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不能說是龍熾眼尖,是因爲在空蕩蕩的機器上,陡然出現一抹紙的白色,實在是太惹眼了,江瓷剛纔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全然沒發現那異常之處。
被龍熾提醒後,江瓷緊趕幾步,來到了那張紙面前。
紙整體是白色的a4紙,但是明顯是上了年頭的,紙張的邊緣都有些發黃發脆了。
更重要的,上面佈滿了手寫的字體!
其中的一個字體,江瓷打一眼就認出來了。
雖然還顯得有點兒稚嫩,但是憑着江瓷對手下隊員的瞭解,這字,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弓凌晨的筆跡!
再加上這張紙出現在這麼一個特殊的地方,必定和弓凌晨有脫不開的關係!
江瓷小心翼翼地拿起了那張紙,腦海中跑過無數個問題:
這張紙怎麼會出現在這兒?警察不是已經調查過這個地方了嗎,沒道理這張放在如此顯眼位置的紙張卻沒人注意?如果是有人特意放進來的,那會是誰?是昨天把紙條塞在龍熾口袋裡的奇怪中年人嗎?他是誰?他又爲什麼要這麼做?
但是,儘管有無窮的問題,江瓷還是被紙上的內容吸引走了注意力。
上面好像是兩個人在對話,一個用黑筆,一個用紅筆,用黑筆的應該是弓凌晨。他這樣寫道:
“怎麼樣?我選取的這兩個獵物,還不錯吧?他們可是一對感情很好的兄妹呢~”
江瓷猜想,這所謂“感情很好的兄妹”,指的大概是自己和龍熾吧?
這難不成是他們倆當初被抓過來時,弓凌晨和某個人寫下的東西?
當時他的身邊果然是有同夥的!
相比於弓凌晨潦潦草草的字,那筆紅字顯得很娟秀:
“你別折騰過分了。”
弓凌晨的口吻貌似很無所謂:
“我喜歡。你也別干涉我,懂?這是我們倆在做交易。而且我是主場,你弄清楚自己的身份沒有?”
那娟秀的字跡繼續寫道:
“爲什麼要用筆寫?不讓講話?”
這也是江瓷想問的問題。而弓凌晨的回答,帶着一股強烈的幸災樂禍的感覺:
“我也是出於擔憂啊,我怕你不小心按動了什麼按鈕,告訴那個龍乙然一些不該說的東西,那樣的話,我們的交易可就不成立了。你太機靈了,我怕出什麼意外,要是那樣的話,遊戲還有什麼樂趣啊?”
原來是怕自己聽到?
但是。聽這口氣,這兩個人似乎彼此並不是很信任?
那娟秀的筆跡道:
“我不會的。”
弓凌晨的回答則是:
“誰知道呢?我也是勸你,你那些無謂的好心。還是趕快收起來吧。學院是不允許這樣的人存在的。你就不怕你的好心,會害死別人?”
娟秀的字跡沒有接弓凌晨的話。
接下來,兩個人的對話,據江瓷的猜想,應該是開始於江瓷進入“冰山地獄”時:
“你幹嘛要讓她脫衣服?”
這是紅筆娟秀字跡寫下的話。
弓凌晨寫道:
“好玩呀。”
紅筆這時顯得有些生氣了。寫字的筆畫都有些潦草了:
“不可以!讓她把衣服穿上!會凍死人的,她還受傷了!那裡是零下五度的環境!”
弓凌晨卻絲毫也不在意:
“你真是小題大做,零下五度怎麼了?難道我抓她來,是讓她歡樂地玩完之後就撤退?拜託,我可不是什麼聖母。她死了就死了吧,要是真被凍死了。我就把她埋在那冰塊裡,再抓一個人來不就行了?”
那字跡娟秀的人又沒說話,接下來是弓凌晨的話。像是在讚歎身邊的人:
“你這個主意真絕了!地獄之行,一聽就是個很有噱頭的玩法。雖然花了我不少錢,可是我玩得可開心了~”
那娟秀的字跡變得更加潦草了:
“好。那你答應我的事情要做到。”
剩下的一些東西,都是沒什麼意義的閒聊,可江瓷看得後背一陣一陣發涼。
這張紙。警察來調查的時候不可能沒發現,唯一的解釋。就是有人在警察調查完後又把這張紙放到了這裡。這張紙被僞造的可能性也很小,上面的字跡和紙張的狀況,一看就是多年前的東西,而且紙上還有明顯的摺疊痕跡,應該是有人曾把這張紙收藏起來,隔了很長時間後纔拿了出來,因此,上面的摺痕非常明顯。
江瓷拿着這張薄薄的紙,手卻有些不穩。
一股說不清什麼滋味的感受洶涌而至,衝擊得她搖搖欲墜。
這兩個人,在當初自己面臨着無限的恐怖與驚慌的時候,坐在這個房間中,優哉遊哉地欣賞着自己的反應,並用筆交談着,嘲笑着……
江瓷可不管那用紅筆寫下的娟秀的字是出於好心還是僞善,在她的眼裡,這兩個人,都是害了自己一生的人,統統不可原諒!
她把那紙一折,往包裡一塞,便帶着在一旁發呆的龍熾走出了這座豪華的監控室。
她心亂如麻,自然沒有注意到旁邊把自己的嘴脣咬得發白的龍熾。
龍熾察覺到了那紙上的可怕之處,他以爲江瓷會發覺,卻沒料到她因爲憤怒過度,沒注意到那件原本明顯無比的事情。
他想提醒江瓷,可又說不出來,只能跟着江瓷,走出了這座建築物。
他邊走邊摸着自己的兜,那裡放着那個神秘的中年男人塞給自己的紙條。
龍熾有種特殊的預感,那個中年人,要他們來找的,恐怕也就是這麼一張紙而已,其他的東西,都不重要。
果然,江瓷拉着龍熾,把這座神學院裡逛了一整圈。都沒再發現別的東西。
這裡面的“地獄”,實則就是由一扇扇門連通的房間,而在一大片房間的頭尾處的房間,都有着一個暗門,當時警察找到這個地方時,根本不知道該怎麼進去,後來乾脆用了個笨辦法,把牆直接敲碎了一大塊,才進到了“地獄”裡,找到了那些屍體。
警察他們是在調查的過程中。才發現了頭尾房間裡的暗門。
不得不說,弓凌晨的機關設計能力,是太過強悍了。
江瓷在房間中穿行時。想起了弓凌晨的機關設計能力後,便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在倥城遊樂場裡,修脫口而出的一句話:
“這個混蛋最擅長機械裝置,我怎麼給忘了?”
修那時所指的“混蛋”。會是弓凌晨嗎?
從眼下“地獄”的設計情況來看,的確如此。
但是,修是怎麼知道的呢?
他和弓凌晨很熟悉嗎?
如果是的話,他對當年自己被綁架的事情,知不知情?
再結合起修昨天對自己的冷言冷語,江瓷心裡的不安漸漸沸騰了起來。
難不成。修真的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
此刻的修,正把食堂裡熬得發粘的粥用勺子攪動着,輕吹着。準備餵給剛剛纔醒過來的安。
安是在中毒後的第二天早上醒過來的,她自甦醒後,神智仍不是很清明,眼睛木木呆呆的,若有所思地盯着雪白的被子發呆。也不和修講話。
修也不強行和她交流,把林護士叫來給安檢查身體後。去食堂買了白粥和幾樣清淡的小菜,準備餵給安吃。
安卻像是魔障了一樣,修餵給她粥菜時,她就機械地張嘴,嚥下,眼睛轉也不轉,身體也像是木偶一樣,偶爾機械地動一下,顯得僵硬無比。
修把飯給她喂完,洗好碗筷後,坐回了她的身邊。
看到她的模樣,修沉默了半個小時後,終於忍不住,破天荒地第一個打破了沉默:
“還不舒服?”
安“啊”了一聲,似乎這才察覺到修的存在,口氣略虛弱地問:
“你說什麼?”
修忍住脾氣,又重複了一遍:
“你不舒服?”
安搖搖頭,臉色卻絲毫沒有好轉。
修覺得,自己有必要問問昨天的事情,在稍微斟酌了一下言辭和語氣後,他把聲音放柔,但語氣間那隱隱的惱怒是掩藏不住的:
“昨天你怎麼會突然暈過去?”
安的嘴角輕輕揚起來,輕描淡寫道:
“頭疼。”
修追問:
“你是吃了什麼不該吃的東西了?還是……”
他的話被安打斷了,而且安的態度,突然變得極度強硬:
“修,我說我沒事了就是沒事了,你能不能不要老想着我吃了不該吃的東西行嗎?昨天也是這樣,我能吃什麼?我就是喝了江瓷的湯,但是也不能證明我的頭疼是因爲這個吧?我有頭疼病你又不是不知道!”
修愣了一會兒,原本露出了些關切的臉上,重又恢復了面無表情:
“嗯,好。”
安又發了一會兒愣,用雙手環住了頭,聲音低弱:
“對不起,我說得過分了。”
修把安抱着頭的手拿了下來,坐在了安的病牀邊,把自己的手放在安的太陽穴上,輕輕幫她揉捏着,聲音中並沒有生氣的成分:
“你別把手擡那麼高,小心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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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順從地不再發脾氣,並把自己的頭主動枕在了修的腿上,疲憊地合上眼睛,輕聲說:
“修,你不會騙我的吧?”
修按揉的手一頓。
察覺到修的反應後,安的睫毛輕輕一動。
她何嘗不會懷疑?
昨天,她知道,自己的確是在喝了江瓷的湯後,才感覺頭痛的。
更何況,昨天她偷聽到了修和聶娜娜的對話,知道有人要對自己不利,這點就足夠成爲她多疑的理由了。
讓她絲毫不對江瓷起疑心,她做不到。
但是,這樣的念頭,又叫安覺得自己齷齪。
朋友可以懷疑嗎?
而且,那也不是普通的朋友啊。
江瓷是和自己過過命,一同經歷過生死的人啊。
安在感性上,絕對不相信會是她。
但是,從理性上來說的話……
安心頭翻涌着懷疑和罪惡,這樣雙重的負面情緒,壓得她的頭更痛,心情更煩悶,劇烈的頭暈感折磨得她面無血色。
她現在唯一可依靠的,就是她身邊的修了。
所以,她自然地把自己的頭靠在了修的身上,想從他這裡得到些許安慰。
可在自己問出那句“你不會騙我的吧”後,滿心希冀的安,卻明顯感到了修有片刻的遲疑。
單就是這一遲疑,就叫此刻本就敏感的安,越發沒有安全感了。
她只得把頭努力地向修的身上靠,藉此尋求哪怕一點點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