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塌陷的大樓籠在一片的煙塵裡,白惠心頭一緊。胡蘭珠和幾名政府工作人員還有安監部門那些人不知在說着什麼,神情十分嚴肅。而伊長澤,神色也有些不好。
“長風,這件事是不是會影響到媽媽?”白惠的手不由伸過去,輕握在了男人把在方向盤的大手上。
徐長風沉默了半晌才道:“可能會。”
白惠深深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俊朗的眉眼攏在一層薄薄的陰影中,神色越發的深沉,白惠心頭有一種隱隱的不安升上來丫。
晚上,徐長風和他的妻子一起去了徐宅,胡蘭珠的臉上籠罩着一層愁雲,大樓坍塌的事情已經傳遍了大街小巷,報紙網絡上鋪天蓋地,全是那幢樓的報道。
說什麼豆腐渣工程,說什麼堪比當年的樓脆脆,風一吹就能倒了,說什麼,中間一定是有人貪污受賄,使用了不合格的材料,或者是沒有執照的施工隊,一時之間,鋪天蓋地,什麼負面消息都有。
徐宅籠罩在一層看不清的陰影中。胡蘭珠的血壓在聽到大樓坍塌開始就升高了,此刻正一手扶着額,拿了降壓藥在吃。
白惠忙端了溫水過來,“媽,給。媲”
胡蘭珠伸手接過,嘆息了一聲,將藥片送進口中,又喝了一口水,仍是愁眉不展。
徐賓道:“蘭珠啊,這一界過後,就辦離休吧。我們老倆口,也可以像別的老夫老妻一樣在家裡帶帶孫子,或者出去旅遊,都這麼大年紀了,我們犯不着再爲這些事情勞心費神,弄個心力交猝了。”徐賓輕拍了拍妻子的肩。
胡蘭珠似是有所動容,無聲點頭,又道:“伊長澤是主管這項工程的,前些日子的舉報信就是關於他貪污受賄的,想來是他,拿了別人的錢,所以用了不合格的施工隊伍。哎,我應該早點把這件事情報上去的。”
白惠皺眉聽着,心裡是對婆婆深深地擔憂。當晚,白惠躺在她的丈夫的身旁,心裡仍是存着隱隱的擔憂,“長風。”她的身形偎了過去,頭枕在男人的肩頭,手臂輕覆在了男人胸口,“長風,我有點兒擔心媽。”
徐長風的手輕輕地拍了拍妻子手,“沒事的,媽又沒貪污受賄,還遷那方面是伊長澤的主管。”
一連幾天,胡蘭珠都是早出晚歸,神色間十分焦慮,白惠和徐長風每晚都留在那裡,白惠很希望能爲婆婆做些什麼,可是她又真的什麼都做不了。只除了爲她遞上一杯水。這一天,兩人從徐宅離開,很晚才睡,早晨,徐長風去上班,白惠在家裡看書,徐長風的電話打了回來,“你給我找找,昨天那份計劃書是不是落家裡了。”
“哦,我去看看。”白惠邊接着電話就邊去了書房。昨晚從徐宅回來,徐長風曾在這裡工作了好久。她在他的桌子上,抽屜裡都找了個遍,也沒有找到什麼計劃書的影子,便說道:“我打電話問問李嫂,是不是落在媽那邊了。”
“哦,好,如果有,你就直接打車給我送過來吧。”徐長風說。
“嗯。”白惠應着,就往外走。
到了徐宅的時候,家裡只有傭人和管家,胡蘭珠這幾日一直奔忙,焦頭爛額的,徐賓忙公司事務。那份計劃書果真被落在了徐宅這邊的書房裡。白惠拿着計劃書離開,走到徐宅門口的時候,有車子停下來,一輛黑色的奔馳轎車,車門打開下來一個身形微胖的中年男子。
“請問是胡市長兒媳吧?”那人手裡拿着一個類似於茶葉盒子的東西走過來。
白惠點頭,那人便道:“這是胡市長託我從臺灣帶過來的高山茶,麻煩你交給胡市長吧,我有點急事,先走了。
那人說着就把那盒子塞到了白惠的手中,白惠喊了一句,“喂!”
那人卻是顧自地上了車子走了,白惠留意了一下那車牌號xxx569。
她打開了那盒子,裡面果真是兩個不大的茶葉桶,她又擰開了其中的一個桶蓋,裡面是綠色的茶葉片,飄出一種淡淡的茶香來。她轉身,將茶葉盒子交給了管家,“王伯,您回頭把這個交給媽吧。”
“呃,好。”管家接過。當晚,胡蘭珠很晚纔回來,管家卻把茶葉的事情忘掉了,轉天早晨胡蘭珠又走得很早,管家想說,也沒來得及說。這樣就一連過了好幾天,直到災禍突然來臨。
白惠拿着徐長風的計劃書上了出租車奔着他的公司而去。徐長風正在徐賓的辦公室裡,父子兩個人不知在商量着什麼,她怕打擾到他們,就在外面等着。直到徐長風從裡面出來。
“哎,怎麼站在這兒?”他有些意外地問。
白惠道:“我怕打擾到你們呀!諾,計劃書帶來了。”她將包裡的文件取出來遞給他。
徐長風接過看看,對着她笑笑,“嗯,走吧,去我辦公室喝杯水。”
他的長臂在她肩頭一攬,攬着她向着他的辦公室走去。迎面有小秘書走過來,見狀,新奇的眼光看着這對夫妻。他們的大boss一向冷淡性子,竟也會在他們面前表現出夫妻恩愛的一面。徐長風伸手推開辦公室的門,白惠走進去,他的身形隨後而來。
白惠看着他頎長的身形走去了辦公桌旁,將那份計劃書打開,仔細地看着。她便眸光四轉,緩緩地在房間裡掃視。那個靠牆的架子上,爲什麼沒有了那個印着他和楚喬照片的瓷瓶?白惠心頭疑惑,就走過去瞧啊瞧的。她的眸光在架子上,上上下下地慢慢地找着。
“不用找了,那瓶子早就摔了。”身後有聲音響起來。清朗而磁性。
白惠扭頭,她看到她的男人,一隻長臂支着桌子,卻是扭頭看向她的方向。深邃的眼睛中似有笑意。
她也笑了。她走過去,身形微欺,在他的一面臉頰上吧的吻了一下。而後臉上便有些發燒。徐長風深邃的眼睛冒出一抹亮色,看着他的妻子。她的俏臉暈紅了,美麗的大眼睛裡染上了一抹羞赧。
他笑笑,卻是撐着桌子的手擡了起來身形站直,大手捧了她的一張小臉,俊顏拉近,溫熱的嘴脣貼在了她的嘴脣上。兩人的呼吸都停滯了似的。白惠眨了眨眼睛,臉上好像更熱了。他卻是嘴脣離開她的,又笑笑,深邃而溫和,而後俊顏再度拉近,深深地吻住她。
白惠沉醉在這深深的溫柔裡,然而她不知道,這幾乎是她和他之間,最後的溫存了。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將她的生活打得七零八落,從此墜在深淵裡,萬劫不復。
“我在這裡會不會影響你工作?”她問。
“不會。”他很乾脆地說了一句,“你隨便看點兒什麼,我大約一個小時就好,然後我們去商場看看,你好像很久沒買過新衣服了。”
“哦,好。”白惠對他一笑,就大大方方地坐在了他辦公室裡的沙發上。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她一會兒看看他,一會兒又低頭看看自己的手和腳。有些緊張也有些欣喜。他工作的樣子很專注,就像身旁根本沒有她的存在,是誰說過,工作的男人是最有魅力的?他的樣子專注中透着成熟男子和成功人士的一種睿智的光茫。讓她不由着迷。
她有些沉醉了,一雙眼睛亮亮的,看着他。直到他工作完站起身來,她的眸光忙躲開,但還是被他敏銳地捕捉到了。他怔了一笑,笑了。“我們走吧。”
他拿了車鑰匙過來攬了她的腰。
十幾分鍾之後,本市最大的商場。
“那件不好,這件吧,配你膚色。”他修長的手指拈起了一件粉色的大衣來。
白惠看看,放下了自己挑的那件黑色的。徐長風對着銷售員道:“請把這件,還有那件杏色的,一起包起來。”
“好的。”銷售員說。
白惠和徐長風拎着手提袋轉身要離開的時候,迎面有兩個人走過來。楚喬和伊愛。
白惠腳步滯了滯,那隻牽着男人大手的手不由收緊了。楚喬冷冷地看了看她和他,勾勾脣角,便和伊愛離開了。
迎面有年輕的父母推着一對嬰兒走過來,紅撲撲的小臉蛋,穿着同樣的粉色衣服,黑眼睛亮亮的,一對小姐妹坐在嬰兒車裡。白惠驚喜地看着,就忍不住對着身旁的人說道:“長風,我們要是能生一對這樣可愛的寶寶多好。”
“嗯,我們生得會比他們的可愛。”徐長風笑笑,卻是掏出了手機來。他鬆開妻子的手向着那對夫妻走過去,“能給你們的寶寶照張相嗎?我和我太太正準備要孩子,希望能借你們的喜氣,也生一對雙胞胎。”
他溫笑,眉眼俊朗,讓人不由地不聽從他的話。那個母親先點頭了。於是徐長風的手機對着那兩個一模一樣的小寶寶咔嚓地咔嚓地按了幾下快門。這幾張照片被放大了掛在他們臥室的牆上。而後,他們也果真就有了一對雙胞胎,只是世事弄人,一切都不堪預料……
已是年關,城市裡大街小巷都是喜氣洋洋的,白惠當年的課程已經結束,生活隨意而安適,但因着那幢倒塌大樓的事情還沒有解決,生活中又籠着一層看不見的陰影。這個下午,她正在家裡給小忘忘餵飯,手機響起來,她忙起身去接,電話裡傳來她男人很沉凜的聲音,“馬上到媽這兒來一趟。”徐長風的聲音明顯不對,白惠心頭莫名的一跳。
“怎麼了,長風?”
“你來了再說。”徐長風很快就撂了電話,白惠的心頭突突地跳着,與此同時,手機又響了,白惠看了看,卻是趙芳打過來的。
“白惠,你看沒看到,你婆婆她……”
“她怎麼了?”白惠心頭驀地一驚,手心不由捏緊。
“你婆婆受賄被雙規了。”趙芳的話無訝於引爆了一枚重磅炸彈。
“受賄怎麼可能!”白惠的腦中嗡的一下,首先的反應就是,徐家有那麼大的公司,家資何止千萬,怎麼可能會受賄?
趙芳又道:“你今天沒上網嗎?就剛剛報出來的消息。說是你婆婆牽涉那幢塌陷大樓的事情……”
白惠沒有再聽着趙芳說下去,而是立馬轉身向外跑去,連大衣都沒穿,在外面攔了一輛出租車向着徐宅而去。徐宅的大廳裡站滿了人。
胡蘭珠,徐賓,徐長風,黃家的人包括黃俠,還有楚喬靳齊。
白惠蹬蹬跑了進去,立刻感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臉上。
“白惠,你做的好事!”婆婆胡蘭珠首先發難。
白惠不明所以,只吃驚地喊了一聲媽,胡蘭珠已是將一個盒子朝着她砸了過來。白惠驚顫着被那盒子砸中了肩頭。盒子落在地上,裡面滾出了兩個不大的茶葉桶。
她捂着被砸得火燒火燎的肩頭,“媽,我不明白您說什麼!”
胡蘭珠臉上的肉已經幾近扭曲,一夜之間從萬人囑目尊敬的胡市長變成了被雙規的貪污**分子,她的心情難以承受,已經快要發了狂。
“你……你還有臉問!”胡蘭珠指着白惠,手指都在哆嗦。
白惠吃驚莫明,眸光驚急地看向她的男人。
徐長風的臉上籠罩着一層清晰的陰影,他沉沉地說了一句,“伊長澤舉報了媽,說她貪污受賄,用了劣質的鋼材,不合格的施工隊,才致使大樓塌陷。”
白惠仍是不明白,這跟她有什麼關係,爲什麼說都是她害的?
“茶葉桶裡面有一串東珠。”徐長風對着她緩緩開口。
白惠驟然吸了一口涼氣,她並不知道那是一串什麼樣的東珠,但是那應該是隻有古代皇家纔有的東西,定是價值不菲了。可是怎麼會……在茶葉桶裡?
“你收茶葉的時候,就沒有看到嗎?”徐長風問。
白惠驚搖頭,“我開過蓋子,裡面只有茶葉,我沒有看見東珠。那個人說,是媽媽託他給帶過來的,我就收下了。”
“你怎麼不打電話問問?”徐長風沉凜了眉眼。
白惠張口結舌,是呀,她怎麼不打電話問問?她那時正趕着將計劃書給他送過去。再說,她怎麼可能想到,茶葉桶裡會有玄機?
她只感到冷汗從脊背處冒出,一層一層地向外冒。她的額上很快就密佈了細細密密的汗珠。徐長風沒有再對她說什麼,而是轉向胡蘭珠道:“媽,您先不要急,清者自清,媽沒做過的事,別人硬安也安不上。”他走過去,扶了胡蘭珠的肩。
楚喬也走了過去,“伯母,您先別急,實在不行,還有我爸爸呢!”
白惠倏然擡頭,看向那道高挑的身影,她正跟着徐長風將胡蘭珠扶在沙發上坐下,而後清冷的眸子向她瞟過來,嫣紅的脣角勾出譏誚不屑的弧。
她忽然間轉身向外走去。她記得那個車牌號的,她要去找那輛車子,那個人。
她腳步蹬蹬地向外走,裡面的人全都是滿心焦慮,沒有人留意到她,就連徐長風也沒有。
或許他留意到了,也不想問她。
白惠出了徐宅,打了輛車,她要去哪兒?她也不知道。她記得那個人的車牌號,可是要去哪裡纔可以知道車子的主人是誰?
對,去交通局問問。
她叫司機把車子開去交通局。可是年關將近,交通局也很忙,她去了,根本沒有人答理她,她跑了好幾個辦公室,都沒有人答理她的要求。一晃天就黑了。交通局快要下班了,她男人的電話也打了過來。
“你去哪兒了?”那邊的聲音仍然陰沉。
“我在交通局,我要查到那個人是誰?”白惠說。
“誰用你去查了,馬上回來!”徐長風有些惱怒地掛了電話。白惠的身形僵了僵。嘴脣咬了咬。她又從交通局出來,打了輛車回家了。徐長風的車子停在院子裡,心情不好那車子也停的橫七豎八似的,橫在了屋門口處。
徐長風正站在廳裡面吸菸。白惠向着他走過去,站在他的面前,看着他一張沉凜的容顏,“長風,我不知道會這樣,我真的沒有想到。”
“你當然不會想到,就你那腦子,簡單得可以。”徐長風掐了煙,深眸看向她,“你不想想,我們家裡什麼茶葉沒有,還要託人從臺灣帶?再說,在這樣的非常時期,哪個當官的敢輕易接別人的東西!”
白惠聽着他沉冷的言語,只默默地垂了頭,牙齒咬住嘴脣,暗暗地咬住。她錯了,雖然不是故意而爲,但是事情是由她引起的,後果那麼嚴重,什麼懲罰她都認。
徐長風良久地看着她,半晌才擡手拍了拍她的肩,然後轉身向着樓上走去。
他的手落在她的肩頭拍了那麼幾下,似是安慰,又似是無奈,白惠的鼻頭倏然就是一酸。他可有恨她?視線漸漸迷朦裡,她看着那道頎長卻漠然的身形消失在二樓的轉角處。
胡蘭珠被隔離審查了,徐賓恍似一夜間老了十歲,神情萎靡不振。白惠從那天離開徐宅就沒有再見到胡蘭珠,她知道,她的婆婆一定是恨死她了。
徐長風每日早出晚歸,回來也是倒頭就睡,要麼就在書房裡不知忙着什麼。新年的腳步踏進了門檻,外面已是炮燭聲聲,可是徐家上上下下沒有一絲喜慶的氣氛。白惠幾次想跟徐長風說話,問他胡蘭珠的情況,可是他那深斂的眉目又讓她望而怯步。她知道渺小如自己,是真的沒有任何能力可以幫到徐家的。
“長風,我包了你最愛吃的餃子,下來吃點兒吧。”她對着剛剛進屋的他說。
徐長風沒有回頭,只是說道:“你先吃吧,我餓了再吃。”他說完,就進了書房關了門。
白惠站在外面,看着那冰冷的門在眼前關上,心裡只覺得說不得出的難受。
“我去看看媽吧,我好幾天沒看見她了,她最近身體好嗎?”她在外面徘徊了好久,書房的門才重又打開,看見她時他怔了怔,而她便欲言又止地說了。
“那地方不是人人都可以進去的,你好好呆在家裡吧。”徐長風的聲音冷淡可也透出幾分無奈來。白惠的身形僵持了一會兒,看着他向着樓下走,她便也走了下去。
“那你替我跟她說對不起。”她又說。
徐長風倏然轉頭,“對不起有什麼用呢?媽現在情緒很不好,我很怕她會生病。”
他的眼睛裡涌出深深的焦慮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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