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惠心底又是升出綿綿的內疚來,“對不起,我沒想到會這樣,如果我知道,我……死都不會收下那盒茶葉。”
她垂下了一雙水眸,嘴脣咬住,心頭說不出的難受。
徐長風深黑的眼睛望過來,溫了聲線道:“這不是你的錯,不用太內疚。”他手臂伸過來,輕攏了攏她的肩。“乖,自己吃了就先睡,我可能很晚回來。丫”
他說完,就轉身大步下樓而去。白惠看着那道頎長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樓梯拐彎處,她便也邁開步子蹬蹬地下了樓。
她到了外面的時候,他黑色的身形正好隱沒於車子內,她收住腳步,從擋風玻璃處,她看見了車子上的另一道身影。很模糊,看不分明,但她知道,那是楚喬。她的心底倏然一澀。
冷風嗖嗖的刮過來,炮燭聲倏然劃過耳際,一簇焰火竄上了高空。她的心裡一陣涼意竄過。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冷,抿了抿脣轉身回屋。
徐長風回來的時候已近午夜,身上有酒氣撲鼻,她躺在牀上,半睜了眼睛看着他脫去外衣,去洗澡,又回來上牀。他躺下,帶着一身的酒意,沒有看上她一眼,身旁很快就響起了輕淺的鼾聲。
她側過身,看着他。他仰面躺着,身上有酒氣也帶着一種沐浴後的清爽,躺在她的身旁。垂着黑而長的眼睫,看起來好像很累。她伸手到他的臉上,纖細的手指觸到了他的長眉,又緩緩向下,碰到了他的鼻尖時,他的喉嚨裡發出了哼嗯的一聲長音。然後呢喃了一句,“好累,睡吧。”
他咕濃着就翻過身去了。白惠看着他光滑的卻也是淡薄的脊背,心底是深深的澀然媲。
天亮一起牀,白惠就先給徐長風找了換洗的衣物放在了牀頭。他起的有點兒晚,顯是昨夜喝酒的緣故。醒來時,看看錶,便一下子坐了起來。
“怎麼沒喊我?”他邊說邊就偏身下牀。聲音裡似有埋怨。白惠忙道:“我看你很累的樣子,就沒喊你。衣服都給你找好了。”她將他的暫新的內衣遞到他的面前。
他接過,穿上。
“媽的事情,很難辦,這段時間,我可能都會早出晚歸,你自己照顧好自己吧。”他邊穿衣服邊說。
白惠無聲點頭。
對於胡蘭珠的事情,她是一介平民,家裡也沒有任何背景,她根本幫不上一點忙。因此,除了內疚,她就只剩下一顆想要隨時爲他做些什麼的心。
“你吃點兒飯吧,早餐我做好了。”她說。
“不吃了,我沒時間了。”他穿上最後一件衣服,就匆匆向外走去。
白惠聽着車子的聲響穿透窗棱劃過耳膜,這,已經是臘月二十九的早晨了。小忘忘在拱她的褲腳,口裡發出汪汪的叫聲,她彎下身來將那小東西抱了起來。
“忘忘,你說我是不是很笨?”
她原本黑亮亮的眼睛染滿了猶鬱的神色,鬱郁地問她的小東西。小忘忘對着她叫了幾聲,竟是伸出舌頭舔了舔她的手背,似是安慰,而白惠更願意相信,那是認同。
下午,她去看了母親,白秋月很擔心女兒現在的處境,兩隻眼睛裡滿是關心和憂慮,“惠呀,別想太多了,說不定過一陣,一切都會好的。”她輕扶女兒細軟的頭髮,看着女兒有些憔悴的臉。滿眼都是心疼。
白惠從母親那裡離開後,一個人漫無目的在街上走。路上的行人,臉上都帶着新年的喜色,或者情人牽手,或者夫妻相伴,或者牽着小孩子,或者扶着老人,他們都是其樂融融地享受着人間最平凡的溫暖。她舉頭看了看天,日色西斜,明天就是春節了。
眼前有人影匆匆走過,微胖的身形,中年的相貌,那張臉似曾相識,白惠腦中倏然劃過一抹亮光,她撒腿便向着那個人跑去。
“等一下!”
她拎着包向着那人跑去,那人聽見她的聲音猛一回頭,眼神中有驚慌一閃,繼而又如常。
“做什麼?”他冷冷地問。
白惠來不及喘粗氣,忙道:“請問,是誰叫你那麼做的,你爲什麼那麼做!”
白惠繃了臉色質問。
那人臉色一沉,“什麼那麼做,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那人扭頭邁開步子便向着自己的車了走去。
xxx569的牌號。
白惠眼看着他就要鑽進車子裡了,三步並做兩步奔過去,一把扯住了那人的胳膊,“你站住!”
“你這個瘋子!”那人惱怒,對着白惠猛的一推,白惠扯着他的手一鬆,撲通摔倒。那男人跨進車子,幾個動作,汽車已經飛快駛離。
白惠摔在地上,手裡的包脫手飛了出去,手掌都擦破了皮,下巴擱在了馬路的牙子上,辣辣的疼。她伸手一抹,竟然流血了。她爬了起來,咬咬牙,招手攔了輛出租車。晚飯仍是一個人,她也就沒有胃口,因爲年關,李嫂早放假回家過年去了,諾大的宅子裡就只有她和小忘忘兩個活物,剩下的就是那嘀嘀嗒嗒走動的鐘擺了。
白惠沒有心思吃飯,只一個人抱着小忘忘做在沙發上,眼神遊離。時間一分一秒地走過,她從倦意懨懨,到後來睏意來襲,便靠在沙發上睡着了。小忘忘從她的懷裡掉了下去,咕濃着趴在了她的腳下。不知道是幾點的時候,有開門的聲響傳來,白惠微微睜了眼,她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形正走近來。步子有些沉,有些微的酒氣飄過來。她想站起來,但有些頭暈,便在沙發上說了一句,“你回來了?媽媽那裡怎麼樣?”
“還是老樣子。”徐長風的聲音裡透出幾分疲憊,他換了拖鞋走過來,她也起了身,接過他脫下來的衣服,掛在衣架上。再一回身的時候,他有些驚訝地問:“你下巴怎麼了?”
白惠伸手摸摸下巴處,那上面被馬路牙子磕開了一個口子,不算長,但是她皮膚那麼白,還是稍稍留意就可以看出來。時間過了好幾個小時,那口子仍然很疼。
“怎麼弄的?”他斂了眉問。
“不小心摔的。”白惠微微垂眸,此時此刻,她心幽幽,卻是多麼想,能夠埋首在他的懷裡。
徐長風的手輕握了她的下頜,眉宇深斂地查看她的傷口,“怎麼這麼不小心!還好只是下巴,如果傷到眼睛,那不就糟了嗎?”
白惠抿了抿脣,心底一瞬間又潮又熱,竟然只想哭。但是徐長風兜裡的手機響了起來,清脆的鈴音在這寂靜的夜裡十分響亮。徐長風忙掏了手機出來,“什麼?好,我馬上就到。”
白惠的心絃隨着徐長風緊斂的神色而一瞬間繃緊。
“怎麼了?”她擔心地問。
“媽暈倒了。”徐長風臉上已經變了顏色,白惠心頭猝然一跳,“我們趕緊去看看。”她忙伸手拿大衣,徐長風先行下樓,她鎖門,兩個人一起開車向着醫院駛去。胡蘭珠是因爲血壓突然升高而暈倒的,被監管人員從城郊一家賓館送去了臨近的醫院。
徐長風的車子開得很快,載着他的妻子到醫院時,徐賓已經趕到了,神色間佈滿焦灼。白惠看到徐賓,心裡更感內疚。胡蘭珠已經醒來了,正躺在病牀上,白惠和徐長風一起走了進去。
胡蘭珠一看到白惠,那張蒼白着的臉立刻便又佈滿怒火,“你出去!”
白惠被胡蘭珠突然間的怒目而視驚了一跳,那聲還沒有來得及喊出的“媽”字便憋在了喉嚨口。她停住了腳步,顫聲道:“媽,對不起。”
“我說讓你出去!”胡蘭珠呼呼的喘息,氣火上涌。她多年爲官,哪受過這等氣,這等窩囊火。被人陷害由唐唐的一市之長不說變成了階下囚也差不多,而且還揹負了莫須有的髒名。
短短一個星期,胡蘭珠形神枯槁,足足瘦了一大圈。鬢邊竟然生了白髮出來。白惠看得心酸,也越發的懊悔,她捂了嘴轉身出去了。
迎面,楚喬走了進來,她一如既往清冷的眸光看看白惠,脣角勾了勾,不屑十足,從她身旁走了過去。“伯母,您怎麼樣了?”楚喬的聲音在見到胡蘭珠時而變得關切擔心。
胡蘭珠虛弱憔悴的聲音喊了聲“喬喬。”
白惠掩了門出來,從門上的玻璃向着裡面看了一眼,她看到楚喬走到胡蘭珠的牀邊,輕握了胡蘭珠的手,半俯了身子,樣子十分的關心親切,而在楚喬的旁邊便是她的男人,徐長風。兩個人站在那裡,竟然像是一對夫妻,兒子和兒媳。白惠心裡倏然一澀,已是轉頭,抿了抿脣,咽掉了眼底心底的澀然。
她轉頭想出去走走,迎面,幽長的走廊裡又有人走了過來。一身的松柏綠,身材挺拔高大,卻是楚瀟瀟。
“伯母怎麼樣了?”楚瀟瀟關心地問了一句。
“已經醒了。”白惠站住腳步說。
楚瀟瀟嗯了一聲,“我進去看看。”他說完就向前幾步進了病房。白惠一個人沿着樓梯慢慢地向下走,聲控燈隨着她的腳步而一個個地亮起。
她看着腳下似乎是漫無邊際的臺階,心底荒荒的一片。已是後半夜,冷月高掛,天階如水,涼意一陣陣的沁入骨髓。她卻是渾然不知似的,站在住院大樓的外面,任着冷風吹。
徐長風的聲音不知是何時響起來的,她的身形已經快要凍僵了一般,她出門時出的急,手機沒帶,徐長風在樓裡轉了一圈沒找到她,纔出來找。
“你怎麼跑這兒來了,我找你半天了。打你手機也不接。”他的聲音似是有些煩躁。
白惠想伸手攏攏大衣,可是手指僵了似的,關節處竟是不能回彎了。她發顫的手攥住了大衣的扣子,“我手機落在家裡了。”她說話的時候,牙齒也跟着打顫了。
“快走吧。”徐長風伸手在她的腰處攬了一下,她便跟着他的步伐向着停車場走去。
遠處,有車燈刺眼,一輛跑車開了過來,接着是高跟鞋嗒嗒的聲響,楚喬已經向着那跑車走過去了,“風哥,我先走了,明天我再過來陪伯母。”
“嗯。你們慢點兒吧。”徐長風應了一聲,楚喬便鑽進了車子。車燈又是晃了晃,那輛保時捷轉個彎開走了。
白惠呼吸了一口冰涼的空氣,又跟着男人的身形向着他們的車子走去。他的步子很大,她有點兒跟不上,便加快了腳步,腳下便是扭了一下,她低叫了一聲,他這才停下身形,“你怎麼樣?”
“沒事。”白惠試圖讓自己回覆正常走路的樣子,但那隻被扭過的腳踝不停話,她只能深一腳淺一腳的走。他便向她走了過來,伸手扶她,手觸到了她的手,他怔了一下,那指間冰涼的溫度讓他心頭一緊。不由大手攥緊。將那隻冰涼的手裹在了掌心。他扶着她上了車子,拐個彎出了停車場,向着回家的方向駛去。
從儀表盤處,白惠看到閃着亮光的時鐘,已是凌晨三點半了。她沒有睡意,雖然車子的暖風打得很高,她的身形仍然有些發僵。是久凍之後的那種僵,最後就是渾身發熱。耳朵處,臉頰處,雙手處,又熱又燒。怎麼都是難受。到了家,倦意深深來襲,她把自己埋進了被子,徐長風也直接躺下了。他應該很累,這一天到晚忙忙碌碌,工作上的事情,家裡的事情,一定是心身俱疲吧!她看看身旁的他,他早已閉上了眼睛,鼻腔裡發出淺淺的呼吸,她又轉頭看看對面牆壁上那張放大的雙胞胎照片,可愛的一對小女孩兒,那是她心底的期許,也曾是他的,現在可還是?
她的心底迷迷茫茫的。
天亮的時候,兩個人都還在沉睡中。徐長風醒來的時候,他看到那紮在他懷裡的蜷着身子貓兒一樣的女人。她不知何時滾到他懷裡的。從南方那個小鎮回來以後,她慢慢地就養成成了這樣的習慣,睡覺的時候喜歡枕着他的胳膊,貓似的蜷着身子偎在他懷裡。
他深邃的眼眸凝視着她,她的臉頰好像削下去不少,往日那俏生生的模樣不見了,整天好像都鬱郁的。他輕輕地將手臂從她的頭下一點點抽了出來,又悄無聲息地下了牀,拿起要穿的衣服向外走去。
已經快九點了,爆竹聲聲辭舊歲,外面一片熱鬧。她嚶嚀了一聲,仍然翻個身睡去了。她想來,也好久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吧?
他走時沒有叫醒她,而是無聲無息地出門了。車子裡冰窖似的涼,他打着車子熱了半天,纔將車子啓動,沿着小區處處落滿爆竹紅衣的街道駛了出去。
他沒有去別的地方,而是去了……楚喬的家,去見他的父親,楚遠山。在這個時候,能幫上母親胡蘭珠的,也就只有大權在握的楚遠山了。
車子在楚家的電動門外停下,他按了按喇吧,立即便有人將院門打開了。他的車子駛了進去,找到一個安靜位置停下,然後大步向着前面的一道人影走去。
楚喬山一身對襟的中衫,正站在陽光充足的院子裡打拳,舒緩的音樂在耳旁輕輕流動,他的身體四肢慢慢地推出收攏,安謐而悠然。
徐長風在他身旁站住了,他靜靜地看着楚遠山打拳,在這個時候打擾別人顯然是不禮貌的,他不得不耐心地等待着楚遠山打完那套拳。
“風哥,你來了。”楚喬穿着一襲寶藍色毛衫就從客廳裡走了出來,妝容精緻的小臉上帶着喜慶的樣子。
“嗯。”徐長風原地沒動,“我來找伯伯說點兒事。”
楚喬展顏一笑,眼睛清亮,“我明白,我現在就喊他。”
“不用。”徐長風制止了她,“我等着吧。”
“哦。”楚喬看看徐長風又看看依然專心致志打拳的楚遠山。沒有說什麼。
當音樂聲緩緩收尾時,楚遠山推出的雙拳也緩緩地收了回來,輕舒了一口氣,他站定身形這纔回身,看向徐長風道:“長風來了。”
“楚伯伯好。”徐長風道。
“嗯。”楚遠山接過勤務兵遞過來的毛巾,擦了擦臉。然後邁開腿進了屋。
徐長風隨後也跟着進去了。
楚遠山在沙發上坐下,卻是對自己的女兒道:“喬喬,你先回屋,爸和長風有話說。”
“什麼事我不能聽,爸爸。”楚喬像個小女孩兒似的,露出一種撒嬌的神態。
楚遠山道:“嗯,你聽這些做什麼,趕緊該幹什麼幹什麼去。”楚遠山對着女兒擺了擺手。
楚喬便看看徐長風,然後轉身上樓去了。
楚遠山道:“說吧,找我什麼事?”
徐長風沉呤一下才道:“楚伯伯,我是爲了我母親來的。她是無辜的。”
“嗯,無辜不無辜不是你上嘴脣一碰下嘴脣就說明了的,現在,你母親那裡,有東珠爲證。”楚遠山端起眼前的茶杯抿了一口茶才道:“那東西據說有標價一千多萬。長風,你可以說不是你母親做的,但是髒物在呀!不管誰收的,不管是什麼理由,東西在不在你徐家手裡?”
楚遠山意味深長的眼眸睨了過來。
徐長風眉心緊攏,眉心處跳了跳。
楚遠山又道:“忙呢,我也不是不想幫,但是你說吧,這件事驚動了安監部,紀檢部,甚至中央。上面的人都盯着呢。我也不能太過出格,必竟咱們……還差了那麼一點點兒不是?”楚遠山左手食指和拇指搓了搓,說出的話已是意味深長。
徐長風微攏的眉宇深了幾分。
楚遠山又道:“長風,你是聰明孩子,這一點點你應該知道是什麼。喬喬喜歡了你那麼多年,而你卻娶了別的女人。徐楚兩家,我們現在,毫無瓜葛呀,你說,你叫我憑什麼理由來幫你?”
他說着,又伸手拍了拍徐長風的肩,語重心長地道:“有些時候呢,回個頭,一切就都柳暗花明了不是?”
徐長風從楚家出來的時候,開着車子在冷寂的街頭停下,掏出煙來燃上,連着吸了好幾根。當他回家的時候,已是日色西沉。
白惠只看到他的臉色很沉,一聲不吭地就上了樓,那一晚,他沉寂着躺下,又睡着。她也沒有喊他,只是心裡的自責和慌落更重了幾分。
今天是大年三十了,別人的家裡喜氣洋洋,團團圓圓,徐宅裡卻是異常的冷清。白惠拎着她用了將近三個小時才包出來的三種陷的餃子,每種都帶了一些過來。
徐賓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一手扶着額,神思萎靡。
“爸爸。”她輕叫了一聲。徐賓擡起了頭,“白惠來了。”
“嗯,爸爸。”白惠走過去,將手裡的餐盒放在了徐賓眼前的玻璃茶几上,走到了徐賓面前,“爸爸,你哪裡不舒服嗎?”
“呃,沒有。”徐賓挑起了精神看向自己的兒媳。難得自己的公公還是那麼的清醒理智,沒有對她這個罪魁禍首怒目相向,白惠對徐賓無疑是感動的感激的。
“爸爸,我包了餃子過來,您先吃點兒吧。”白惠說着就要打餐盒。徐賓道:“爸爸現在還不想吃,先擱起來吧。”
白惠的手臂僵了僵,將餐盒慢慢地合上了。
“爸,對不起,都是我的錯,讓媽媽揹負了不該有的惡名,害慘了媽媽。”
她咬了咬脣說。
徐賓緩緩地開口:“也不能全怨你。這明槍易躲,暗劍難防。怪,也只能怪你媽媽,沒有及時處理伊長澤貪污受賄的事情。反而被人反咬一口。”
白惠聽着徐賓的話,心頭說不出的難受。伊長澤該是一個怎麼樣奸妄的小人兒啊!明的,和徐家也算是有來有往,可是背地裡,卻是處處使壞。借她的手暗害胡蘭珠於萬劫不復。
她倒吸一口涼氣,只覺得人這心呢,真的是人心隔肚皮呀!因着大樓倒塌的事情性質十分嚴重惡劣,再加上那受賄的惡名,胡蘭珠連除夕夜都未被允許回家過,一個人留在郊外那家冰冷的小賓館裡,在那個束手束腳的房間裡在四面的監控下,一個人度過了本該團團圓圓的日子。清致坐在父親的身旁直哭,“爸爸,我們該怎麼辦?一定要救媽媽出來。”
徐賓摟了摟女兒道:“一定的,一定的。”
陶以臻道:“我爸爸那邊向上頭打聽過,這次是正撞上嚴打的槍口啊!”
白惠倏然又是吸了一口涼氣,自己的手指不由蜷起來捏緊。她向着徐長風看過去,他一臉深思的模樣。然後起身向着陽臺處走去。白惠看到他站定了身體,從兜裡掏了煙,燃上,又吸了起來。這一晚,大家都沒有離開,本該是守歲的一晚,全都是默默無言。
後來,白惠就在徐宅的那間臥室裡睡着了,徐長風不知是幾點時進來的,在她身旁合衣躺了。他從未有真的說過她什麼,可是他整日的焦慮和無形中的淡漠,卻無疑是比罵她,還讓她難受的。
睡得晚,起得也晚了,徐長風吃過早飯就出去了,白惠沒有問他去哪兒,公司現在都在放年假,他一定是還在爲胡蘭珠的事情奔走。徐賓也一早就出去了,清致懨懨的,精神很不好。白惠自責的同時,又很擔心徐清致。做爲一個六歲孩子的母親,做爲一個有過七年婚姻的人,卻要面對愛人的背叛還要忍氣吞聲,打掉牙齒往肚裡咽,這該是怎麼樣的一種壓抑和折磨呀?
“嫂子我去樓上歇會兒。”清致站了起來,纖瘦的身形盈盈欲倒。白惠不由上前扶住了她。
“清致,不要太壓抑自已了。”她不由說了一句,徐清致只是看了看她。這個小姑子不是那種喜歡唧唧喳喳的人,平時就文文靜靜的,話都不多說,再加上滿腹心事,愛人的背叛,白惠是真真的感到心疼。
清致看了看她,沒有說什麼,緩緩落下眼皮,扶着樓梯扶手上樓去了。
白惠在一樓的大廳裡坐了一會兒,一百多平的大客廳,只有她一個人,冷寂寂的感覺將她包圍。徐賓在一個小時之後回來了,回來後就直接上了樓。又過了半個多小時,外面有說話的聲音傳進來,接着門口處進來一男一女。男的俊朗頎長,正是徐長風,女的高挑冷豔卻是楚喬。
“風哥,爸爸已經跟上面的人打了招呼,伯母可以暫時回家來住幾天。”
“替我謝謝你爸爸。”
“不用客氣了。我們誰跟誰呀!”
白惠看着那兩道走進來的身影,徐長風面相沉穩,楚喬的眸光在見到她時重又變得冷豔。
徐賓從樓上下來了,楚喬立即便走過去扶住了徐賓的胳膊,“徐伯伯,伯母今天晚上就可以回來住了。”
“嗯,謝謝你了。”徐賓伸手輕拍了拍楚喬的手。
“白惠呀,去泡點兒茶來。”徐賓說。
白惠答應了一聲,便向着着廚房那邊走去。她將紫砂的壺裡放進了一些西湖龍井,然後端起熱水壺正要注水進去,身後有腳步聲響起,接着是楚喬充滿譏誚的聲音,“一個只會給別人帶來災難,卻什麼事都幫不了的人,我不明白,你還賴在這兒做什麼!”
白惠的身形僵了僵,熱水壺中的水偏離了紫砂壺流到了操作檯上。她僵硬幾秒才神色如常地道:“怎麼叫做賴在這兒,我是徐家的媳婦,自然是要呆在這兒的。”
“呵,你倒是淡定。如果我是你,早就夾着尾巴灰溜溜地離開了。”楚喬道。
“我不是你,所以抱歉,我也不會離開。”白惠淡然地回了楚喬一句。
楚喬的臉色變了變,而白惠已然端着茶盤走向了客廳。
雖然她的表面上十分淡定自然,可是心裡面其實早已經是濁浪翻滾。她不知徐長風是不是也是如此想,或許是的吧,她給這個家帶來了天大的災難,他們應該都是恨她的吧!她穩着自己的心神給客廳裡的人一一倒了茶,然後自己悄然退了出去。她站在外面的走廊上,呼吸着冬日新鮮的空氣,心底的陰霾纔好像淡去一些。
胡蘭珠果然被允許回家了,只是不能外出,亦不能見客。家裡也都被裝了監控設備,遠程就能監控她的一舉一動。胡蘭珠的心神比在原先關着的地方要好了一些,但是白惠知道這一切都只是暫時的。她那一身污水還沒有洗清,而且由光芒萬丈的一市之長,淪爲此般的階下囚,心裡所承受的刺激可想而知。
“媽,餃子煮好了,可以吃了。”今天是大年初五,俗稱‘破五’,今天是要吃餃子的。白惠從廚房出來,喚胡蘭珠。
胡蘭珠面容依然很冷,“知道了。”
白惠便不再說什麼,轉身又回了廚房,將一盤盤的各式餃子和傭人一起往桌上端。吃飯的時候,餐桌上的人都是默默無言,空氣有些緊。胡蘭珠吃着吃着便吃不下去了,看着四處的監控設備開始大罵伊長澤,然後,將手裡的飯碗對着白惠拋了過來。
“都是你!”
那飯碗乓啷砸在白惠眼前咫尺的地方,裡面的餃子撒出來,四處滾去。白惠的心口砰然一跳,手指已是被一個餃子燙到,倏然一縮。
全場都是一片死寂。
然後徐賓的聲音響起來,“蘭珠,你別激動!”
胡蘭珠神色十分暴躁,此時又是捂了眼睛,有淚掉下來,“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嘛!”
白惠心底澀然,眸光又是向着她的男人瞟過去,他的眼睛攏在碎髮的陰影中,微垂了眉眼,看不分明。
“蘭珠!”耳邊忽然響起徐賓驚急的喊聲,白惠猝然擡頭,只見胡蘭珠牙關緊閉,身形卻已然向後仰去。
徐賓捱得近,已是伸臂將妻子的身形攬住,徐長風也已長身而起,他走過去,一把將母親抱了起來。“媽!”他抱着他的母親疾步向外奔去。徐賓隨後匆匆而去。
白惠心頭猛跳,也跟了過去。司機放假在家,徐長風將母親放進車子後座,自己便繞到前面去開車,徐賓坐進後面去照顧妻子。白惠想上車,可是腳步生生停住了,再想上去那車子已是迅速地掉頭開走了。她久久地站在那裡,心裡頭說不出的淒涼難受。
半個小時之後,她打電話給徐長風,想詢問胡蘭珠的情況,但是電話遲遲沒有人接聽,她便打了輛車直奔上次胡蘭珠去過的那家醫院。胡蘭珠已經醒過來,神色萎靡,雙眼無神。她稍稍放下心來。伊長澤和伊愛來了,在走廊上和白惠相碰。伊愛的臉上是一貫的譏誚不屑,伊長澤則是一臉讓人猜不出心思的笑,“喲,侄媳婦在呢!”
白惠對伊氏父女那是打從心眼裡厭惡的,她只冷漠的眼神盯了他們一眼,卻是一個字都沒說的,從他們身旁走了過去。
身後傳來伊愛輕哧的聲音,然後那兩道身形推開了胡蘭珠病房的門。
白惠轉頭看過去,她聽到伊長澤的聲音,“蘭珠啊,怎麼又暈倒了?這人年紀大了就是禁不得磕碰啊……”
“出去,你出去!”是胡蘭珠將牀頭的瓷瓶扔了出去,砰的一聲在伊長澤身旁碎裂開去。
“哎喲,你這麼激動做什麼!好了好了,你好好養着,我這就走。”
接着病房的門又開了,伊長澤帶着伊愛從胡蘭珠的病房裡走了出來。
一道黑影從病房裡大步邁出,一記悶拳結結實實地砸在猝然回身的伊長澤迎面骨上。
“卑鄙小人!”徐長風恨恨地罵着。還想再揮拳,伊長澤已是退開身形,“大侄子,那東珠就是從你家發現的,你們想賴也賴不掉的,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滾!”這次說話的是一道憤怒的女聲,白惠手裡執着一把不知從哪裡找來的拖把對着伊長澤舉了起來。
伊長澤眉心跳了跳,哼哼幾聲,拉了女兒的手便匆皇地走了。
白惠兩隻手死死地捏着剛從衛生間裡拿來的拖把,牙關緊咬,兩隻大大的眼睛裡點燃着憤怒的火,那氣勢真的前所未有。
伊長澤和伊愛的身形匆匆走掉,白惠手裡的拖把也掉在了地上。她沒有回頭,而是邁開步子大步順着走廊向着下樓的方向走去。外面的天氣依舊陰冷,她呼吸着冰冷的空氣,沿着有些瀟條的大街慢慢走着。
“芳芳,可以出來一趟嗎?”走出了好久,她還是撥通了好友趙芳的電話。
趙芳爽快地答應了,兩個人在醫院附近的一家咖啡廳裡見了面。
“喂,你怎麼瘦了這麼多!”趙芳一見到白惠便驚訝地叫出了聲。白惠伸手摸摸自己的臉,苦澀的一笑。咖啡的熱氣在眼前嫋嫋飄散,兩個人女人相對而坐,白惠側眸望向外面冷寂的街頭,有穿着大衣的人影匆匆而過。她抿了一口咖啡,入口的苦比不得心底的澀。
趙芳看着好友瘦削的臉頰,鬱郁的雙眼,心頭有些不好受,“你不要太過自責,這件事又不能全怪你。那個伊長澤若是有心而爲,處心積慮,這樣的事情遲早都會發生,現在只是借了你的手而已。”
白惠又是澀然一笑,不管是什麼原因,處心積慮也好,反咬一口也好,她總是那個引爆炸彈的人,所以,不管是該打還是該罵,她都得承受。
從咖啡廳和趙芳分了手,她一個人回了家,空蕩蕩的客廳,空蕩蕩的房間,無端地又讓人心裡的澀然深了幾分。徐長風晚上沒有回來,亦沒有打電話給她。她知道,他是守在了胡蘭珠的身旁。而她,是沒有理由呆在那兒的,她呆在那兒,只會讓胡蘭珠的病情反覆加重。所以,她只能識趣地躲得遠遠的。
又是一個早晨了,她從輾轉反覆中醒來。
********************************************************************
謝謝weiwei0404的99朵花,嘿嘿,好多的花,謝謝jhllsyrh090430的花,還有幾位親的票。愛你們。
今天萬字更,親們該賞票賞咖啡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