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Alonso博士筆記(8)

夜色愈發深沉,變得灰濛濛的。道路變得的寬廣,伊薩的黑色烈馬衝入了死亡的陰影中。他們穿行在谷底中時,金吉斯似乎發現了什麼,突然趴伏在地,然後斜向西奔去。漸漸壓抑的凝重恐怖氣氛讓伊薩感到氣息難平。聖特雷莎城堡隱沒在前方不遠處的暗影裡,靈鷲騎士們的隊伍在那裡時隱時現,她卻突然進入到了空曠的谷底,在這黑暗的谷底曠野,兩邊都沒有任何可以躲避的地方。

讓人不寒而慄的氣息飄移在四周,二人隨着金吉斯的身影縱馬向前。他們離開了曠野中的平地,伊薩在山谷的拐角處發現了隱在黑暗中的巨大岩石,地形突然間轉變得如同從地下鑽出來一般,遠方是一片銀裝素裹的森林,筆直的枝杈上掛滿白露和冰霜,如同尖長的白色槍矛一樣直入天穹,從高崖上流下許多細長的冰冷瀑布融入到身邊的溪流中。距離越來越近,在她的前方出現了一些閃閃發亮的東西,伊薩躍馬衝了過去,想看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天啊!那是些什麼怪東西?”Alonso博士也同時看到了。

這裡距離山谷中的城堡僅有咫尺之遙,不過,對他們來說,這似乎是置身另一個世界。巨巖的前面橫臥着數名女巫的屍骸,她們身穿着白袍,滿身是血,有人的手臂也斬斷了。白森森的手指依舊抓着斷折破碎的寶劍,彷佛在絕望中用盡最後一絲力氣來進行掙扎。

伊薩下了馬,現在她才發現,從遠處看見發亮的東西竟是她們身體裡流出的血。

“願她們受讚美!因自己的大仁慈,由死者中的復活,重生了我們,爲獲得那充滿生命的希望……”伊薩不住地喃喃道。

“這裡剛剛有過一場血戰,”博士來到她身邊,他聽到伊薩所念的全是聖經中伯多祿前書中的章節,這讓他感到無比驚奇。

伊薩剛轉回頭準備和博士說話,突然間,她聽見巨石背面啜泣或是低語的輕微聲響,那如同風吹過樹梢一樣細碎的聲音來自森林深處。黑暗中透露出點點火光,金吉斯頭也不回地越過森林中的溪水,最後來到一座洶涌激流的瀑布前面。

當他們靠近的時候,遠方的火把紛紛熄滅。夜色中,人們不停地驚慌大喊:“死靈魂!死靈來了!”終於!二人看了出蒼白的影子,象是雲霧一樣捉摸不定,暗黑中他們只能勉強看見一雙雙閃閃發亮的眼睛。

前方衆人沐浴在漆黑的夜色下,他們都是金髮灰眸,擁有精靈般俊美的臉孔。不少人因爲受傷和過度疲倦而倒伏在地,無力掙扎。伊薩和博士二人在瀑布前停了下來。當那些人看清伊薩時,他們發出了鼓譟的聲音,遠處傳來了迴音。伊薩可以感覺到一大羣人聚集在森林的周圍。

伊薩站在瀑布旁用宏亮的聲音喝問道:“家族危在旦夕,你們爲何畏縮不前?”

一個細微的聲音穿透夜色,從前方傳來:

“我們的主人剛剛血戰至死……,許多勢力已經加入到敵人們的旗下,”伊薩走上前去,古老的岩石上橫臥着一個白衫女人,血從她的胸口間汩汩流出。那個女人神色悲憤,說道:“……凌霜森林的主人,還有玄冰宮的女巫們都犧牲了……,已經攻佔了城堡所有外層的防禦,冰淩河谷中的七座寒宮,都被侵入,只剩下部族中的元老據守在城堡內庭……我們是異族的魔法師,剛纔跟隨主人在這裡一決死戰……”她雖然傷勢嚴重,但說話時的神情卻異常激昂。

她的話還沒說完,四周陷入一片沉默,衆人的表情在黑暗中也無法分辨,卻再也沒有人發出的喘息或是**。

伊薩低頭暗忖:靈鷲騎士們來勢兇猛,聖特雷莎城堡全部依靠河谷中的天險,這纔沒有被完全擊破。現在敵人在城堡裡面反客爲主,反而佔了地形的優勢……

“我已經實現了我的誓言……”那個重傷的女人說到一半就暈了過去,人們忙替她止血,卻見她氣息越來越弱,頃刻間性命難保。火把在黑暗重新燃起,伊薩注意到許多的人開始竊竊私語,每個人的臉色都顯得疲倦、哀傷,有些人甚至露出畏懼的神色。

伊薩轉過身來站到高處,人們看見她彷彿是夜色中的一面旗幟;她的眼中閃動着火焰。

“來吧!”伊薩拔出短劍大喊,劍刃在凌霜森林的寒氣中閃動著冷冽的劍芒。“留在這裡只能聽到死亡的腳步!我們的長者被困城堡內庭,前往那裡!我準備踏上不歸之路,願意的跟我來!”

伊薩在憑藉着她無比的意志力敦促衆人向前,“遠方的援軍正在趕來支援我們!聖特雷莎家族的命運都將繫於這一戰,如果我們不能阻止罪惡的騎士,整個伊比利亞半島美麗的國土將淪爲廢墟!”她繼續說道:“不要再浪費每一分每一秒,邪惡的騎士正在侵噬我們的家園。請跟我來!”

她說完躍上了座騎。

衆人一片喧譁,人們的心情十分沉重,許多人在黑暗中變得退縮;他們經歷了激烈的血戰,沒有人回答伊薩的號令,很多的人依舊站在原地等待着。當伊薩騎在馬上,奔馳出森林的時候,聽到身後有人吹響了巨大的號角,雄渾的號角聲在凌霜森林中迴盪着;衆人嘈雜的腳步聲如同滾雷一般越過谷地,倒在地上的傷者吃驚地看着他們很快又集結起了一支隊伍。

※ ※ ※

伊薩與衆人朝向聖特雷莎主城的正門而來,人們見城堡外變得靜悄悄地沒有半個人影,只有寒風掠過河谷發出淒厲的嘶吼,如果不是事先得知,哪能想到在這一片靜默當中,蘊藏着無限的殺機。所有的人相顧駭然,都在想:“難道城堡中的衆人都殉難了?”

金吉斯和Alonso博士緊跟在身後。伊薩的眼光無法從他們的身上移開,博士彷佛一夜之間經歷了十年的歲月,他的神情凝重,面色灰敗,彷佛十分的疲倦。

在隊伍逐漸靠近城堡之後,人們停了下來,因爲在那一刻,城中傳來了聲響,數名靈鷲騎士呼喊着什麼,守衛城牆的戰士開始看見了他們。彷佛是從地底下竄出一般,越來越多的靈鷲騎士在城堡門外匯聚起來。

人們可以看見城堡中閃動着火光,這些火焰似乎穿透了城牆,在曠野上蔓延。附近的芒草和山岩起火了。一條條長長的火龍向四面八方散開,衝向冰淩河谷的崖壁。所有男子全都嚴陣以待,準備面對陣容龐大的敵人。伊薩登上座騎,金吉斯在一旁等候。它的身體已經融入主人的靈魂,只要伊薩能夠無所畏懼的向前衝鋒,它就不會有任何的遲疑。

一羣秩序井然的騎士出現了,他們策動高大的駿馬,依舊保持着長龍一般的隊形向人羣發起了衝鋒。

伊薩倒抽一口冷氣,在她眼中,靈鷲騎士團的成員們似乎永遠精力充沛。然而,她定睛一看,這才發現並非是如此。疲憊的騎士雖然隊列整齊,但其中大多數人身上都掛了彩。衝在前面的騎士手握長槍在馬背上直起身子,身上披着深黑色的斗篷,依然高大自傲;緊隨其後的弓箭手們身披精工打造的鋼甲,一雙雙灰眸盯視着目標,黑羽箭已經搭在弦上蓄勢待發,硃紅色的箭尖吐露着兇茫。

“舉起你們的劍鋒,繼續!繼續前進!”伊薩從人羣中衝了出來,將銳利的黑色短劍從劍鞘中抽出。眼前的景象讓她感到無比激動,於是單手擎劍,她大喊道:“……請接受我的忠誠!”

騎士們銀灰色閃亮的鋼甲在斗篷下翻動,伊薩再度感覺到戰場冷酷恐怖的氛圍。靈鷲騎士們原先的長龍隊列分散開來,變成了波濤洶涌的黑色浪潮,一支支黑色的羽箭暴雨般落下。緊接着,騎士們口中不停地呼唱着衝擊上來,準備大開殺戒

巫師們的隊伍立刻慌亂起來,鋒利的刀劍不停地交鋒,在夜色裡閃動着寒芒。伊薩四周被利刃的寒光所籠罩,她擔心所有的人不等入城便會遭到致命的衝擊。不斷有人倒了下去,趴在地上不能動彈。在一個衝鋒過後,人們不加思索地四散奔逃,男人們將武器拋下,有些人開始恐懼地大喊,有些死在長槍下,有些死在馬蹄下。

正在這時,隊伍後面又傳來了衝鋒的號角聲,另一支巫師的伏兵衝了上來,他們躲在河谷間的崖壁下,就等待着援兵的訊號,這是外城中所有殘存者所拼湊出來的人馬。他們象是曠野上掠過的疾風衝向敵陣:巫師們摧動座騎,高舉在手中的長劍發出耀眼的光芒;他們口中尖嘯着,擊潰了騎士團兩邊側翼的羽箭。

人們擺脫了再次發起衝鋒的騎士隊伍。

“衝,衝!衝進城堡!”伊薩手中的短劍再度躍出蛇信般的黑茫。

伊薩對着匯聚在一起的人們大喊一聲,黑色烈馬立刻撒開四蹄狂奔。她滿頭的金髮在風中飛舞,一馬當先地衝入敵陣,連彪悍的騎士們也無法抵擋住她的衝勢。巫師們如奔騰的河流緊跟在她的身後。

第一輪衝擊過後的靈鷲騎士們緊追不捨,駿馬的鬃毛在風中翻飛,重新集結的馬隊來勢洶洶,但還是趕不上伊薩的隊伍。她看起來就象是女神一樣威風凜凜,祖先的血液在她體內沸騰。巫師羣中響起了古怪的嘶鳴聲,靈鷲騎士的陣營一下子都被綠色的火焰包圍,火焰燃燒起來,束手無策的騎士們終於退卻了下去。聖特雷莎城堡的巫師們唱起了悲壯的歌聲,他們震耳的歌聲隨風飄送,進入動盪不安的城堡中。

伊薩率領的隊伍穿越了被火焰燃燒的甬道,衝向城堡。即使在城牆上弓箭手的猛烈攻勢之下,他們還是不顧生死的衝鋒,不過,事實上城牆內並沒有留下足以擊潰他們攻勢的守軍。靈鷲騎士團中的羽箭手面對奔涌如潮的隊伍再也無力抗衡,外城重又回到了巫師們的手中。在伊薩的帶領下,人們開始緩緩的穿越黑暗,向城中進發。

他們衝入城堡破碎的大門,深入到蜿蜒曲折如迷宮一般的道路之間。

城內陷入了一片火海,但所有的人全都顧不上撲滅那些烈焰。外城中已經破敗不堪,穿過一處處拱形的隧道,只見每一處都有斷刀折劍、牆壁倒塌的痕跡。可以料想到在敵人通過的時候,從每一個缺口蜂擁而入,這裡曾經有過一場場慘酷的戰鬥。

城堡內的恐怖場面,讓巫師們再次陷入一團混亂之中,連最堅強的人看到這景象也不禁動容:女巫們的屍體橫臥在地,所有人的頭顱都被砍下,鮮血仍然兀自從脖頸處冒出。屍體已經被破壞得難以辨認,但人們還是認得出來,被殘忍殺害的正是那些曾經自尊自傲的女巫首領們。

經過冷魂宮、寒晶巖壁、蛇冰澗。下降到城堡第三層寒冰天橋時,伊薩驚訝地擡起頭來,她看到前方的道路變得更加兇險。甬道內岩層間的巨石落下,道路被隔成窄窄的兩半,如巨蛇一般蜿蜒,延伸進陡峭的岩石間。

她不知道眼前的敵人究竟還有多少驃騎,在這一片黑暗中,她無法確切知道他們的數量,從對方的氣勢來判斷,至少有上千人。但是,直到此時還沒見到集結在城堡內庭的隊伍,在夜風的吹襲下,眼前的魔影越來越深沉。

忽然間,對面大廳中傳來“啊,啊”數聲慘呼,全是女人的聲音。人們熱血上涌,都知道是家族中的姊妹遭到了敵人毒手。所有人恨不得馬上進入內庭,和敵人決一死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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