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程汐澈約定的時間已經到了,可今天早上一起來,天空就下起了濛濛的細雨。掙扎了一個晚上,還是沒能理出個頭緒來。其實假若她能夠自私一點,拋下一切與程汐澈去結婚,說不定他們也能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婚姻。可是她做不到。
她對着鏡子開始化妝的時候,雨已經下得很大了。她明白程汐澈絕對不是說過就算數的那種人,他一定會等到天荒地老。所以不管她的內心是不是在掙扎,她都得去那個地方。
她給自己化了一個漂亮的妝,用了平常不敢用的大膽色調的脣膏,剛想給自己挑選一件鮮豔色彩的衣服時,門鈴響了。她正在想是誰在這節骨眼上來找自己了呢。腳步卻已經邁了出去。
她打開門,何月就站在門口。
何月年輕時是個大美人,到年老的時候還保持着一絲不苟的打扮方式。她一開口,聲音慈祥而充滿威嚴。
“我能進來嗎?”
她能讓程汐澈的母親不進來嗎?在關上門的那一剎那,她擡眼看了看掛在牆上的鐘。視線收回來的時候正巧發現何月也在打量她。
“下這麼大的雨,你要出去?”何月慢條斯理地問她,那雙已經老去的眼神卻像獵鷹捕獲動物時那樣閃閃發亮。
“是的。”她坦白道。不知道何月怎麼會找到這裡來的。程汐澈應該不會告訴她。
“我今天很冒昧地過來,是想談談你跟我兒子的事。”何月已經從那沙發的正中央的位置坐了下去,她穿着一身精緻的套裝,半短不長的頭髮燙得微卷,雖然已經是接近六十歲的年紀,卻仍然把自己裝扮得不減當年的風姿。
她漫應着,去廚房給何月倒了一杯溫水,眼睛還不時瞄向掛鐘,已經離約定的時間越來越近了。可何月這擺出來的架勢,讓她不可避免地想到,今天她不是那麼容易脫身了。
“汐澈是我的獨子,唯一的兒子,撇開別的不說,端木小姐。”程月恭恭敬敬地喊着她,“如果你是汐澈的母親,你認爲他應該找一個什麼樣的太太?”
可以預測到的問題還是丟了過來。
可是何月並不需要她的回答,而是兀自說了下去:“請你理解一個做母親的心情,你也是生養過兩個孩子的母親,從他一生下來我就爲他操心,汐澈很乖也很聽話,從小到大他擇校,專業都是我幫他提出參考意見,他再去做決定,從來沒有讓我失望過。可是唯獨在感情這一塊上,我爲他操碎了心。從他工作兩年之後我就一直爲他物色人選,可不是他不喜歡就是人家看不上他。我的兒子工作,學識,家世上我都可以很有信心。他的外表也不算很差,身高也夠格,要不是他那種木訥被動的個性,我想他早就娶妻生子了。但這些都是天生的,沒辦法改變。我的要求很簡單,希望將來的兒媳婦身世清白,有一份不錯體面的工作,人長得過得去就可以了。按理說這些條件也不算過份吧。”
每一個孩子都是母親眼裡得意的傑出的作品。尤其擁有像程汐澈這樣孩子的家長,何月言語之中充滿着驕傲是不言而喻的。換句話說她認爲汐澈配自己這種條件的女人,實在是太委屈了,太挑戰她劃定的底線。可程汐澈反擊的舉動卻出乎意料的激烈,這使得何月不得不動用方法來找她談判。
“伯母,你有什麼話不妨直說。”在剛開門見過何月的那一瞬間,她承認自己見到她時有過不安與忐忑,而現在反倒是靜下心來,她知道何月一開始就反對自己的兒子跟她在一起。這是作爲母親無可厚非的事。
“我希望你能離開汐澈。”何月用手撫着胸口,看起來儘管很沉重,但她的語調卻是輕鬆的。“端木小姐,我想你是個聰明人如果你沒有結過婚,哪怕是沒生過孩子,我絕對會接納你。可現在,我做不到。”
孩子兩個字極大地刺痛了她。但是她把這份痛苦壓到了心底,冷靜地對何月說道:“你認爲汐澈能做到嗎?”
“汐澈這孩子從來沒有正兒八經地談過戀愛,所以他現在把全部的感情投放在你的身上,我也可以理解。大家都是過來人,深知第一份愛情有多深刻。但我相信時間是最好的良藥,再強烈再刻骨銘心的愛情也有褪色的一天,只要你們斷絕往來,不再見面,不再聯繫,我相信他能夠忘記你,重新開始。”
“如果我不答應呢。”她牽了牽嘴角,爾後意識到這個動作有可能引起她的憤怒,於是撫平了嘴角,平靜地看着她。
果然何月的眼裡不僅有了尖銳還帶了幾分戒備:“你想要什麼條件我都可以答應。”
她盯着何月的臉,想到那些愛情片裡俗套的情節,再也忍不住地淺笑道:“阿姨,我喜歡汐澈,暫時沒有念頭想離開他。”
“你們這樣下去是不會有結果的,時間拖得越長,痛苦也會越多。長痛不如短痛,爲什麼你不肯放手?”何月的怒意已經顯現在了眼底,她的聲音在微微地顫動。“要不是你,汐澈他不會忤逆我的意思。從小到大他都很尊重我,也很聽我的話。可現在他爲了你,對我避而不見,你知道失去一個孩子的痛苦嗎?端木小姐,我聽說你也失去過自己的孩子,這種滋味你覺得好受?”
孩子是她的軟肋,是她這一輩子小心翼翼不去觸碰的傷口,可是何月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她。
可因爲何月是程汐澈的長輩,所以她只能小心措詞,不想去得罪她。
這時門外響起了開鎖的聲音。誰也沒有想到程汐澈會在這個時候跑回來。
他全身被淋得像落湯雞那樣,每一根頭髮,每一根手指都在往下滴水。
“小塵,我忘記了……”他話音未落,目光已經掃視到何月那錯愕的眼神,呆怔地張大嘴巴,半晌才擠出一句話,“媽,你怎麼在這裡?”
“你怎麼會有她家的鑰匙?”何月騰地站起身來,身子還搖晃了一下,她目不轉睛地看着自己的兒子這副狼狽的樣子。“你去幹什麼了?”
“媽,你爲什麼來這裡?”程汐澈一時間忘記了自己想說的話,他只是奇怪何月怎麼會坐在端木塵客廳的沙發上。而端木塵則是一臉爲難緘默的表情。“你來找她做什麼?”
“你們兩人同*居了?”何月難以置信地把眼睛瞪得又圓又大,鬆弛的眼皮爲此泛起了好幾條細紋。她口中乖巧又懂事的孩子,居然跑去跟人同住一間房?
“阿姨,我們沒有。”她不得不出來解釋。
可是何月不會相信她的話,她是個主觀的人,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事實。
“你是不是想要氣死我?”
“媽,我問你爲什麼會找到這裡來?你跟她說了什麼?”程汐澈吸了一口氣,全然不顧自己被雨淋得溼透。他的母親還真是無所不用極。他以爲這一次何月一定找不到自己,可她居然會跑到小塵家中來了。
“我……我……我是讓你們分手!”何月被自己的兒子氣得連一句完整的話也講不了。程汐澈真是鬼迷心竅了,這女人給她的寶貝兒子施了什麼法術,讓他違抗自己的意見不說,居然還搞起同*居關係來了。
“我不會跟她分手的。”他的目光炯然有神,像是有什麼火把點燃了一樣。“我要跟她結婚!今天我們本來打算去登記,誰知道我忘記今天是週日了,民政局不上班。”說到這裡,他垂下眼皮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一下頭皮。
“結婚?不可能,除非我死了!”何月露出一副想要吃了他們兩人的神情,滿臉通紅地吼道,“我絕對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媽,現在你不允許也沒有辦法了。因爲我們生米已經煮成了熟飯,而且……”程汐澈高聲地嚷了起來,白牙齒在光線中閃了一閃,“她已經懷孕了。”
這簡直是晴天霹靂!何月的心情絕對比外面的傾盆大雨所影響的還要糟糕透了。過了幾秒,她用堪稱x射線的目光把端木塵從頭到腳,從腳到頭掃視了一遍,最後停留在她平坦的腹部。她恨不得自己的雙眼是醫院裡的那臺b超機,好辨別兒子說話的真僞。只可惜她什麼也看不出來。
“我不相信!”
“你不相信也沒有辦法,過了八個月之後,你就可以抱到白白胖胖的孫子了。這不是你最希望的事嗎?”程汐澈大言不慚地說着這些話,就好像孩子已經在她的腹中了一樣。
何月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兒子,眼光一閃,又瞄到了一旁的端木塵。兒子的話讓她措不及防,即使她再怎麼不願意讓這個女人進自己的家門,也得顧及到孫子。她曾經無數次幻想過自己的孫子,那白胖的小手,小手背上的肉窩,天真的討人喜歡的黑眼睛,濃密的黑頭髮,這一切不正是自己渴望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