會功虧一簣!
然而,當她彎下身子準備去拉開書包拉鍊的時候,卻悚然發現,自己的書包竟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被簡遇安用腳尖勾着書包帶,拖到了她的那邊!
簡遇安卻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繼續着她動人的微笑。道:
“繼續吧?怎麼了?”
她終於忍受不了安這種嘲笑般的笑意了,她一擡手,手邊的棋盅被她撥翻,白色的棋子蹦跳着撒了一地,清脆的聲音煞是好聽。
她站了起來。想要朝桌子那邊的簡遇安撲過去,卻一個踉蹌。費了全身力氣才穩住了腳跟。
她終於察覺到哪裡不對勁了。
自己的身體,似乎不大正常……
那邊,安拉開凳子,把她腳邊的書包提起來,向後退了兩步。
她的嘴角那抹讓人安心的微笑,此刻在她看來,卻顯現出一股深深的寒意:
“你很費解?”
她扶着桌子,勉強支撐着身體,喘着粗氣,一種由遠及近的壓迫感,如同叢林中的猛獸一般迫近。
簡遇安的聲音,和當時歡迎她進來的語氣一樣溫存動人:
“原因很簡單,你的破綻太多了。其實在你進門之前,我就知道,你至少絕對不是江瓷的朋友。”
她還想垂死掙扎一下,艱難地擺出無辜的表情:
“我沒有……”
簡遇安搖搖頭,似乎是在爲她遺憾着什麼:
“沒有?那你爲什麼連江瓷長什麼樣都不知道?”
“什麼?”
簡遇安把那本剛剛由她交過的書從茶几上拿起來,翻了幾頁,用指節“咚咚”地輕敲了封面兩下,輕描淡寫地說:
“因爲,這本書,我已經在四天前讓江瓷轉交給我另一個朋友木梨子了三國小霸王
。這書裡面有股淡淡的香水氣味,是木梨子的。而且,書裡面夾着的紙條,是我寫給木梨子的,而不是給江瓷的。”
她全身一抖,想起了那張錢包裡的身份證,上面分明寫的是……
還沒等她開口申辯,簡遇安就淡淡地接了上去:
“如果你是根據身份證判斷她的名字的,那你還真的搞錯了,江瓷的錢包,今天剛剛好忘在了梨子家裡。梨子應該是準備把書還給我之後,再給江瓷把錢包送過去的。而據我所知,梨子很少單獨出門,她身上不會帶自己的身份證。所以,你在一開始就失策了。連要扮演的對象都錯誤了,你還有勝算嗎?”
因爲思維已經轉動得很慢了,她花了些時間才消化了簡遇安的信息。但在明白過來的同時,她感到簡遇安的舉動簡直是荒唐得可笑。她也顧不上再裝小白花了,厲聲質問:
“那你既然都知道了,爲什麼還會讓我進門!”
這一吼,她又是一陣天旋地轉,險些暈過去。
又是低血糖?不是剛剛纔吃過飯嗎……
伴隨着嗡嗡的耳鳴聲,安冷靜的聲音傳來:
“我剛開始並不知道你的目的。我從剛開門的時候,就發現你的水手服領口處夾着一根金色的頭髮,仔細看的話,那是由化纖製成的假髮。但你並沒有戴假髮,這是讓我感到奇怪的第一點。”
“然後,就是你說出是江瓷讓你來送書的時候。我開始懷疑了。江瓷說過,自己在學校沒有什麼同性朋友。事實證明,你也確實不瞭解江瓷,你甚至不知道,江瓷是倥城一高籃球隊的領隊,而不是什麼足球隊的。”
“一高?”
她不可置信地重複了一遍
。
她終於知道自己犯下的最大的錯誤是什麼了。
簡遇安慢慢地,一字一頓地道出了她的最大紕漏:
“接下來,就是第三點了。你的年齡不符。”
“……木梨子和我同歲,但是江瓷才17歲,你的裝束……水手服。白襪,高跟涼鞋,完全不像是高中生。”
“而且。我記得我問過你,你是不是喜歡哥特蘿莉之類的裝扮,你說不喜歡,但你就沒有發現,你的腳趾甲染着黑色的指甲油?而且。你想要扮演的又是個那麼乖巧的孩子,但一個正常又聽話的高中孩子,會選擇這樣打扮嗎?”
她低頭,這才發現,在自己所穿着的白襪子頂端的位置,確實透出了隱隱的黑色指甲油的影子。
“……所以。我之所以讓你進來,就是因爲,我要拖住你。你不可能不爲你做的事情付出點代價吧?”
她頹然順着桌子滑到了桌底。倚着桌腿,只有這樣她才能抑制住身體的顫抖。
她知道,自己已然是甕中之鱉了。
簡遇安蹲下來,和她面對面,接着說:
“……完全確定你來者不善無限曙光最新章節。是在我回客廳拿菜刀的時候。當我叫你的時候,你欲蓋彌彰的反應已經完全出賣你了。”
“我猜想一下。具體過程可能是這樣吧。你在做完一件並不光彩的事情之後,想要躲到某個地方去,恰巧遇上了過路的木梨子,看樣子你還沒殺過人,梨子可能只是被你打暈了。你根據她錢包裡的身份證誤判斷她是江瓷,而書中的地址,正是你當時所急需的藏身之地。所以,你找到了這我這裡。”
“你可以根據我屋裡的燈光可判斷出我是否在家,從掛在陽臺上的衣服能看出我是獨居,從我門口的踏腳墊上鞋印的大小和簡單的新舊程度能大致看出我是否有客人來訪,在門外聽五分鐘左右就能聽出來是否有交談的聲音。之後,你會裝作江瓷的朋友,騙我把門打開
。”
“但是,因爲你所穿的衣服限制,你沒辦法把你的武器藏在身上,所以只能藏在揹包裡。這樣看來,我是有反擊的機會和餘地的。”
“想到這裡,我就大致有個初步的應對計劃了。我需要盡力拖住你,並確定梨子現在的安危。至於怎麼搞定你……很簡單。我知道你有低血糖,所以……”
簡遇安指了指廚房方向,說道:
“你大概不知道,因爲房間太小,一些東西擺不開,所以我習慣把一些藥物,放到廚房裡去。”
她的雙眼陡然睜大!
“所以……”
簡遇安回過頭來,臉上的狡黠笑意一閃而過。
“我在那道胡蘿蔔炒牛肉裡,放了降糖藥。”
簡遇安收起笑容,看着坐在地上面如死灰的她,遺憾地晃了晃頭,說:
“其實,你很聰明。”
這句話從簡遇安嘴裡說出來,她感到莫大的諷刺和侮辱,然而她已經沒力氣去生氣了,只能勉強擠出一個自嘲的笑容。
簡遇安繼續道:
“但是,你太過自負了。如果你把一些細節問題處理好,完全可以順利騙過我。比如,換一個普通學生的裝束;或是注意一下江瓷身份證上的照片,就會發現她和你搶劫的那個女生長得完全不一樣;再或者,你不要那麼看不起你的對手,凡事都留條後路,會更好些。”
安說着,把提在手上的書包鏈一把拉開,把包口朝下,裡面的東西嘩啦嘩啦地掉了下來。
假髮,衣服,從江瓷,不對,是木梨子那裡搶來的錢包。
還有,那把手槍。
安把那把手槍抓起來,把玩了一番。突然撥開保險,將槍口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極其利落地扣下了扳機!
她嚇得全身一哆嗦,但想象中的爆響和腦袋開花的場景並沒出現,簡遇安還是舉着槍站在那裡,槍口連道青煙都沒冒出
。
她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但她無話可說,覺得嘴裡一陣陣發苦,只能死死咬緊嘴脣。
安把槍丟回到她腳邊,說:
“電視裡放的新聞。那起搶劫案,是你做的吧?還有那個沒有抓到的人,我看見新聞裡提到那個人的時候。你的肌肉都僵硬了。”
她沒做聲,聽安繼續說下去:
“……其實從新聞報道的搶劫者的行動就可以判斷出來,犯人搶劫銀行雖然是第一次,但搶劫絕對不是第一次,手法很熟練無憂歸田最新章節。逃跑路線也選擇得很冷靜,也就是說作爲有經驗的搶劫者,是絕對不會染一頭如此扎眼的金色頭髮的,所以在看到你衣服上的那根金色假髮時,我就大致明白了,你是想用金色假髮轉移警方的注意力?這招也挺聰明。但你還是太小了。和你一起搶劫的人,根本就不信任你,纔會給你這麼一把……玩具假槍吧?”
安走回到桌子邊。把桌子上和地上散落着的白色棋子一枚一枚撿起來。她的語調依舊溫柔:
“……所以,還是那句話。不要看不起別人,你在鄙視別人的同時,別人說不定也在給你下套子。”
她閉上眼睛,似乎在咀嚼簡遇安的話語。
簡遇安仍然自顧自地說道:
“……不過。如果換個角度來說,你真的夠狠的話。什麼東西都可以當做襲擊我的武器,不必非要用槍。雖然我有警戒,如果你強行動手的話,我也只能乖乖就範了。比如說,在廚房,你切胡蘿蔔丁的地方,擺着一隻開水壺,裡面都是開水,如果你拿開水潑我,趁我被燙傷,你就可以下手了。”
聽到安這麼說,她終於睜開眼,虛弱地戲謔道:
“我可沒那麼變態。我沒注意到開水壺。要是注意到了,我恐怕也下不了手,不過……你說這話,感覺你也預料到了這種情況,如果我真的這麼做了,你打算怎麼回敬我?”
安聳聳肩膀,語氣也輕鬆起來:
“你說,我那時候在做什麼啊?”
她感覺安的問題很奇怪:
“做什麼?做飯啊
。”
簡遇安繼續循循善誘:
“做什麼飯呢?”
她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了,想起了那油鍋裡滿滿的沸騰的油星,心有餘悸地擡手摸了摸胸口。
鬥不過。
這個叫簡遇安的,太大膽,也太聰明。
她不再準備隱瞞什麼,咳嗽了兩聲,嗓音沙啞地說:
“我告訴你,你的那個朋友,在……”
不料,安卻打斷了她的話,說:
“不用了,我已經讓我另外一個朋友找到她了。在附近的一條小巷的最裡面。沒錯吧?”
無視她震驚的臉,安繼續撿着棋子,輕聲道:
“如果你搶劫她的地方離這裡很遠的話,試問你還會捨近求遠地跑來嗎?而且,被搶劫的銀行也在我所住的住宅區不遠。剛纔做飯的時候,我給我的那個朋友發了個短信,說,‘我附近的巷子,木梨子,受傷,找到打電話’,都是常用語,盲打就可以。我想他也應該可以明白的。剛纔他給我打電話來,說是已經找到她了。只是暈過去了,不用擔心。”
她把裝滿了的白色棋子盅擺回桌面,對她說了最後一句話:
“……所以,所謂五子棋呢,就是算了這邊還要算那邊,設計這個的時候腦子裡要想到下一個,步步算計,步步爲營,才能贏,五個子就能變換成一場戰爭。你死我活。”
她捻起一個白子,微微一笑,又把白子丟回了棋盅,發出了一個清脆的碰撞聲音:
“我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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