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一盆冷水潑醒的,神志在一瞬間回爐的感覺並不好,我像是被硬塞進軀殼裡的一縷遊魂,面對着漆黑的四周,既是不安,又十分好奇。
或許我該慶幸剛纔潑在我臉上的不是開水或者硫酸,落在段霖手裡,她還能讓我活着,實在出乎了我的意料。
“段霖?”四周伸手不見五指,我隱約看到面前有一團濃黑的影子在晃動,猜測自己面前應該站着一個人,我能感覺到對方身上強大凜冽的氣場,並着一股特殊的香水味,我下意識地開口問她,“你怎麼出來的?”
面前那人並不理我,她默默地走開了。
我沒有大喊大叫,而人忍着洶涌的頭疼開始打量着眼前的環境,可我根本什麼都看不見,我的雙手被綁在身後,腳也被固定着。下意識地用胳膊蹭蹭自己的衣兜,我慶幸地發現兜裡的摺疊匕首並沒有被搜走。
“我知道是你。”我沉下心思,說道,“這次我是專程來找你的,段杭一說你被關在這兒。”
左前方突然傳來一聲輕笑,我聽見段霖充滿惡意的咆哮聲:“別跟我提他!”
“你是怎麼逃出來的?”我知道她這次肯定不會饒了我,所以也不跟她繞彎子,也不想拖延時間什麼的,只是想她追問我最想知道的事情,“爲什麼每次你都能化險爲夷?難道真應了那句老話嗎?禍害遺千年?”
段霖笑了起來,語氣裡有些得意:“我怎麼出來的,還不是要謝謝你和段杭一?”
“不用這麼客氣,我可真沒想過要幫你,我想你死都來不及。”我冷聲說道,“有時候我真的很不懂你,好不容易逃出來的,爲什麼不立刻離開這裡,反而又要來找我的麻煩?你就不能不浪嗎?”
段霖只是說道:“一個人活着沒意思。”
“那你就去死啊,綁架我幹什麼?”我無語地說道,“想讓我和你一起死嗎?那就把我殺了,來吧,我也受夠了這操蛋的人生了。”
段霖見我轉變了態度,一時竟有些不解,我能感覺她的視線正精準地投在我的身上。
“等會兒再成全你。”段霖說道,“殺你之前,我得把我的東西拿回來,當初你爸落馬,沉靖那裡訛來的錢都被收繳了,贖你那五千萬,現在已經成了我的全部身家,沒錢,我是不會走的。”
我頓時覺得她也蠢的可以。
“跟段杭一要錢,你可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我笑道,“不怕有命要價,沒命花?況且我跟段杭一已經分手了,他可不一定會聽你的話,花錢來贖我。”
段霖諱莫如深地笑了笑,接茬兒說道:“是這個理兒,所以我加了砝碼。”
加碼?什麼意思?
我疑惑地眯起眼睛,正想要問她,就聽見段霖似笑非笑地說了一句:“別裝死了,學學人家沉斯。”
她這話一出,我就聽見自己旁邊的牆角處,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坐着個不安的人似的,我都能想象到對方一邊驚慌地喘着粗氣,一邊往牆角挪動的畫面。
誰啊?我心裡沒找沒落的。
許是看出了我的疑惑,沒要我開口,段霖便走到門邊按下了電燈的開關,但那電燈非常不配合,接連閃爍了好幾下,要滅不滅的樣子,段霖氣的罵了一聲,關上再開,這纔將將點燃,但像是電壓不足似的,本就不亮的燈光泛着股危險的紅色,總感覺下一秒就會自爆。
我就着昏黃的燈光想角落看去,第一眼就瞧見了一個我最不想看見的人。
“顧傾?!”我簡直焦頭爛額,看向段霖的眼神也有些變了,“我們之間的事,你把她牽扯進來幹什麼?她是什麼家世你不清楚?你今天要真把她怎麼了,看你能不能活着離開佛羅里達。”
段霖許是沒見過我這麼緊張一個人,不由危險地看着我,捏住我的臉把我往她跟前扯,她的手勁很大,把我嘴都擠得變了形。
“你這麼護着她幹什麼?”段霖瞪着眼睛看我,她最近瘦了些,頭髮也長了,更添了幾分陰鷙,“你真猜不到我是怎麼出來的?那你知道她不好好地呆在紐約,匆匆忙忙跑來這兒是幹什麼的嗎?”
我瞬間就明白了段霖的意思,掙開她的手,朝顧傾這豬隊友看過去,憤憤地罵道:“你丫吃飽了撐的是不是?就你這智商還想追段杭一?當年你是怎麼栽在她手上的你忘了,還敢招惹她,嫌自己死的不夠快?”
“你閉嘴!”顧傾幾乎哭成了一個淚人,“你什麼都不知道,憑什麼這麼說我?”
我簡直讓她氣笑了,但這種時候,罵她也於事無補,於是我跟段霖說:“她在段杭一心裡絕對不止五千萬,你把我放了吧。”
“whatthefuck?!沉斯你這碧池!”顧傾不敢相信地盯着我看,妝也花了,頭髮也亂了,下巴還歪着,看起來要多可憐有多可憐,但這都是她自找的,和我半毛錢關係都沒有。
我歪着頭和她說道:“不作死就不會死,你自己親手搬起石頭,哭着也得砸自己腳上!”
段霖聽見我和顧傾吵架,在一旁饒有興趣地說道:“老婆啊,你可真是變了,我以爲你會大義凜然地求我把她放了呢,畢竟你剛纔不還說,我們之間的事情不好牽扯外人的嗎?”
“是不好牽扯,但如果她不放你出來,根本沒這事,傻逼總是要活的艱難一點的。”我說給顧傾聽,“當年的死都不能讓她長記性,那就別給她機會了。”
顧傾大聲哭了起來,說我沒人性,說當年她是個受害者,現在還要被無辜牽連,還說如果不是裴青城不放心出去找我,她也不會因爲一個人呆在家而被段霖給綁來,罵到氣頭上,還不忘詛咒我趕緊去死。
我簡直要被她氣笑了,如果不是她把段霖給放出來,別說裴青城出來找我不在家,他就算是死了,她也不用擔心安全的問題,與虎謀皮,作繭自縛,分明就是自己蠢死的!
這麼想着,我更是懶得理她無意義的哭鬧,只對段霖說道:“段杭一明天要跟她去韓國,如果你繼續耽誤下去,她父母那邊知道了,依你現在的能力和地位,你以爲能討到什麼好處?段杭一基於老爺子的臉面,可能不會動你,但顧家可不會對一個綁架犯留情。”
“這提醒很中肯,但之前的話卻沒那麼有說服力。”段霖微微彎下了腰,盯着我的眼睛說道,“段杭一到底在乎誰,我要親自測試一下才能確定,我猜你一定也很想知道對不對?”
我本能地擰起了眉,知道她肯定又要鬧了。
“害怕嗎?”段霖拿出了手機,“現在我們來玩一個遊戲,別說老公不照顧你。等會兒呢,我要給段杭一打電話,你和顧傾,每個人有十秒的時間和他通話,你們可以讓他救自己,也可以讓他救對方,總之,他選擇救誰,我就要把那人留下,因爲這說明他更在乎那個人呀,對不對?”
顧傾聽見事情還有轉機,立馬不哭了,估計是在思考着該措辭才能最好地保全自己。
我卻直直看着段霖的眼睛,心裡恨透了她,她一定知道這道題真正考的是什麼——無論段杭一如何選擇,傷害的都是我們三個人。
如果段杭一選擇了顧傾,我心裡一點都不會高興,因爲這說明顧傾在他心裡比我重要得多。可他不知道,段霖是要留下他救的那個人,被救的顧傾不但不會高興,反而會更加絕望。而如果當段杭一知道段霖會放我走,他會不會怨恨我搶了顧傾的名額?會不會懊悔自己所做的決定?一切都是未知的。
——她是在故意懲罰我們!
“準備好了嗎?親愛的。”段霖見我明白了她的意圖,溫柔地摸了摸我的臉,把我臉上的髒污抹乾淨,平靜地說道,“當初的你多勇敢啊,愛情給你的力量是不是?”
段霖說着,突然像聽見了什麼好笑的笑話似的,一邊大笑着,一邊搖頭道:“可惜啊,你終將敗給你自以爲是的愛情。”
我一句話都沒有說,因爲我也不確定,當我埋藏在心裡的情感被人拿到檯面上,明碼標價地談論的時候,我該用什麼表情,什麼語言來捍衛它。或許我有一萬種方式說的段霖啞口無言,但當我看見角落裡楚楚可憐的顧傾時,我根本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我怕我曾經堅定不移的信念,不過是自欺欺人,如果真是這樣,我現在贏得有多漂亮,被拆穿的時候就會有多難看!
“段杭一,你向來不是最會裝樣子的嗎?現在怎麼這麼沉不住氣?原來你也是有軟肋的,看來我這一步棋是走對了。”段霖接通了電話,和段杭一挑釁道,“我想了想,又有點後悔了,當初我用五千萬從你手裡買了沉斯,現在,不漲價就算了,怎麼也不能降價是不是?”
段霖開了功放:“五千萬隻夠買一個人的命,我一個人太寂寞了,剩下的那個要陪我玩三天。”
“你放心,我對女人不感興趣,不會真把她們怎麼樣。”段杭一自然不同意,說會給她更多的錢,但段霖卻若有所思地“唔”了一聲,挑釁地說道,“其實她們兩個我都非常喜歡,不然我兩個都留下吧。”
段杭一再不願意被她牽制,這會兒也只能暫時妥協,沉聲問她到底想怎麼樣。
“沒想怎麼樣啊。”段霖笑了一聲,撒嬌似的說道,“我只是拿不定主意,想讓你幫我做一下選擇而已——那五千萬,你選擇先救誰呀?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