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裡的槍彷彿有千斤重,我明顯能感覺到自己的手臂在輕微地顫抖,說不緊張是假的,畢竟是殺人,如果我連這個時候都能做到心如止水,那我也不至於會被段霖欺負成這個樣子。
她一定是知道我心裡害怕,所以才故意拿那些話來給我難堪,如果我聽了這樣的言論對她還是下不了手,那我以後也不要談什麼報仇了——我可能會一輩子記住這個場景,並在以後的時間裡無數次地責怪自己,但如果再讓我回到這個時候,我肯定還是下不了手。
人對死亡的敬畏早已經寫在了基因裡,無論是死的那個,還是被死的那個,壓力都很大。
“你很懊惱吧?”段霖哈哈大笑道,“爲什麼就做不到呢?不過就是殺人而已,你動動手指就可以了,有什麼難的?現在又是在公海上,你到底在怕什麼?怕我變成鬼回來纏着你嗎?”
我被她三言兩語逼的幾乎崩潰,下意識地大喊道:“你給我閉嘴!”
段霖自然不可能放棄讓我難受的機會,愈發張狂地笑了起來,彷彿斷定我不敢殺她似的。我賭氣似的用力扣動扳機,但扳機非常重,加上我又非常的害怕,第一時間沒有扣動。
“你想死,我就成全你。”我咬牙說了一句,改用兩隻手端槍,食指鬆了一下,重新抵在扳機……
就在這個時候,我身後的艙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拉開。我戒備地回頭看了一眼,瞧見一個高大的身影逆光出現在門後,那人徐徐朝我走來,站到我的身後。
“害怕嗎?”段杭一說着,以一個將我環抱的姿勢握住我手裡的槍,溫情地貼在我耳邊說道,“沒關係,我來幫你。”
說着,帶着我的手直接將槍口抵在了段霖的額頭上,熟練而迅速地扣下了扳機!
整個過程不超過三秒,我下意識地發出了尖叫,胳膊被手槍的後坐力帶的向後劇烈一抖,巨大的槍擊聲傳到我的耳朵裡,震的我頭皮發麻,整個人像是被雷劈了似的,開始不停地耳鳴。
我什麼都聽不見了,也不會思考了似的,木愣愣地被段杭一抱在懷裡,像一隻失魂的木偶。
“沉斯,醒醒……”段杭一的聲音好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了過來,夾着我的心跳聲,交織成一曲詭譎的咒語,我下意識地開始發抖,忍不住推開他,躲到旁邊開始乾嘔。
我嚇壞了。
——我竟然殺了個人?!
這想法讓我本能地開始恐懼,總覺得段霖下一秒就會變成鬼來找我,儘管我知道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但在我這麼多年的認知裡,殺人這個詞遠比殺人這個動作要可怕的多。
殺死一個人可能都花不到兩秒,但殺過人這個標籤卻會一輩子跟着我。
“沒事的,沉斯,你不要害怕。”段杭一擔憂地將我抱在懷裡,溫聲安慰道,“你看看她,沉斯,你先別慌,你看看她。”
我哪裡敢去看她,登時用雙手矇住了自己的耳朵,所在角落裡瑟瑟發抖。
“她沒死。”段杭一無奈地說道,“那一槍沒有打到她。”
我一愣,下意識地將目光移向段霖,之間她也滿臉愕然地縮在椅子上,略帶驚懼地看着我的方向,她身後的座椅被子彈打出一個坑,依稀能看見凹陷的艙壁,一枚小巧的子彈正嵌在裡面。
“我做不到。”我總算找回了一些神志,懊悔地說道,“段杭一,我怎麼這麼沒用?”
段杭一把我抱在懷裡,說道:“沉斯,你是對的!”
“你根本就不懂我的心情。”我難過地說道,“我一直說要報仇,報仇,可我根本,我根本……”
段杭一說道:“報仇不止一種方式,你忘了我和你說過的嗎?”
我想到段杭一曾經和我說過的無數句話,茫然地重複道:“與其給她個痛快,不如留着她慢慢折磨——殺了她,反而是對她對大的慈悲。”
段杭一與我額頭相抵,像是要將他的理智傳遞給我似的。
“沒錯。”我反手抱住他,從段杭一肩頸的縫隙中看向段霖,好似找到了新的人生目標,“不能讓她這麼痛快地死了……”
段霖與我對視着,那眼神裡不知道爲什麼多了一種難以形容的憂鬱,冷不丁看過去,竟像是一種無法言說的深情,我的視線陡然變得很冷,直直戳進她眼裡,想要通過這扇窗戶看透她蒙塵的狼心。
段霖像是察覺了我的意圖似的,悠悠地閉上了雙眼。
幾綹汗溼的劉海散落在她的額前,讓我不經意想起我發現她是女人的那個晚上,她也是這樣大刀闊斧地坐在浴缸裡,毫不在意地直視着我,理智地和我談條件。
這畫面彷彿扎眼似的,殘忍地提醒着我——無論我給自己找什麼冠冕堂皇的藉口,段霖都還是那個段霖。
“沒事了,她不值得你髒手。”段杭一還在安慰我,“我就知道你是好樣的,殺人不對。”
是這樣的嗎?我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動,在暗暗責怪自己的時候能聽到別人的誇獎,這其實已經能算得上是一種救贖了,很多人終其一生,也不過是想得到別人的肯定而已。
雖然我知道這件事是自己沒有,但聽了段杭一的話,多多少少都減輕了一下負擔。
他可真是個好人啊!
我心裡不止一次地想着,如果沒有他,我現在還不知道會是什麼樣子。
“段杭一,你爲什麼要幫我?”我熱淚盈眶地說道,“她不是你妹妹嗎?她不是你爸爸要保護的人嗎?如果你殺了她,你爸爸那邊怎麼交代?”
我現在冷靜下來才覺得後怕——如果段杭一真的爲了我把段霖給殺了,他家那邊怎麼交代?段老親自派直升機將她送走,可見即便沒什麼感情,也是不想讓她繼續在這個漩渦裡絞着的,結果段杭一卻爲了我硬是把她給攔了下來。如果她死了,段老會怎麼對待這件事?
看來我剛纔還是太沖動了。
“沒關係,她的命哪有你的心情重要?”段杭一抱着我離開了這個機艙,“你都快不理我了,我哪還有心思考慮別的?”
我心裡說不上來什麼滋味,埋頭在他懷裡沒有說話。
“老頭子那邊你不用管,他是在向我挑釁。”段杭一說道,“我會處理好的,你只要跟我去美國,和段霖辦離婚,在好好地回來就行了。”
我想到剛纔那驚悚的一幕,知道用這種方法報復段霖是不可能的了,暫時只能按照他說的這樣,先把婚離了,之後再根據現實情況想其他的辦法,我從來沒有對自己這麼失望過,瞬間感覺自己辜負了全世界。
“還在多想嗎?”段杭一像是察覺了我的心思似的,嘆氣道,“先睡吧,就當是個噩夢,醒了就忘掉。”
我閉上眼睛,又聽見段杭一認真地和我說道:“你不需要自責,如果你動手殺了她,那你又和她有什麼區別呢?我知道你心裡的感受,但你的做法是對的,堅持你的內心,沉斯,你要相信自己,順便也相信我一下。”
“順便?”我睜開眼睛看他,“我還不夠相信你嗎?”
段杭一摸了摸我的頭,沒多說什麼,只嘆氣說:“睡吧,我在這守着你。”
我躺在機艙的簡易牀上抱着毯子看他,發現他手上青了一塊,心裡頓時不是滋味起來,我握着他的手,小聲說道:“對不起。”
段杭一低頭親了我一下,我摟住他的後頸加深了這個吻,脣齒相依間,我小聲地說道:“偶爾你也要相信我是愛你的,我只是……我只是壓力太大了。”
“乖。”段杭一體貼地說道,“我知道。”
我見他臉色不像敷衍我,這才安心地閉上了眼睛,在氣流的顛簸中沉沉睡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飛機已經降落了,我往窗外看了一眼,發現天還沒有亮,不由有些愣神,段杭一解釋說是時差,現在美國時間還是夜晚三點。
這次匆匆忙忙地過來,什麼都沒有準備,就一個揹包,裡面還大多數都是護膚品和電子產品,好在段杭一在這邊生活了很久,跟在他身邊就不用考慮其他的。
段杭一這次回來除了幫我離婚,他自己也有很多的事情要做,比如他在這邊的公司就有很多事情要打理,回來之後就一直不停地打電話,交流都是用英文,可能正在安排什麼重要的事情吧,我不好打擾他,就自己默默地和羅小若他們聊天,或者刷微博看段霖事件發酵到了什麼地步。
段霖被段杭一關在了其中一個房間裡,目的是怕她逃跑,影響我們離婚的進度。
但庭審不是這麼快能完事的,無論如何都要等,段杭一又很忙,多數時間都是我自己在家窩着,段霖在樓上的房間裡發瘋,這樣的模式持續了沒幾天,段杭一可能是怕我無聊,承諾說第二天要帶我出去玩。
我自然非常期待,可惜當天他還是很忙,給我準備好需要的吃食和物品以後又放了一沓美金在桌子上,又依依不捨地離開了。
他走了以後,我聽見樓上傳來巨大的動靜,明顯是段霖在房間裡折騰着什麼,可能是爲了引起我的注意。
本來我沒想理會,但那動靜越來越大,還夾着段霖的尖叫和咒罵,我生怕她會做出什麼意想不到的事情,於是就上去敲門了。
我這一敲,裡面反而靜悄悄的,一點動靜都沒有!
我急了,直接輸入了密碼將門打開,而就在開門的一瞬間,一股血腥味兜頭就朝我撲了過來!我一驚,打眼就看到段霖正用一根鋒利的鐵釘在劃自己的肩膀和胳膊!
她的肩膀本來就受了傷,她又自殘似的不停地用鐵釘去扎,每扎一下,就示威地對着我大吼一聲,我被她這樣子嚇住了,同時看到她的手腕也被劃爛了似的,血跡順着她的胳膊往下淌。
“你幹什麼?”我下意識地要衝過去阻止她。
然而她卻早有準備似的,直接撲過來把鐵釘抵在我的脖子上!我只覺得脖子一疼,立馬意識到自己可能被她算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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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幹什麼。”段霖木然地說道,“只是想讓你跟我去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