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寂靜的走廊上,端木塵就坐在手術室的門口。
她臉色蒼白,嘴脣也毫無一點血色,將頭埋入自己的手中,無聲地啜泣着。兩個小時之前,明明還是好好的,像往常一樣,她去幼稚園接女兒跳跳下課,然後跳跳鬧着要吃冰淇淋,她不允許說了女兒幾句,最後爲了安慰孩子還是買了一塊巧克力給她。跳跳也就不鬧了,乖乖地牽着她的手過馬路。
可是爲什麼會這樣?
她注視着手術室上方閃爍的燈牌,手術已經過去了一個小時。女兒在裡面生死未卜。
女兒那天真無邪的笑臉在她的眼前浮現。她不可以失去跳跳。跳跳是她的心肝寶貝,爲了跳跳,她可以連性命都不要。可是老天爲什麼要跟她開這麼殘忍的一個玩笑?
當她看到女兒四肢癱軟在倒在馬路的中間,人行橫道上的白槓子都被跳跳腦後的鮮血染紅了大半。她的跳跳,愛哭愛笑愛唱愛跳的跳跳,怎麼會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
她捂住臉,無助的淚水從她的指縫中間漏了下來。今天是除夕,本該是一家團聚的日子。雙方的父母都遠在異國他鄉,她跟秦然決定還是呆在a城過年算了,反正過幾天,他的父母就會趕過來探望他們一家。
可是……
她無聲地啜泣着,爲着命在旦夕的女兒,爲着一早就藉故出去打高爾夫球的丈夫,淚水簌簌往下掉。
秦然的手機卻怎麼也打不通。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手術室的門遲遲沒有打開。空曠肅清的走廊上只有她一個人,在冷清中發抖震顫。
手機鈴聲出其不意地響了起來。她顫巍巍地摁下了鍵,眼角滑落下一顆清淚落在了那鍵盤上。
“你們在哪裡?”
她的眼睛一陣刺痛,喉嚨也堵住了,嘴脣蠕動了半晌,才吐露出幾個字來。
十五分鐘之後,她看到有一輛車停在走廊盡頭的大門口,車子還沒有完全停住,門已經被打開了,一道高大的身影從車上跳下來,走上臺階的時候,差一點就被絆倒了。隨着一陣紛沓急促的腳步聲,秦然已經站在了她的面前。
“跳跳呢?”秦然聲音裡有一種不同尋常的喑啞。
她閃動着睫毛,無言以答,卻淚水盈眶。早上出門之前他穿的完全不是這一套衣服,而眼下的他穿着一件深棕色的飛行夾克,領子與袖口鑲着一圈羔羊毛。隨意不羈的裝扮襯托着他輪廓深邃深刻的臉,一米八二瘦削結實的個子簡直是天生的衣架子。更何況他還是當紅一線活躍小生。這樣的男人怎麼甘心只有她一個女人呢。
大概一個多月之前,秦然的新戲殺青,他們一家三口在a城團聚。可是秦然卻天天早出晚歸,名其美曰要好好放鬆。她不知道秦然是怎麼在放鬆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她連想也不願意想的事。秦然換下的襯衫有了女人的香水味,他開過的車子裡也有女人長長的髮絲。可是她一直那麼堅信秦然,他不是那樣的人。
“媽媽,你看那是爸爸。”
人行道上的綠燈已經開始在閃爍計時,女兒卻出其不決地停在馬路的中間,指着一輛正在等紅燈的轎車,興奮地叫了起來。
她順着女兒的手勢一看,心臟差一點就停止了跳動。
她不是一個小氣的女人,一畢業就做上了跟傳媒打交道的工作,等於一隻腳踏入這個圈子裡。有什麼光怪陸離,稀奇古怪的事她沒有見過呢。
可這件事發生在她丈夫的身上卻不行。
她看到丈夫開着一輛買來還沒有半年的法拉利。剛買來時她還責怪秦然,怎麼買這種只有兩人座的車子。他還拍拍她的臉頰,笑着說要跟她過二人世界,要帶她出去兜風。
但她還沒有坐過這部車時,他身邊的那個位置早就有人捷足先登了。
那個從背影看上去纖細柔弱的女人,一把黑亮的長髮擋住了她的臉。而秦然一隻手握着方向盤,一隻手卻停留在那女人的臉龐上,雙眼深情閃亮,滿臉都愛憐的表情。
她有多久沒有見過丈夫對自己這樣的表情。
相識十年,結婚五年,日子在指縫下一天天地溜走,他們倆夫妻的感情是什麼時候開始變質的?擁有跳跳的日子,她已經很少在意秦然的感受。她是一個職業女性,是秦然工作室的總負責人,又是他唯一的經紀人。
“媽媽……”
她隨着人流走到了馬路對面,卻隱隱綽綽地聽到了女兒的喊聲。她回過頭來,心臟劇烈地撞擊着胸腔,女兒還站在斑馬線上放聲大哭,兩旁等待的車子虎視耽耽已經開始啓動。
“跳跳。”她大聲地尖叫,眼淚一顆一顆地滾過臉頰。
可是已經遲了。一輛車已經來不及踩下煞車,就失控地衝向跳跳。車子終於停了下來,跳跳已經靜靜地閉上了雙眼,躺在馬路的中間。她一手爲女兒置辦的新年衣服,那條夾棉的粉色裙子已經被鮮血染紅了。跳跳那黑柔的頭髮凌亂地浸在了血液裡。
這時手術室的門被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