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不容樂觀’是什麼意思?”我整顆心的懸了起來,趙長安開朗的笑聲不停地傳到我的耳邊,卻半點聽不見我的心裡,我覺得害怕,怕極了。
其實,在這些意外都沒有發生的時候,我一直覺得沉默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存在,她雖然是我親妹妹,可這麼多年她似乎從來沒有將我放在眼裡過,要說我對她有什麼感情那實在太虛僞了。
但當我媽從天台上跳下去之前,冷漠而不容拒絕地和我說出那句“照顧好你妹妹”的時候,沉默這個名字在我心裡就不單單是那個囂張跋扈的小女孩了,她還代表着一種責任。所以,儘管我一直不屑與她有交集,但我還是盡我所能去讓她處在一個看起來相對安全的位置,想完成屍骨未寒的母親最後一點心願。
然而在真正施行的時候,我才知道這一切並不容易——沉默恨我。
在電話裡她也說了,她甚至想親手殺了我,短時間內讓她放下嫌隙跟我和平相處,簡直就像是在說一個玄幻故事。我也沒想在她的生命裡過度扮演什麼角色,所以在得知她走錯路的時候,第一時間不是想着去看她,而是送她去戒毒所。
正因爲這樣,當週靜安跟我說出“不容樂觀”幾個字的時候,我心裡瞬間涌起的不只是擔心,還有愧疚和後悔。
既然我擔下了她這個責任,那她就不僅僅是我妹妹。但我卻沒有第一時間給她最好的安排,甚至讓她因爲躲避我而走向了無法回頭的路。
儘管我已經自身都難保了,儘管在這之前她還想害我,儘管這一切都是她自己作的,但我還是本能地爲她提心吊膽了起來。
——不管怎麼說,她姓沉,她是我的妹妹。
“字面上的意思。”周靜安冷靜得近乎漠然,“和那些人廝混在一起,能有什麼好下場?我的人發現她的時候,她整個人都不是很清醒,身邊亂七八糟地圍着好幾個男人,也都……吸毒的人,你應該可以想象。”
我瞬間如遭雷擊,一些堪比世界末日的畫面無端闖入了我的腦子裡。
什麼叫我可以想象?我的想象力有限……我下意識地想這麼說,因爲我覺得事情可能沒我想象的那麼糟糕,但我的喉嚨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掐住了似的,令我根本無法發出任何的聲音。
“你臉色不太好。”周靜安秀氣的眉頭緊緊擰了起來,他像是不能理解似的,放輕了語氣溫柔地和我說道,“之前見你們打成那樣,我還以爲你們感情不太好。”
他提到上次,我便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在房間裡看到的那些女孩,當時我是震驚而不能理解的,明明都是一樣的人,爲什麼有人能衣着光鮮地在外面肆意張揚,而她們卻能乖順地穿着不能蔽體的衣服,貨物一般跪成一排?
她們低垂着的頭顱在我眼裡簡直像是在等待着命運無情的宣判,那個時候我覺得三觀都已經崩塌了,但卻遠遠比不上現在的驚怒,我不願意把沉默和她們聯繫到一起,但如果那些在我的記憶中擡起頭來,不知爲何卻全都變成了沉默的臉!
——她頂着被我用花灑噴溼的那張披頭散髮的臉,透過她烏黑打綹的長髮,像索命的惡鬼一樣,怨毒地盯着我看……我無端嚇得一個激靈,渾身一波接一波地冒起冷汗。
“嘔——”我無法抑制地發出乾嘔,可能是腦震盪的後遺症,我覺得世界在不停地旋轉,眼前籠了一層漿糊似的濃白,逼的我腳步虛浮、呼吸困難。
我不得不扶住旁邊的牆,在地上癱軟成無比狼狽的模樣。
“說句不該說的話,自作孽,不可活。”周靜安這回沒有來扶我,他清冷的聲音居高臨下地傳到我耳朵裡,“她自己不心疼自己,你再替她難受也無濟於事。”
我捂臉哭了起來。
雖然看不見周靜安的表情,但我能察覺到他嫌棄的視線。
“別哭了。”周靜安語氣平靜地說道,“哭也沒用,你教不好她。”頓了頓,他又說,“你不如把她給我,我替你教。”
我一愣,下意識地仰頭看他,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
“不信我?”周靜安嘴角含笑,那笑意卻未達眼底,“不信我是正常的,但能在我面前把懷疑演繹的這麼直接了當的人,你是第一個。”
我頓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你,你說的‘教’,指的是什麼?”我遲疑地問了出來,因爲我總覺得這個人並沒有外表看起來這麼安全無害,所以我很懷疑他說這話的目的,而且他剛纔還說他以爲我跟沉默感情不好。
周靜安看了看我,突然蹲下了身,和我平視道:“字面上的意思啊……嘖,你的中文怎麼比段杭一的還差,平時你們倆在一起,到底用不用語言交流?”
不用語言交流那還能用什麼交流?我們又不是牲口!什麼跟什麼呀,這傢伙還真是罵人不帶髒字。
“我不知道該怎麼和你說。”我抹了抹眼淚,小聲嘟囔似的說道,“你要是爲了沉默好,我肯定是願意把她交給你的,但我總覺得你好像是要折磨她。”
周靜安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似的,咯咯地笑了起來。
“那等她醒了以後,你問問她怎麼說。”周靜安笑的眼睛彎彎的,眼底一對臥蠶看起來非常討喜,他睫毛纖長,眼波清澈,笑起來的時候簡直髮着光似的,要把我的眼睛都給帥瞎了。
媽呀,這樣的人,竟然有人能降得住,還跟他結了婚?
不會也是騙婚吧?我用餘光偷偷瞥他,總覺得他這樣的人,就該在深山老林裡當茹毛飲血的勾魂妖孽,做什麼吃糠咽菜的老實人。
“我長的好看吧?”周靜安突然湊近了我,小孩子炫耀似的說道,“別人看到我都怕,就你看我的時候,跟沒見過人似的,恨不得把眼睛黏在我身上,你喜歡我嗎?”
一席話說的好懸把我嚇死。
瞪着眼睛震驚地看他,我硬是將嘴張張合合了好幾下,也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段杭一到底喜歡你什麼呀,傻乎乎的。”周靜安又跟被逗笑了似的,咧着嘴笑了好半天,伸手在我下巴上推了一下,讓我合上嘴,“隨口說說而已,怎麼嚇成這樣啊,我又不吃人。”
我尷尬地抿了抿嘴,愣是一句話不敢說。
天知道我可從來沒見過性格這麼野路子的人,三言兩語能把一個好好的人給弄瘋了,但卻並不覺得他討厭,反而認爲他就該是這樣的,囂張漂亮,把所有人都不放在眼裡。
看見誰都能得意地說一句,“老子長得漂亮吧?”
“想什麼呢?”周靜安見我許久不發一言,神色還有點恍惚,不由調笑道,“以前怎麼沒發現我還有治癒心靈的功能啊,瞧上兩眼就不難受了?”
我被他說的有點臉紅,一時又不敢看他了。
“謝謝你啊。”我儘量把語氣放的光明正大,畢竟他是因爲段杭一才幫我的,“上次就想和你說了,要不是你,我還不知道怎麼慘呢。”
周靜安突然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說道:“不用啊,段杭一已經幫你還了。”
“想不想知道他爲了讓我救你,都給了我一些什麼好處?”周靜安曖昧地壓低了聲音,說道,“你不知道他給我打電話時那語氣,我不狠狠敲他一筆都對不起你在他心裡的分量。”
開玩笑的吧?我還真不知道自己在段杭一心裡有什麼份量。
“啊?他……犧牲很大嗎?”依照他們這羣損友的性格,還真不一定手下留情,要是段杭一真的賠了不少,我以後還不起怎麼辦?
“大!可大了!”周靜安笑的眼睛眼睛彎彎的,像只偷了腥的狐狸,“他答應給我操一次。”
excuseme?!!!
我瞬間傻眼了,這人真是彎的啊?臥槽不會吧?
所以他現在是在變相地逼我讓位嗎?剛剛他還說段杭一到底喜歡我什麼呢,臥槽現在怎麼想怎麼覺得語氣酸酸的啊!我瞬間腦補了一系列愛而不得、虐戀情深的純愛情節,三觀重建又崩塌又重建又崩塌又重建又崩塌了好幾次,到底還是不能接受這樣事情,登時一口老血堵在心口。
“你你你……”我簡直欲哭無淚,他比我優秀多了啊,他要真發狠了跟我搶,我再投胎一次也拍馬不及啊!
不料周靜安目睹了我這個樣子以後,瞬間從一隻高冷的貓笑成了奔騰的狗,還是風中凌亂的那種:“你竟然真的相信了哈哈哈!段杭一你快來看看……”
周靜安把段杭一喊了出來,捏着我石化的臉給段杭一看:“上次欠我的你可以不用還了,把你家小傻子借我玩兩天吧。”
“爪子往哪裡放呢?”段杭一剛出來就看見他捏我的臉,橫眉立眼地在他腦袋上呼了一下,嚷嚷道,“你監聽沉斯手機的事情我沒跟你算賬呢,現在你自己又親手加上一條死罪。”
我簡直要瘋了,喜歡逗我的人不少,但能把我逗得這麼心如死灰、生無可戀的他還真是第一個。
“不是不是,先說清楚。”我已經完全不想理這個人了,不由引開話題說道,“你監聽我手機幹什麼?”從我策劃被綁架時間到現在,手機已經換了好幾個了,就這樣還能被他做手腳,我也是不得不服。
所以我現在最不能理解的一件事情,不是別的,而是他跟段杭一關係到底好不好!
說實話,我還真沒見過誰家好朋友是這麼個撲朔迷離的相處模式的——他肯定知道我最近和段杭一走的近,同時也知道我最近遇到的事情多。
所以他到底是在監視我,還是在監視段杭一,不攤開來說清楚我還真不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