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悼會結束了,去墓園吧。”段杭一說道,“遲早要到這一步的。”
我幾乎是本能地紅了眼圈,但是極力忍住沒有哭出來,我將不遠處的銅盆撿回來,跪在棺材前燒紙,心裡明明清楚,遲早要走到這一步,可就是下意識地不願意面對。
——如果我真的把他們火化了、掩埋了……我將再也見不到他們,那我不就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兒了嗎?
“我不敢。”我將額頭抵在棺材上,喃喃自語道,“我聽說火化的時候,屍體會坐起來,像物體一樣被烤成一灘枯白的灰,骨灰還要家屬自己去撿,不能全部拿走,只能撿一小部分……我想想就怕,根本沒有天堂,也根本沒有來世,我把他們燒了,他們就再也不存在了!”
段杭一將大手按在了我的肩膀上,像是在給我安慰。
但我仍是感覺到無邊的恐懼,想到我要親手把這兩具屍體毀滅,我就本能地感到愧疚——他們不是別人,是我的父母!他們帶我來到這個世界上,現在我卻要我用這種方式送他們離開。
“段杭一,我不想讓他們死。”我的眼淚終於流了出來,“爲什麼人要有生老病死,這一切都太殘忍了,我做不來,我真的不敢。”
段杭一把我抱緊懷裡,說道:“怕什麼?我在這兒,你還有什麼好怕的?別哭了,我幫你去火化你父母,幫他們撿骨灰,給他們擡棺下葬……你只要跟在我旁邊陪着我、陪着他們,就行了,這樣好不好?”
我埋頭在他懷裡哭了出來,這一刻,我才真正感覺到潮水一般洶涌的悲慟——今天過後,我將和那些令人唏噓同情的孤兒一樣,再也沒有爸爸媽媽了!……
“誰說的?我不是你爸爸嗎?”段杭一逗我說,“你是我今生的小情人,我肯定要比前世的情人更加疼你,不然,你跑了怎麼辦?”
我不喜歡段杭一這麼正經的樣子,知道是自己的情緒影響了他,便努力轉移注意力,不去想這些令人難過的事情,就當是爲了段杭一,爲了沉默,我要也要儘快從悲傷中走出來。
“走吧。”我擦擦眼淚,哽咽着說道,“遲早要到這一步的。”
段杭一在我眼角親了一下,溫柔地給我擦乾淨眼淚,又安排工作人員將棺木送去火葬場,兩個小時以後,火化結束,下午三點,我將父母合葬在了城西墓園。沉默重新趕了過來,羅小若也被陸錦陽追了回來,緊張地站在我的身邊陪着我,生怕我受不了刺激似的。
她不知道我這段時間到底經歷了什麼,自然不敢想象我的內心已經強大到了什麼地步。我沒有時間和心情悲傷,因爲我要儘快跟段霖離婚,然後送她坐牢,讓她付出應得的代價!
“都回去吧。”在刻着父母遺照的墓碑前放下第一束花,其餘人接二連三地將花放在了上面,我見氣氛實在壓抑,便主動說道,“家裡還有些遺物要整理,我就先走了,各位請便。”
沉默本來要跟我一起回去的,但我一想她隨時可能犯毒癮,便沒有讓她跟着,她刺傷了段霖,這件事一定不可能善了,這段時間必須把她保護起來。周靜安也明白我的意思,衝我點了點頭。
在這之後,我拒絕了所有人的好意,獨自去了我媽在進醫院之前租住的房子裡。
在我爸被檢舉以後,大多數的財產都已經被查封了,我媽便帶着僅有的一些行李,隨便租了個房子。房東是個有些刻薄的女人,看我的眼神充滿了探究和市儈的氣息,一直問東問西的,說我媽爲什麼沒有回來,問我們到底是幹什麼的。
我一句話沒有多說,心裡幻想着我媽聽到這些話的時候是什麼心情,她一生最在意的就是面子,冷不丁跌落到這樣的地方,她無法承受也在想象之中。
我突然覺得自己真的很沒用,眼睜睜看着自己在意的人被逼至絕境,卻束手無策。
房東見我突然哭了,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似的,面帶悔意地說道:“誒,小姑娘,我可沒說你什麼哦,好端端的你哭什麼嘛……”
“滾。”我把她關在外面,充滿敵意地說道,“別人租房子沒給你錢嗎,錢都拿了還一個勁兒叨逼什麼,我他媽就是被你給煩死的!”
房東像是嚇壞了似的,罵了句神經病,然後就忙不迭地跑了。
我順着門板滑落在地上坐着,打量着面前雜亂的一切,挫敗與憤恨一窩蜂地席捲了我,險些要把我逼瘋,我困了一會兒,拿出手機給勝利打電話,問他能不能去醫院打聽一下段霖的情況。
“她被我妹妹刺傷了。”我說道,“不過她應該不會去國立的醫院,你去隱私性好的私立醫院看看。”
我越想越恨,目標也越來越明確,那就是要儘快扳倒段霖!想着,我又打電話給段杭一,問他之前從段霖那裡弄來的五千萬在哪兒。
“你要用?”段杭一說,“那我現在去接你。”
我本來沒打算這麼快就回去,一聽他這不容置喙的語氣,當即便有些慌亂地問他:“這麼着急幹什麼?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沒有。”段杭一沒仔細和我解釋,只說,“我馬上就到,你別緊張。”
我哪能不緊張?掛了電話就在房間裡亂轉,結果也就等了兩分鐘,段杭一就敲門了,我一時沒反應過來,問他怎麼這麼快就來了,他只說是離得近。
“離得再近也不至於像飛過來的一樣吧?”我無語地說道,“你是不是偷偷跟着我了。”
段杭一狡黠地在我手背上親了一下,故作驚訝地說:“被發現了。”
“我真的只是來收拾東西而已,你這麼緊張幹什麼?”我說道,“你聽見我和房東吵架了嗎?嘖嘖,那麼狂躁的樣子都被你看見了,你不會嫌棄我吧?”
段杭一也不勸我,反而挑眉說:“分時候。”
“還真嫌棄啊?”我不樂意地說道,“那你通常都什麼時候嫌棄?”
段杭一笑了笑,說:“和我吵架的時候。”
我想了想,印象裡好像沒跟他吵過,便說道:“快別說了,等會真吵起來我不負責的啊。”
“那就回家吧。”段杭一看了看房間裡面亂堆在一起的幾個包裹,說道,“東西我讓阿大帶人來搬,你先跟我回去。”
我突然一愣,說道:“段杭一,我不能一直住你家。”
段杭一沒說話,用一種很平靜的眼神把我看着,我望進他的視線裡,斟酌着說道:“我,我還沒離婚呢……婚房是段霖婚前買的,我不會再回去了,我爸媽的房子又已經……”
“想買房自己住?”段杭一臉色不好,罵了我一句,“小白眼狼。”
我糾結地咬着自己的下脣,不好意思說是,也不好意思說不是。畢竟我現在還沒有離婚,要是被別人發現我現在就住在別的男人家裡,我還用什麼立場去和段霖撕扯?
“那我儘快把錢轉給你。”段杭一說道,“估計要分批轉,稍微等幾天。”
我見他這麼痛快就答應了,反而更不是滋味起來,不由試探地問道:“你,你說真的?”
“騙你做什麼?”段杭一挑眉說道,“本來就是你的錢。”
他這話一說,我才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打斷他說:“誒,不行不行,我跟段霖還沒離婚呢,如果申請提交上去了,是不是要凍結財產啊?”
“我怎麼把這茬兒給忘了?”我捏了捏太陽穴,煩躁地說道“段霖當初不就是拿這個威脅我的嗎?”
段杭一無語地搖了搖頭:“到底要不要?”
“不要了不要了。”我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不能便宜那個傢伙!等這件事結束了再說吧,那錢你先給我收着。”
段杭一臉色還是不太好,跟被我冒犯了似的。
“你生氣了呀?”我諂媚地笑了兩聲,踮起腳去親他的臉,“我不是傷心過頭了沒腦子嗎,你別跟我計較行不行?我沒有想要和你分開,只是不方便住在一起而已,你懂我的意思對不對?”
段杭一捏着我的下巴將我從他胸前撕開,語氣不善地說道:“少在我面前散德行。”
“真生氣了啊?”我摸了摸鼻子,賣乖地說道,“我錯了還不行嗎?以後我再也不說了,原諒我這一回好不好?……”
段杭一突然掐住我的腰,把我往他腰上貼:“好歹有點誠意。”
“我很有誠意啊!”我一邊躲一邊說道,“這樣吧,爲了證明我認錯的態度是多麼的積極,我今晚就住在這裡好了,讓你眼不見心不煩。”
段杭一臉都青了:“你敢再說一遍。”
“我……”我想說我留在這有事,讓他別生氣,段杭一卻根本不給我這個機會,大手直接掐住我的臉,把我的嘴都捏變形了,“我是不是太慣着你了,還敢離家出走?”
我天,這叫哪門子離家出走?我下意識地想解釋,段杭一卻說:“你要住這兒,我就也不走了。”
“那怎麼行?!”我直接拒絕,“這都沒收拾呢好不好?放着你那大房子不住來和我擠,你是不是閒的?”
段杭一十分同意地說道:“是啊,有些人就是閒的。”
冷不丁又被他給懟了,我嘟着嘴沒表態,段杭一見我這樣,便又說道:“別鬧了,先跟我回家,段霖的事情沒有解決好之前,你不能離我太遠。”
“就是因爲這樣,我纔要和你保持距離的啊。”我說道,“我打算趁這件事還有熱度,徹底把段霖給扳倒。”
段杭一卻說道:“現在纔開始蹭熱度,已經晚了。”
“晚了是什麼意思?”我一驚,連忙追問道,“那些記者不是拍到了段弘毅行兇的照片了嗎?這麼長時間了,他們就沒有引導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