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幼萱只是側王妃,雖然大婚時候除了嫁衣,其餘與正王妃沒什麼分別,但嫁入賢王府以後,所有的規矩還是得按着側王妃的身份來。
由赫連鈺帶着入宮去覲見蕭皇貴妃,其實嚴格來說已經破了規矩,原是不需要去的,只是蕭皇貴妃想到養子難得挑了一門好親事,便特地讓身邊的女官來賢王府知會了一聲,說皇貴妃要見側王妃。
彼時,陸幼萱纔剛剛起身,渾身的痠痛讓她頭暈目眩,連路都走不穩,得着人扶着。
陪嫁丫鬟們看得既心疼又臉紅。
心疼的是自家姑娘在閨閣時何曾受過這般折騰,走到哪都是一堆人跟着,生怕哪裡磕着碰着。
臉紅是因爲王爺昨夜要了好幾次水,可見他體力充沛,於自家姑娘而言,是有福。
陸幼萱哪裡曉得她的丫鬟們在想這個,當下只覺得胳膊隨便動一動都疼,“嘶”了一聲以後問:“長信宮的女官在外面等着嗎?”
“娘娘,那位女官大人已經等候多時了。”婢女道。
陸幼萱皺皺眉,“可我這樣,怎麼去?”
銅鏡裡映出一張半熟的小臉來,眉眼間青澀減退,添了幾分嫵媚,好似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在經歷一夜的細雨滋潤過後極致綻放,將骨子裡的美髮揮到了巔峰效果。那漂亮的鎖骨和白皙的脖子上,幾道愛痕如紅梅,一點點往下延伸。
陸幼萱越看越覺得羞恥,忙拉中衣仔細蓋住。
小丫鬟看出來了,嘻嘻笑說,“娘娘不必擔心,一會兒奴婢給您換套緊實的外裳,脖子裡再加一圈兔毛圍脖就看不出來了。”
直接被丫鬟點破,陸幼萱羞窘得無地自容,小臉上泛着詭異的紅潮,“你個死丫頭,誰讓你多嘴了?”說着要去撓那丫鬟的癢癢,丫鬟咯咯笑着閃躲開,“娘娘害羞了呢!”
陸幼萱雙手捂臉,“你快別說了,幫我把一會兒要穿的衣服拿來。”
丫鬟馬上收了笑,正色應聲,“是。”
收拾打扮好,陸幼萱在丫鬟的陪同下先去見了女官,說了會兒話以後纔去王府大門外的馬車上坐着,等了一炷香的功夫才見赫連鈺往裡面出來。
馬車上雖然不冷,但等這麼久,換了誰都會急躁。
陸幼萱本想問問赫連鈺爲何這麼久纔出來,腦海裡突然浮現出嫁前孃的囑咐,咬了咬脣,還是把所有的疑問都嚥了回去。
馬車內氣氛很安靜,安靜到有些不正常,赫連鈺自上了馬車之後就沒和陸幼萱說過一句話,陸幼萱也沒敢主動開口,怕惹得他不痛快。
赫連鈺從余光中看到她有些不安的攥緊衣袖,到底還是出了聲,“入宮而已,又不是上刑場,不必如此緊張。”
陸幼萱被戳中了心思,臉上燒得厲害,“我……”
“從今天開始,賢王府後宅的所有庶務,都由你接手打理。”他的眼神淡漠,幾乎不帶一絲情緒,很難讓人從中發現點什麼。
陸幼萱並不清楚赫連鈺的野心和意圖,只是婉拒道:“妾身只是個側妃,若是接管了打理後宅的大權,待將來王妃姐姐入府,豈不是……”
“就算王妃入了府,後宅也由你掌管。”赫連鈺視線落在她白裡透紅的小臉上,這的確是個長相很精緻的小女孩,讓人只想捧在手心裡呵護的那種,然而昨夜,她卻在自己身下婉轉嬌吟,放肆妖嬈,赫連鈺蹙蹙眉,心中涌起一種極其莫名的感覺。
就算王妃入了府,後宅也讓她掌管嗎?
陸幼萱有些無措,她從來沒管過庶務,在孃家時有點什麼事,都是她娘一手解決了的,從來不會讓她去操心,可是,王府這麼大的家業,讓她一個從未有過經驗的弱女子去掌管,是不是有些不妥?
正想再次開口拒絕,卻對上赫連鈺有些冷沉的眼,嚥了咽口水,到底不敢說出口。
赫連鈺之所以對她放權,自然不是因爲喜歡她,而是陸修遠陪嫁來的江北一帶那些鋪子的地契都在陸幼萱手上,只有放權給她去管,將來賺的錢纔會源源不斷地往賢王府滾。至於正王妃,那不過就是個小娃娃而已,她什麼都不用做,她只需要有個手握三十萬兵權的爹,然後等及笄乖乖坐上花轎嫁過來就成。
赫連鈺直接在心中就把邱總兵家那位嫡幼女給據爲己有,自信得很,完全沒想過中途會否發生意外,誰讓邱總兵是他的人呢,君要臣死,臣都不得不死,更何況是讓他家閨女來做正王妃,能上皇家玉牒的正王妃,想來邱總兵那老傢伙不可能不心動。
蕭皇貴妃要見側王妃,也並非因爲喜歡這個兒媳,而是想給陸家造成一種“被重視”的錯覺。
側王妃婚後第二日本沒資格入宮去給皇貴妃請安,但蕭皇貴妃如今是後宮老大,想如何見,自然是她說了算。
赫連鈺帶着陸幼萱直接來了長信宮。
蕭皇貴妃早就坐在大殿裡,見着二人進來,馬上讓人賜座。
二人行禮之後,往旁邊一坐。
蕭皇貴妃打量的目光時不時往陸幼萱身上瞟,瞧得對方心中直擂鼓。
“幼萱是吧?”蕭皇貴妃笑看着她,“可還能適應王府的日子?”
陸幼萱怯怯道:“有勞皇貴妃娘娘掛念,妾身、妾身一切安好。”
“往後,跟着鈺兒喚本宮母妃便是。”
陸幼萱眉心一跳,母妃?那不是正妃纔有資格喊的嗎?
似乎瞧出了陸幼萱的疑惑,蕭皇貴妃莞爾道:“你大婚時,皇上便是按着親王妃婚禮儀程來的,可見除了稱呼,你與正妃並無不同,自然能與鈺兒一同這般喚本宮。”
“是,母妃。”陸幼萱小聲應下。先是赫連鈺對她放權,說就算正妃入了王府,後宅也由她打理,再是皇貴妃鬆口,讓她這個做妾的跟着王爺喚她“母妃”,陸幼萱並不覺得這是什麼榮幸,心裡反而覺得有些奇怪,她與王爺分明是昨日才見的面有的夫妻之實,王爺爲何要對她這麼好,再則,傳聞中的皇貴妃蛇蠍心腸笑裡藏刀,可是眼前這位…這位分明看起來慈眉善目,是個很好相與的婆母,那麼,到底是傳言有誤,還是自己太過膚淺了?
一連串的問題攪得陸幼萱頭疼,她不着痕跡地甩甩腦袋,沒敢繼續往下想,怕分神太久被人發現說失了儀態。
蕭皇貴妃囑咐道:“鈺兒的後宅沒幾個女人,留在裡面的,都是以前安排伺候他的通房丫鬟,你若是不喜歡,隨意打發了就是,往後,還得勞煩你多多費心幫他打理庶務,好讓他減輕些負擔。”
“妾身…兒臣曉得。”陸幼萱頷首。
看着陸幼萱緊張的模樣,蕭皇貴妃眸底涌上一絲輕蔑,商戶女就是商戶女,怎麼都上不了檯面,若非看中陸家的錢財,她又豈會對她這般和顏悅色,不過區區一個側妃而已,嚴格來說連見她的資格都沒有,更遑論直接管她叫“母妃”了。
不過,爲了鈺兒的大好前程着想,自己委屈些就委屈些吧,不就是認個上不得檯面的商戶女做兒媳麼,只要鈺兒以後能大成,想要多少年輕貌美的官家小姐沒有,到那時,這說出去都抹面子的商戶女自然是哪兒涼快哪兒待,鈺兒要真成了最後的贏家當上皇帝,她頂了天也只能到妃位,貴妃和皇貴妃這種級別的位份,自然得讓出來給比她優秀的人坐着。
因爲陸幼萱初次入宮,能聊的話題也少,再加之蕭皇貴妃打心眼裡看不起她,所以僅是簡單的打了招呼交代幾句就完事兒了,也沒留她久坐,反正讓陸家那頭知道她這個皇貴妃親自召見了側妃就成。
遣人將陸幼萱先送回去,蕭皇貴妃把赫連鈺留了下來。
陸幼萱自然不敢有半分質疑,跟着引路的宮女朝着宮門處走去。
赫連鈺重新落座,手中捧着茶杯,神情閒適了不少,“母妃單獨將兒臣留下,可是有要事?”
蕭皇貴妃揉了揉眉骨,“皇上的壽辰就快到了,禮部倒是已經在準備,可本宮看皇上的態度,似乎可有可無,我正頭疼呢,今年這壽宴,到底該如何辦?”
若是駱皇后還在,那麼這些事怎麼都輪不到皇貴妃來操心,但如今駱氏已死,後宮皇貴妃一人獨大,這掌鳳印理後宮的大權就落到她頭上——不是永隆帝授意,而是蕭太后直接給蕭皇貴妃的權利。要說政務上,太后還真沒法兒插手,不過這後宮之事,她常常依着身份插進來管一管,尤其是這次駱嵐的死,讓本已經絕望的蕭皇貴妃看到了希望,又去太后跟前獻了獻殷勤吹幾句耳邊風,鳳印便輕鬆到手。
對於太后的“擅權”,永隆帝不好多說什麼,但他這個人硬氣,你要把鳳印交給蕭氏是吧,無所謂,反正朕再也不去後宮,再也不寵幸任何女人,就不信你還能找繩子將朕綁了去。
所以說,蕭皇貴妃的“權利”只是相對於後宮那羣整天枯等皇帝臨幸的女人而言,其實根本就不在永隆帝承認的範圍內。
永隆帝就是要讓她一個人在後宮唱獨角戲,你不是就想要鳳印,就想要權掌六宮麼,朕偏就不寵幸任何人,看你嫉妒誰修理誰去。
而蕭皇貴妃自接了鳳印以來,除了把她以前就看不慣的幾個小賤人狠狠修理了一通之外,其他還真沒幹過一件正事,不是她不想,是沒有,因爲皇帝不來後宮,那羣女人一個比一個規矩,一大早就排成隊地來給她請安,開初的時候,她還能瞅着哪個不順眼說哪個,時間一久,沒意思了,全都是皇帝不寵幸的,她就算再修理再埋怨,也只是平白給自己拉些仇恨值罷了,還能將皇帝引來不成?後來乾脆連請安都給免了,宮妃們本來就不服蕭皇貴妃管教,一聽不用去請安,自然是樂得清閒。
如今終於來了一件“正事”——皇帝壽辰,可愁煞了蕭皇貴妃,第一次給皇帝操心壽宴,竟有些手足無措起來,對了,以前駱嵐是怎麼辦的來着?啊呸,駱嵐算個什麼東西,又有什麼地方值得她模仿學習的!
赫連鈺並不知道僅這剎那的功夫,蕭皇貴妃的心思早已百轉千回,又嫉恨到了駱嵐頭上去,只是瞧着蕭皇貴妃臉色陰沉難看,不由得疑惑出聲,“母妃臉色不好,莫非是在準備壽宴的時候遇到了什麼難題?”
蕭皇貴妃拉回思緒,“你也知道,姓駱的剛死不久,皇上如今雖然已經開始理政,但心中難免還在介懷,本宮是擔心壽宴可會觸到他什麼忌諱惹他不痛快。”畢竟是頭一回經手,自然要小心謹慎,否則給百官的留下不好的印象,會影響到自己將來在後宮的地位。
赫連鈺想了想,“這一點,母妃大可不必憂心,父皇即便有什麼不痛快,也不會當場發作,更不敢歸咎到母妃頭上。”
“哦?”蕭皇貴妃疑惑,“此話怎講?”
赫連鈺道:“今年父皇壽辰,北燕是要來使臣的,父皇就算不給母妃和太后面子,總不能不給北燕面子吧,做他也要做出來。”
蕭皇貴妃恍然大悟,繼而眼睛一亮,“難怪我說禮部今年怎麼準備得這麼早,似乎比往年還要隆重,原來是北燕使臣要來,哦對了,鈺兒可知道來的都是些什麼人?”
“暫且不知。”赫連鈺搖頭,不過他猜測,北燕國師易白應該會親自前來,提及那個人,赫連鈺想到了一樁事兒,當初黃妙瑜雙眼被易白弄瞎以後,赫連縉曾經去追趕過,這件事最後以一個條件作爲處理結果,赫連縉說,他放易白離開,就當北燕欠了南涼一個人情。倘若這次易白真的來了,赫連縉會不會藉着太子身份暗中與易白完成這個“人情”?
不行,這件事得提前做準備,不能讓赫連縉捷足先登,他又不是死的,怎麼能讓便宜都被赫連縉一個人給佔了。
——
陸修遠再次來找蘇晏的這日,天朗氣清,終於能出門的蘇晏坐在跨院內教雲初微投壺,她身子笨,動作也拙了些,老是投不進去,一次又一次地泄氣,“不玩了不玩了,反正我怎麼都扔不進去的。”九爺坐着都比她站着扔得準,簡直不要太打擊人。
蘇晏讓她站到自己跟前來,他慢慢起身,將尖端處理過的羽箭拿起來送到她手裡,又調整了姿勢,然後扣住她的手往後揚,再發力扔出去,一擊中。
雲初微瞪大眼睛,“進了?”
“你不笨,是方法沒用對。”蘇晏道。
雲初微重新燃起了鬥志,自己拿起一支羽箭來,照着蘇晏方纔教她的姿勢扔出去,雖然還是沒進,但已經擊中銅壺了,她興致勃勃地再拿起一支,再扔,總算準確無誤地投進了壺裡。
“不錯。”蘇晏向她投來讚許的眼神。
雲初微挑挑眉,“原來這樣簡單。”
“九爺,夫人,陸少爺求見。”這時,韓大姑姑走近跨院。
蘇晏眸光一動,“請他進來。”陸幼萱已經嫁入賢王府,陸修遠這時候過來,想來是問他要陸清綰消息的。
雲初微很自覺地跟着韓大姑姑出了跨院。
陸修遠將隨侍宛童打發走,自己轉動輪椅進來,見到蘇晏,笑問:“傷勢如何了?”
“恢復了五六成。”蘇晏道。
“能出房門,想來恢復得不錯。”陸修遠打量他一眼後直入主題,“上次咱們說好的,等萱萱嫁入賢王府,你就告訴我關於我母親的事。”似乎是在擔心蘇晏會一轉眼忘了此事,他特地提醒。
蘇晏挑眉,“回答你之前,你也回答我幾個問題。”
陸修遠不置可否,爲了得到母親的消息,他已經豁出去太多,也不在乎蘇晏幾個問題了。
“你生父是誰?”蘇晏問。
陸修遠眉眼微沉,搖頭,“不知。”
蘇晏心念微動,若不是查到陸清綰身上,他都不知道陸修遠其實不是陸大老爺陸嘉平的親生兒子,而是陸嘉平親姐姐的兒子,只是不知何故被帶到了陸府成了陸家大少爺。
其中糾葛,蘇晏查不到,但隱約能猜出幾分,大概就是跟他生母陸清綰有關了,他不知道生母的下落,那麼不曉得生父的身份也正常。
“你是什麼時候來的陸家?”蘇晏繼續問。
“三歲。”陸修遠如實答,原本這在陸家都是秘密,不過他相信以蘇晏的能力,能幫他查到很多他查不到的東西,所以在蘇晏面前,他儘量不隱瞞。
“這麼說,你三歲之前一直和你生母在一起?”
“嗯,那時候孃親帶着我住在鹿鳴山,她是個很勤勞的人,自己種了不少地,我們娘倆就靠着那幾畝地過活,她從來不告訴我生父是誰,也不會說她自己的事,所以我對母親的一切都是模糊的。”
“那後來,你爲何來了陸家?”
“因爲母親被人帶走了。”說到這裡,陸修遠瞳孔裡光澤暗了暗,“是一夥黑衣人,其中一人的口音是北燕人,他們來勢洶洶,似乎背後的主人跟我母親有着深仇大恨,直接殺了她都不解恨,非得將她本人帶去親自折磨才行,我想保護母親,可是我才三歲,什麼都做不了,最後膝蓋被黑衣人扎入毒針,母親爲了求他們放過我,把自己交了出去。後來,是我三舅舅趕到,將我給帶了回來,再然後,你也知道的,我就成了陸家大少爺。”
蘇晏掐指算了算時間,眉頭緊蹙,“這麼說來,當年我外祖家出了事的時候你三叔並非避而不見,而是爲了去鹿鳴山接你回來,所以纔會與我母親錯過?”
陸修遠點點頭,“是。”
蘇晏抿着脣,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
“事情已成定局,二十多年後的我們,什麼也改變不了。”陸修遠看着蘇晏道:“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替三叔說句良心話,他從來就沒負過你母親,當年他帶着我回到陸家的時候,才知道她早已入了蘇府,年輕時候難免氣盛,所以做出了拿錢來贖人的舉動,這一點,是他思慮不周,給太夫人造成了困擾,我很抱歉。”
蘇晏神情恍惚,倘若母親當年嫁的是陸川而不是他爹,如今該是個什麼樣的光景?
這世上便無蘇晏,也沒有靜瑤太夫人了。
可見很多事情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國公爺,我的問題回答完了,那麼,你答應我的呢?”
蘇晏斂去思緒,“當年派人將你母親劫走的,是北燕如今還健在的朱太后。”
陸修遠整個人都僵住,“朱…朱太后?”
蘇晏點點頭,“所以我覺得你此去北燕,或許是最好的決定,只有到了那邊你才能弄清楚所有的事情,包括你生父的身份。”
陸修遠從懷裡取出那枚玉墜放在掌心,眉目凝結了一層霜,“你曾告訴我,這是北燕先帝的密令,而現在又說,劫走我母親的,是朱太后,那麼,我生父……”
總感覺真相呼之欲出,可是細想又不對。
“你也猜測是成孝帝?”蘇晏直接問出來。
陸修遠攥緊玉墜,“我不知道。”
“也不是沒可能的。”蘇晏道:“畢竟成孝帝年少時曾在南涼當過質子,他或許就是在南涼認識的你母親。”
陸修遠深深吸了一口氣,“罷了,既然已經決定去北燕,那就等到了那邊再操心這件事。”又得知了一個重要信息,陸修遠腦子裡很亂,想一個人靜靜理理清楚。
蘇晏看得出他神情鬱郁,“你何時啓程?”
“大概就是這兩日了,等我把手裡的事情都安排妥當就走。”
“陸大老爺他們都知道?”
“不,我只說自己出遠門談生意。”
蘇晏目色微閃,“看來,他們三兄弟並不贊同你去查這些事。”
“可我必須知道。”陸修遠態度冷硬,在陸家生活這麼多年,雖然每個人都待他極好,可還是沒法掩蓋他沒爹的事實,他甚至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娘又去了哪裡,死於誰人之手,埋骨何地,這些,全都是他想知道又查不到的,哪怕真相殘忍,哪怕與他預想的不同,他也要弄個水落石出。
——
北燕,國師府。
“主子,邰家那邊有消息了。”金鷗單膝跪地,神情恭謹地看向易白。
“什麼消息?”易白問得漫不經心。
“屬下找到了一個曾經在邰家侍奉過老太太,後來被趕出邰家的老嬤嬤,她說她其實是邰家的家生子,從小就侍奉在老太太左右,夫人(易白生母)待字閨中的時候,這位老嬤嬤曾受了老太太的囑咐護送夫人去寺廟進香,豈料中途遇到山匪,夫人受了重傷,生命垂危,老太太很生氣,回去以後沒多久就將一干人等打的打,罰的罰,也發賣了好幾個,老太太看在這位嬤嬤是家生子的份上,當時沒趕她走,又讓她繼續去伺候夫人將功補過,後來…後來這位嬤嬤是因爲說錯了一句話而被徹底趕出來的,不僅是她,連她在邰家當差的爹孃都被一併趕了出來。”
“說錯了一句話?”
“老嬤嬤說她發現夫人忘了以前的很多東西,原是出於關心,去老太太跟前提了一嘴,希望老太太能引起重視,豈料老太太當即大怒,讓人打了她板子不說,還將她一家人都給趕出邰家,從那以後,她就再也沒回去過。”
易白皺眉,他母親患有失憶症嗎?爲什麼從來沒聽人提起過?
“在相府伺候過我孃的那些人又怎麼說?”
金鷗道:“相府這邊倒是沒什麼特別的,就算是跟着夫人陪嫁來的那些下人,也都說夫人一切正常,倒是有一件事,屬下也不知道有沒有用。”
“說。”
“主子出生的那晚,穩婆是邰家親自找來的,說是個經驗豐富的,老太太擔心夫人會難產,特地給請了。”
易白低喃,“我娘倒是沒難產,卻在生下我以後沒多久就死了。”然後留了一身的病給他。
金鷗道:“現在問題的關鍵在於,邰家爲什麼要給夫人找穩婆,難道相府連個善於接生的穩婆都請不到嗎?”
易白示意,“接着說。”
金鷗猶豫了一下,“主子得提前赦免屬下,否則屬下不敢妄言。”
“本座不怪你。”易白神情冷峻,他已經沒有幾年時間了,要再查不清楚找到解藥,頂多兩年半,他就得因爲體內的毒而喪命。
“屬下猜想,或許夫人的死,跟那穩婆有關?往大了說,很有可能就是主子外祖家一手策劃的。”
易白深邃的瞳孔急劇收縮,邰家!
“讓人給邰家送帖子,本座要親自登門拜訪。”
既然外祖母可疑,那麼何必在這裡猜來猜去,直接上門去問不是更好。
金鷗很快準備了軟轎,易白坐上去,帶上自己的人浩浩蕩蕩朝着邰家行去。
在很多年以前,邰氏家族是沒入世的,族內子弟只掌管家族產業,無人入朝爲官。
邰家入世從嫡女邰芷雲嫁給易丞相開始,當時的少年丞相易卓明驚才豔豔,是北燕皇都多少世家心目中的乘龍快婿,但他最後被皇帝賜了婚,而賜婚的對象,是邰家嫡女邰芷雲,也是從賜婚之後,邰氏子弟才逐漸得到朝廷重用,歷經二十餘載發展成瞭如今數一數二的世家大族。
然而,就算是到了現在都沒有人能想明白,先帝爲什麼會把邰芷雲賜婚給易卓明,要知道易卓明在當時有多炙手可熱,而邰家,只是個名不見經傳且處於半隱世狀態的小家族,邰家那位嫡女,美則美矣,出身背景卻不高,當時所有人都覺得娶了邰芷雲,是易卓明虧了。不過人家主角兒娶得樂呵,旁人自然也就沒話說,誰讓易卓明對那位美人一見傾心呢?撇開身份背景,這兩人也算是郎才女貌了,登對得很。
入了世,邰家便遷居到皇都,距離國師府約莫半個時辰的距離。
易白來到邰家,直接點名要見老夫人。
門房一看是這祖宗來了,片刻不敢耽誤,第一時間往裡稟報。
邰老夫人一聽說外孫來了,臉上樂開了花,忙讓人開中門迎接。
一番冗雜的禮儀過後,易白在前廳見到了他那滿頭銀髮的外祖母邰老夫人,一旁還站着他的舅父舅母以及衆表兄弟姐妹。這麼多人裡面,真心歡迎易白的人沒幾個,因爲他的尊貴身份而來的倒是一堆。
想也是,邰家之所以能有今天,全靠已經故去的前丞相夫人邰芷雲以及如今擔任了國師的外孫易白,如今幫他們家族撐面子的人來了,自然得禮數週全地好生招待着。
旁人是何心思易白不想管,他不喜歡有太多人的場合,於是一進門就不悅地皺了皺眉。
邰老夫人最是瞭解自己這個外孫,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不喜了,忙找了個藉口將衆人打發出去,只留下易白的幾位舅母。
易白再次皺眉,直接道:“我今日只想見外祖母,諸位舅母,請吧!”
寡淡無情的語氣,讓他那幾位舅母很不高興,可再不高興也得陪着笑臉,易白這身份可不是她們隨意開罪得起的。
等那一干女眷都離開,易白纔看向上首的邰老夫人,“貿然到訪,給外祖母添憂了。”
“你這孩子,難得回來一趟,沒見外祖母正高興着麼,哪裡來的憂,怎麼樣,一會兒是不是吃了飯再回去?”邰老夫人看起來慈眉善目,那笑容是一下比一下燦爛。
留在邰家用飯自然是不可能的,易白患有輕微的孤僻症,人一多他就煩,不管做什麼都只喜歡一個人,“孫兒有幾個問題,想問問外祖母。”
邰老夫人笑意收了收,“什麼問題?”
易白斟酌着詞句,“孫兒偶然得知,當年母親臨盆那夜,外祖母特地給母親請了穩婆,是嗎?”
邰老夫人臉色登時變了,“你爲什麼想起來問這個?”
易白道:“因爲母親在生下我沒多久就死了,後來我問了人,說既不是難產也不是大出血,而是死於…慢性毒,我想知道,是誰給她下的毒。”
邰老夫人呼吸不暢,臉色青得難看,卻還是強自鎮定,“阿白,你孃的死,外祖母也很難過,可你要問我是誰害的她,我確實不知情。”
“那你告訴孫兒,爲什麼要給我娘請穩婆?”易白揪着不放,既然來了,不得到點有用的消息,他是不打算回去的。
“你娘體弱,我擔心她會難產,所以特地請了個經驗豐富的穩婆,這有什麼不對嗎?”
“當然不對。”易白冷臉,“丞相府有的是人脈,不可能連個像樣的穩婆都請不到,外祖母的用意顯然不止如此。”
邰老夫人顫抖着嘴皮,“你懷疑我殺了你母親?”
“似乎沒別的解釋了。”易白那一臉的篤定,直接給邰老夫人定了罪。
“阿白,你!”邰老夫人顫手指着她,“你怎麼能這麼想外祖母?”
“要我不往哪方面想也行,你說實話,爲什麼要安排穩婆去給我娘接生?說不出來,那麼我娘就是你讓人毒殺的。”
邰老夫人氣得不輕,嘶聲吼道:“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易白挑挑眉,知道了他還會特地來邰家逼老夫人說出真相?
看着易白那張略帶挑釁的俊逸容顏,邰老夫人閉了閉眼,親自站起來關上門又轉回來坐着,“關於你娘,我希望你到此爲止。”
“外祖母難道不知,孫兒只有兩年多的壽命了嗎?”他說得雲淡風輕,好似生命即將到頭對他來說是件很尋常的事,卻把邰老夫人嚇得不輕,“你說什麼!”
“若非如此,我這些年來不會一直查母親的死因,我就是想通過給她下毒的那個人找到解藥,外祖母若是再不說實話,那麼兩年以後我若是真的死了,那也是你親手殺的。”
邰老夫人面色大駭,她不是害怕易白把這些罪名扣她頭上,而是完全沒料到這個身負盛名的外孫竟然中毒到如斯地步,一直以來,她只知道他體弱,哪裡想得到這般嚴重。
“阿白。”邰老夫人眼中聚滿了淚花,“你這傻孩子,怎麼不早說呢?”
易白嘴角浮現一抹譏諷的笑,早說了又如何,他那個時候並不知道他孃的中毒會與外祖家有關。
“你娘不是我殺的。”邰老夫人垂首,眼淚簌簌往下滾。
易白沒說話,只是安靜地聽着。
“我之所以請穩婆去給她接生,是因爲你娘她…你娘嫁給你爹的時候已非完璧,雖然新婚那夜想法子瞞過去了,可生過孩子與沒生過孩子的人,穩婆一看就知道,我是擔心她會露餡,所以纔不得不出此下策。”
易白俊顏僵住,“你的意思是,我娘在生我之前,還有過別的孩子?”
既然是嫁了易卓明纔有的他,那麼之前的孩子就不可能跟他一個爹。
“應該說,你娘她根本就不是我邰氏族人。”邰老夫人痛心疾首,“我那個女兒,早在當年去進香的途中就被山匪殺了,而那個時候,她已經被皇上賜了婚,與易丞相有婚約在身,人卻突然沒了,交不出人,整個邰家都得遭殃,你外祖父和我想方設法隱瞞消息,連府上的下人都不讓曉得,同時我們夫妻也在想辦法找人頂替。
後來…後來我就遇到了你娘,她滿身的傷,我見她可憐,就給帶了回來秘密養着,等她大好了,我才驚奇地發現她的容貌與我那女兒竟是如此的相似,就好像想睡覺便有人遞枕頭,這一切都太過巧合了,可是當時的我和你外祖父別無選擇,只能讓她去頂替。
然而我沒想到,她早在來邰家之前就生過孩子,已經箭在弦上了,死馬也得當成活馬醫,我不得不去找有經驗的婆子詢問了一些法子幫她瞞過新婚夜,只是瞞得了那一夜,臨盆卻是怎麼都瞞不過去的,所以我只好又請了穩婆備着,等她臨盆的時候讓我的人去接生,對外就說我這個當孃的放心不下,好在易卓明他並沒有懷疑,所以你才能平安出生。”
易白如遭雷擊,完全忘了反應。
所以說,他娘連邰家人都算不上,而是被找來頂替的冒牌貨。
那麼,他娘到底是誰?
“至於是誰給你娘下的毒,我是真不知道。”邰老夫人道:“阿白,你好好想想,邰家處在這種境況下,我怎麼可能殺了你娘,那對邰家有什麼好處?我巴不得她一輩子頂替我女兒好好活着,你要知道,我女兒和易卓明是聖上賜婚,一旦我女兒出了任何問題,無論是易卓明還是皇上,都有可能問罪上門,我再傻,也不能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吧?”
易白怔怔,“我娘,她叫什麼名字?”
“不知道。”邰老夫人還是搖頭,當年情況危急,自然只能把“邰芷雲”這個名字安到那個女人頭上去了,至於她本來的名字……被救回來那麼長時間,她從來不主動開口說話,哪裡會告訴別人她叫什麼名字,況且,他們也不想去問,只知道從那以後,她就叫邰芷雲,是聖上賜婚給少年丞相的邰氏嫡女。
“阿白。”邰老夫人見易白神情不對,心中有些慌,“我知道你一時難以接受,若非你今日上門來逼問,我是打算一輩子都不把這件事說出來的,你怨我恨我都無所謂,但你要記得,你是邰家的外孫,永遠都是。”她是真的打心眼裡喜歡這個孩子,可誰能想到,如此風華絕代的人,壽命竟然只有兩年多了,唉……
易白以手掩脣咳了幾聲,只撂下“告辭”二字便快速離開了邰府。
邰老夫人看着他遠去的背影,再想到自己那個早殤的女兒,一時忍不住淚溼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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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好友納蘭靈希文《庶女嬌嬈:丞相大人請自重》
她是古鎮身份成謎的少女,隱居山水,懸壺濟世。
他是雲澤權傾朝野的丞相,風華清魅,覆手風雲。
一個風雪漫天的夜,他從天而降,落進她的竹樓……
本以爲,不過是一場萍水相逢,聚散別離風過無痕。可是後來,她代嫁入雲澤,新婚夜卻發現……
“怎麼是你?蘭王呢?”
“暴斃了。”
“什麼?”
“你剋夫,換我娶。”
他一襲紅衣似火,看着她笑的風華萬千。
“……你就不怕被剋死?”
“不巧,我克妻。”
“……”
“你我天生一對,不在一起實在天理難容。”
“……滾!”
“牀單麼?”
“……”
這其實是一個外表高冷禁慾實則腹黑妖孽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男人,爲抱得美人歸不惜摒棄節操坑蒙拐騙並最終得償所願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