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發現讓我好似五雷轟頂,段杭一看在眼裡,也不出言打斷,只把我按到沙發上坐着,自己一個人去了書房。
“怎麼可能這樣,怎麼會是這樣的?”我實在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要擱以前,有這樣的想法我會覺得我瘋了,那可是我親媽,雖然這些年她對我的態度因爲沉靖的事情而冷淡了許多,但也不至於淺薄到這樣。
聯合一個外人來害我。
“一定不是的。”我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自己,不可能的,我們不會做那樣的事情,吸毒的人精神狀態絕對不會是這樣的,一定是段霖在害她,段霖本來是想要用那樣的方法來害我的,我跑了,她就去害我媽媽。
對,這樣看起來才比較合理……
我忍不住又哭了出來,自責的感覺再一次侵蝕了我,我實在不明白事情是怎麼發展到這個地步的。就因爲我爸當年出了軌,段霖就要回來把我們全家都給害死?
這麼扭曲的個性,她當年究竟是怎麼長大的?
我冷不丁想起自己剛認識她的時候,那個時候的她明明也是陽光而積極的,沉穩大氣,未語先笑,那些難道都是她的僞裝嗎?
變態的心思我自然無法理解,現在也只能依照段杭一說的那樣,把她手上的那筆錢給弄過來,之後帶着我父母到一個安全的地方,過點平靜的日子——這場仗,終究是我輸了。
好在還有一個段杭一,雖然我至今不知道他爲什麼這麼幫我,但至少他沒有落井下石,已經算好的了。
“太可怕了,段霖,你實在太可怕了。”我不可抑止地發起抖來,抱着胳膊縮在沙發裡流眼淚,不禁想起幾天前在隧道里和她的交談。
那個時候我已經大致知道了她的心理路程,我說自己絕不會像她那樣,被仇恨和陰暗給吞噬,我會把那份黑暗的心裡慢慢消化,而段霖說我沒經歷過刻骨銘心的恨所以我不懂,當時我覺得她完全是在給自己找藉口。
現在想來,恐怕那時候就已經註定了現在的結局吧。
段霖窮極一切,立志要我得嘗世間最濃烈的愛與恨,我可能要謝謝她,花費這麼大的經歷給我上這一課,實在是操心勞力。既然她這麼執着,那我也只有成全她,把她放到最恨的人的位置,一旦有能力還擊,勢必要讓她付出血的代價。
沒有人是蠢的,做不出來,只是因爲心不夠狠。
我幾乎要被這樣的想法給折磨死,連續幾天高強度的緊張讓我整個人都緊繃在了一起,門鈴響起來的時候,我像是聽到了槍響的兔子似的,本能地嚇了一跳。
這一幕剛好被從樓上下來的段杭一給發現了,他像是很擔心似的,眯着眼睛來看我。
“樸勝利來了。”段杭一說道,“擦擦眼淚,我帶你去醫院。”
我擡頭將目光移向他,略有些遲鈍地問道:“你把視頻發出去了?怎麼發出去的,靠不靠譜?警察會不會追蹤到你的地址?”
段杭一沒說話,默默地拿了件外套裹在我身上,把我推到衛生間門口,這才說道:“五分鐘,洗好了出來,再耽誤下去你媽媽該回去了。”
我爸爸出了這樣的事情,家裡肯定被監視起來了,一旦我媽回了家,我當然沒辦法去見她,於是當即像打了雞血似的洗好了臉。出來的時候我聽見段杭一和勝利在說話。
其實基本上都是勝利在說,他並不認識段杭一,因此有些拘謹,不停地問我在哪兒。
“沉斯那邊先瞞着。”段杭一自有一股穩重的氣勢,無論勝利怎麼說,話題的進展和節奏依然掌握在段杭一的手裡,“等下我要帶她出去,輿論方面你重視一下。”
樸勝利被他吩咐的有些愣,但到底沒敢反駁什麼,訥訥地點了點頭。
我見他們沒有在說什麼重要的信息,這才從衛生間走了出去,段杭一便自然地起身走過來,對樸勝利說道:“需要什麼就跟小趙說。”
樸勝利從這簡單的幾個字裡聽出來段杭一是讓他暫時留在這不要離開的意思,當即小心地點了點頭,坐在沙發裡的樣子乖巧的像個小學生。只是有點不放心我,時不時投過視線來看。
我勉強朝他笑笑,跟段杭一出了門。
“你怎麼知道我媽那邊的情況?”路上的時候,我越想越覺得不對,忍不住開口問道,“段杭一,你會騙我嗎?”
這話問的實在沒水平,俗話不是說嗎,男人靠得住,母豬會上樹,我竟然問他會不會騙我,實在是最近受的刺激太多了,極度缺乏安全感吧,稍微對我和善一點,我就把他當成救命稻草。
“不會。”段杭一說道,“有些事情,我可能會瞞着你,但我不會騙你。”
一句話差點又把我給說哭了,我微眯着眼睛瞧他棱角分明的側臉,車裡放着輕柔的純音樂,這個時候我突然有點想親親他。
段杭一對別人情緒的感知非常的敏銳,也不知道我剛纔是怎麼暴露了,段杭一從後視鏡裡看了我一眼,悠悠地說道:“告訴你多少次了,別用這樣的眼神看我,現在不是時候。”
“那什麼時候是時候?”我有點想逗他,便說道,“小叔叔年紀也不小了,沒女朋友?”
段杭一沒說話,我估摸着是沒有,便又問:“也沒有喜歡的人?”
段杭一突然擡眼用一種很小心的眼神把我看着,像是期待我看穿,又擔心我發現似的。微微上挑的眼角好像帶着鉤子一樣,在我的心上狠狠撩了一下。
我突然就後悔提起了這個話題,連忙把目光轉開,安靜如雞地縮在座椅上不說話了。
“以前有一個。”段杭一突然說道,“很久以前了吧,是我高中同學,美籍韓裔的一個女孩子。長相就是那種沒整容之前的韓國人,不是很好看,但是性格很好,笑起來很真誠。有一次她跟我說,因爲她英文非常不好,一說話就遭人嫌棄,所以她就沒完沒了地笑,可以掩飾緊張。”
我還是第一次聽見他用這麼溫柔的語氣來形容一個人,不由豎起了耳朵,挑眉看着他,示意他繼續說。
但他卻像是沒電了似的,緊緊地抿着嘴,一個字都沒有再往下說了。
“後來呢?”我見他一副陷入往事不可自拔的樣子,不由問道:“你們爲什麼沒在一起,國外不是可以早戀的嗎?”而且高中也不算早戀了吧?
我一邊吐槽着,一邊腦補那個女生樣子,誰知道段杭一突然來了一句說:“後來她死了。”
臥槽?!
本以爲老司機要開車帶我,沒想到是輛靈車!
不對不對,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應該問那女孩怎麼就死了呢,難不成因爲獲得了愛情所以得了絕症?韓劇裡不都這麼演嗎?
我心裡有種怪怪的感覺,畢竟提起了段杭一的傷心事。
“到了。”段杭一出言打斷我的思緒,“說好的,只能遠遠看一眼,絕不能讓她發現,否則後果你知道的。”
我回過神來,看着近在眼前的醫院,認命地點了點頭。
片刻後,段杭一帶着我從特殊通道上了醫院的三樓,這醫院我之前沒有來過,所以找半天也沒有找到我媽的病房,又不能乘電梯,我跟段杭一都有點方。
好不容易找到了吧,結果我媽媽根本就不在病房裡。
“有人跟着她嗎?”我疑惑地問段杭一,“你好歹打聽一下嘛,怎麼不在?”我心裡無端開始發慌,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就在這個時候,我突然看到很多醫護人員着急忙慌地往樓上跑去。一瞬間,那種惶恐的感覺再次浮上心頭,我突然緊張了起來,下意識地想要跟着她們過去。
“你瘋了?”段杭一將我扯到樓梯間一個隱蔽的地方,我這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
段杭一憐憫地看着我,說道:“在頂樓。”
“頂樓?”我怔怔地看着他,彷彿明白了什麼,段杭一見我一副驚悚的樣子,諱莫如深地嘆了口氣,帶着我開始走樓梯,這棟大廈一共有19層,我幾乎是被段杭一拖着往上走的。
好不容易爬了上去,天台已經裡三層外三層圍了很多人,三兩成羣地在那議論着什麼。我趁亂擠到前面,打眼就看到我媽穿着單薄的病號服坐在天台的邊緣,神色悽惶地目視前方。
來自高空的氧氣呼嘯着鼓起她的衣襬和頭髮,使她看起來幾乎毫無重量感,彷彿隨時會隨風飛走似的。
平時那個精緻高冷的貴婦在一連串的打擊下徹底失去了光彩,從頭到腳裹滿了一層陰翳的死氣,像是一株快速枯萎的花,在烈風中掙扎不了幾下,最終還是要順應了命運無情的軌跡,凋落成一片片破碎的猩紅。
“媽!”我無法控制地哀嚎出聲,卻被段杭一捂住了嘴。
我卻根本無暇顧及其他,下意識地要朝我媽衝過去。眼看着我就要暴露在大衆的視野之下,段杭一率先走了出去,他平靜的彷彿只是來看個風景,而我狼狽的像下水道里的耗子。
“沉默說您在這兒,果然。”段杭一閒聊似的說着。
我媽卻像是沒有聽見似的,依舊孤寂地坐在那裡,段杭一便謹慎地向前走了一步。
“小杭,老沉前幾天還說讓你來家裡吃飯呢。”我媽突然無因無由地說道,“段霖和斯斯結婚的時候,只有你在場,怎麼也該請你吃頓飯的。”
段杭一又往前走了一步,客客氣氣地說道:“應該的。”
“這次進來,以後想出去恐怕也難了。”我媽苦笑了一聲,又說道,“如果有機會見到沉斯,讓她別來看我,見不到就算了。”
我在一旁聽的清清楚楚,眼淚決堤一般流了出來,我想告訴她我其實就在她身邊,想讓她從那危險的地方回來,我們有話好好說,但又怕刺激她,畢竟在她眼裡,我從來都是個掃把星。
“對了,上次忘了謝謝你。”我媽察覺到段杭一已經走到了她身邊,不由偏頭朝他笑了一下,說道,“讓你看笑話了。”
說到這裡,我媽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原本就蒼白的臉色更是形容枯槁,她不再看任何人,默默地將視線轉開到一個目空一切的的高度,神經質地呢喃道:“是啊,讓別人看笑話了。”
“我這一輩子,竟然也有這樣的時候,丟臉啊,丟臉……”
我媽一邊說,一邊發出無望的苦笑,誰料她說着說着,竟然毫無預兆地深吸了一口氣,繼而義無反顧地傾身往樓下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