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晚晴把那張支票當着他的面撕得粉碎,又朝他的身上兜頭兜腦地擲了過來。氣得他只能幹瞪着眼。
“晚晴,你這是何苦呢。”
她做完這一切之後,轉身就走。他看到她那孤寂的身影,於心不忍,拉住她的胳膊:“我送你回去。”
“不敢有勞你!”她驟然地轉過頭,有幾綹髮絲拂過她的面,眼神凌厲,看上去有一種淒厲的美。他不自覺地鬆開了手,眼睜睜地看着她的離去。
霍安喬趁人不備,蹁躚地走了進來。她看到秦然在發怔,上前將纖細的手臂搭在他的肩上,輕聲地說道:“沒事吧。”
他看着眼前這個纖細少女,想到從前在校園裡對着偶爾經過的唐晚晴那驚鴻一瞥,忽然間覺得這些日子已經過去好遠好遠,連過去那些美好青澀的回憶也變得零散不完整。
這麼多年以來,他一直視晚晴爲暗戀的女神。他們相識了相遇了也相愛了,女神由朦朧迷離的藝術照變成了褪色單調的黑白照。不過如此,這四個好恰如其分地形容了他對晚晴的感覺。當迷戀的狂熱隱退之後只剩下厭倦與不耐煩。
他摟過霍安喬,使她沒提防地坐在自己的大腿上,這又是一張年輕的飽滿的,清新的臉孔。他會多久厭倦這張臉?他自己也不知道。
端木塵與後清瀚聯名成立了工作室。程汐澈也來賀喜。
後清瀚倒了一杯紅酒與她碰杯。高大帥氣的他,出道僅短短一年餘間,竟然取得了不斐的成績,接二連三地勝任大導演的電影,而且還是男一。
“塵姐,沒有你就沒有我後清瀚的今天。”
端木塵看着這張朝氣蓬勃的臉,眼前閃爍起秦然剛出道時那意氣風發的樣子。秦然的遭遇正顯示着他一步一步從神壇上往下掉,就像那些曾大紅大紫之後就變得沉寂無聲的藝人一樣。如今的他負面新聞纏身,正面臨着好幾部廣告與代言的解約,他的人生是走紅之後的低谷。而後清瀚卻是一顆冉冉上升的新星。儘管他逐漸走紅,但是他自持自謙,走紅之後也沒有盛氣凌人。
她微笑着與他幹了一杯。後清瀚一口氣把杯中的酒喝完了。
“塵姐,謝謝你,你是我這一輩子的恩人,也是我生命裡的貴人。”他又替自己倒了一杯,再向她致敬。
“好了,好了,別再喝了,等下客人還沒有來,你都已經醉了。”她看着他眼中的神采飛揚,連忙勸阻他。
這時候程汐澈走到她的身邊,心情大好的後清瀚又與他碰了碰杯,這才走開了。
“現在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她笑了笑,顯得有些莫測高深起來。如果她沒有失去兩個孩子,如果她還是當年的她,那麼再加上現在擁有的一切,她的人生可以說是完美至極的。一想到那兩個孩子,她的心中隱隱作痛,那是不可觸及到的傷口。平常她都小心翼翼地藏好,防止它們會跑出來。可是每當她難受或者是高興的時候,她的眼淚含着錐心的刺痛,她的微笑總是被悄然而至的喪子之痛染上了一層淡淡的憂傷。究竟要到什麼時候才能把傷口癒合。
“你說呢?”爲了不讓程汐澈窺探到她的心事,她裝作鎮定,旁若無人地衝他笑了笑。
程汐澈牽住她的小手。他的女人小巧玲瓏,卻有一種迫人的堅韌。有多少次他回憶當時邂逅她的情形,總覺得那是一個夢。她曾問過自己,究竟喜歡自己什麼。他總覺得這個問題難以回答,喜歡一個人,並不是說她有多美好,多優秀,喜歡只是一種感覺,一種想自然而然的親近,想要關心她愛護她。而端木塵就是給她這種感覺。
“你在想什麼?”知道他在人多的地方沉默寡言,本來她體貼地讓他不用來。可他不願意,他說有痛苦或者喜悅,都想與她分擔。今天是她離婚之後最高興的一天。她依偎着他,柔聲地問他。
“爲你高興。”他端起高腳杯,呷了一口。
“等後清瀚的事業根基打牢了,我們就去旅遊好嗎?”她與秦然做了九年的夫妻,長途跋涉的旅行從來沒有去過。因爲他們一結婚就有了孩子,秦然的事業那時正處於上升期。所以他們都沒有空。這一晃就九年過去了,她把自己最美好的青春歲月都留給了他。
“好,你想去哪個地方?”他擡起頭看了看滿室的賓客,人多喧譁的地方還真的讓他有那麼一點不適應。儘管他當着幾百人的庭上可以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地講着供詞。可在這種地方,他覺得不自在與拘謹。
“我們去外面說吧。”她看出了他的緊張,回頭在人羣中張望了一圈,發現後清瀚正與賓客交談,還有工作人員也在場。於是把程汐澈拉到了門外,那裡有一個小陽臺,放了兩把精美的椅子。他們分別坐了下來,對着深黑色的天空,儘管有一點點的寒意,可她的心卻是火熱的。
“旅行的地點由你選,我去安排。時間方面,你提前跟我說,我儘量配合你。”
他一本正經地說着這些話的時候,引得她噗哧一聲笑了起來。
要說程汐澈的缺點,她也可以說上來一堆,像古板,較勁,沒有幽默感,不解風情,不浪漫等等。但是這些缺點在她的眼中卻是另一種可愛。與秦然在一起,她要照顧他的飲食起居,他的情緒,他就像是一個孩子一樣依賴自己。而程汐澈完全不用。她從來都是照顧人的,現在被人照顧着,也是一種幸福。
“我是說真的。”他繼續鄭重其事地說道,兩眼灼灼地盯着她,“我很希望與你去旅行。”
他從來沒有體驗過跟個女孩子獨自去旅行的經驗,甚至他都很少出去旅行。但只要她高興,做任何事他都願意。
“我也希望。”情不自禁她隔着小茶几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掌寬厚溫暖,一股溫溫的熱度油然而深。“是不是我做任何事,你都會支持我?堅定不移地站在我這一邊?”
“當然,只要你不做違法的事。”不管什麼時候,他都保持着幾分理智,絕不讓愛情的衝動矇蔽了雙眼。
“你這個人真是一點幽默感都沒有。”她不滿地咕噥道,“如果我做了違法的事,你會怎麼樣?報警抓我?”
他微蹙起眉心,這個問題使他棘手,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我想你應該也不會做吧。”
她笑了笑,不置可否,只要秦然能徹底從這個圈子裡退出,她可能會考慮收手。可眼前纔剛剛開始,她怎麼可能結束呢。
關於秦然與霍安喬的緋聞鋪天蓋地地襲來。唐晚晴那天跑去秦然的工作室之後,又把自己關在家裡一個多星期。保姆三不五時地向秦然彙報她的近況。
這一天,她正坐在客廳裡看電視,隨後拿起保姆在外買菜時帶回來的報紙。秦然,霍安喬這兩個緊緊聯接的名字把她吸引住了。她猜得沒錯,霍安喬已經能自如地進出秦然的別墅,甚至開始同居了。秦然一律不做迴應,霍安喬的答案也顯得模棱兩可。可那年輕女孩子富含膠原蛋白的臉上呈現出來的卻是灌了蜜似的笑容。這種浸融在愛情之中自然而然散發出的甜蜜笑容,是她再熟悉不過。曾經她與秦然交往的初期也常常有着這種誘人的微笑。
她看到茶几上放了一塊粉鏡,不自覺地拿了起來。鏡中清晰地倒映出她憔悴的臉色,那毫無血色的嘴脣,以及眼角泛起的淺淺的皺紋。連她的兩頰因爲沒有化妝品的任何遮蓋,而有一些斑斑點點。整個人看起來就像蒼老了五歲。她不敢相信鏡中這個呈現老態的女人就是自己。
腦海中閃現的是霍安喬那青春靚麗,充滿活力的臉。相比之下,她就自慚形穢了。她跑進浴室下意識地擰開了水龍頭,雙手掬了一把水往自己的臉上撲,這樣一來,腦子就變得清楚多了,霍安喬的影子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可是再看她鏡中的自己,臉色比剛纔好了許多,可是眼底的疲憊,兩腮的略微凹陷看得出心力交瘁。
她從浴室出來,抹過護膚品的臉,看上去又好了一點。她開始喊保姆。
可沒人應她。
她在每個房間的門口張望了一眼,發現陽臺那邊有動靜。她聽到保姆悉悉索索的說話聲,好像在跟人講電話。她不由得放慢了腳步,偶爾她也會看到保姆在自己的房間裡講電話,但從來沒有往心裡去過。這一天她十分地好奇。
她耐心地等保姆講完電話,等保姆發現她的時候,已經嚇得嘴角哆嗦,眼神都不知道往哪瞄。
“給你打電話的是不是秦然?”
因爲她發現保姆在電話裡講的內容都是關於自己的。
保姆嚇得把手機都給丟掉了。
她從地上撿起那部手機,翻到通訊錄,發現絕大多數都是秦然的電話。平均二三天打一通。
“你跟秦然有什麼關係?”她厲聲地叫道。保姆已經四十幾歲了,長得毫不起眼,而且幹扁消瘦。秦然能看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