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左相府邸。
已是深夜,相府書房仍舊燈火通明。
一男子深衣儒衫,模樣俊雅非常,只肩上騎着一女娃,讓人大跌眼鏡。
“陛下,夜已深,如果陛下不想回宮,那臣安排陛下在臣這裡將就一宿。”
趙天化感覺肩上女娃已經抱着他的頭開始打瞌睡了,造孽的娃,平日這個時候早就上牀呼呼了。
贏子瓔瞅了一眼芙蓮兒,繼續看她的書,對趙天化道:“不用管我,你哄孩子去睡罷,我再坐會兒。”
趙天化只能在腹裡嘆氣,女人的話你得反着聽,越是說不用管我,其實就是在求關注,求安撫。
趙天化道:“其實唐諳那傢伙,你不需要擔心。”
大帥府的隨雲秘書官早在半個月前就悄悄向他報告了大帥失蹤的事,只是各方都壓着此事沒聲張,而他的陛下,一向冷沉之人,也坐不住了。
“喝個花酒就能把自己喝丟的傢伙,我擔心他做甚,愛死哪兒死哪兒去,看着都礙眼。”
贏子瓔語氣平平,但趙天化就是聽出了一股子酸味來,“那個,陛下,犯錯的是唐帥,臣的典藏書籍何其無辜,頁腳,皺了。”
聞言,贏子瓔放下精裝的書冊,龍顏稍霽後才道:“天化君,我很惶恐,有些東西,我怕求而不得。”
趙天化淡然道:“誰心裡沒點恐懼,陛下只需寬心,如果順其自然而不得,那就爭其必然。”
“有我這樣任性的君主,身爲朕的大相,很困擾吧?”看着已經打呼嚕的芙蓮兒,贏子瓔感到抱歉。
趙天化搖頭道:“士爲知己者死,能同陛下志同道合,是臣的榮幸。”
“這裂國之策,雖然看似荒謬,但我認同唐諳的話,整個國家,整個人族不是你一個君主的責任,那些不想着自我拯救的人,根本不值得去拯救,那些願意犧牲必要的自由以換取些許安寧的人,根本不值得擁有自由或者安寧。”
“大變來時,會死很多人。”贏子瓔低喃道。
趙天化卻道:“我們存在的目的,不是不死人,而是少死人,和平,是要付出代價的,不菲的代價,也許是你、我都付不起的代價,我們只能賭,用整個天下,人族的未來去賭。”
“爲什麼做決定的是我?”贏子瓔覺得苦惱。
“所以你是君主。”趙天化想了想才補充道:“不是因爲你是君主,所以你做決定,而是因爲你有做決定的魄力,所以你是君主。裂國,換做臣也沒這樣的膽魄,臣從沒聽聞過自己削自己皇權的君主,陛下是唯一,但這樣的陛下,臣願意誓死追隨。”
“你的邏輯很有意思。”贏子瓔難得露出一絲淺笑。
“敗國而已,實在不行,不是有唐諳嘛,他不就是背鍋的,給他背好了。”趙天化真不覺得坑大帥是件罪過,何況能博天子一笑,他唐諳背個鍋算什麼。
“好你個趙天化,你就這般算計我。”
人未至,聲先到,下一瞬,空間撕裂,唐諳應聲而出,落在書房中。
即便唐諳已經先回去洗了澡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但渾身血腥味兒哪兒逃得過贏子瓔和趙天化的鼻子,至於自己醉酒差點被人強了的事,他發誓誰也不告訴,做夢都不會說。
“你去砍人了?”趙天化捂着鼻子擰眉道。
唐諳聳肩道:“砍了不少,一會兒應該有奏報到相府,不好意思,你恐怕沒得休息了。”
“混蛋!”趙天化轉身就走,剛邁出門口又停住,轉身道:“在我這裡過夜沒問題,但不許發出噪聲。”
“天化君!”這一下,唐諳沒發聲,贏子瓔先穩不住了。
唐諳摟着自己的女人,一邊衝趙天化擺手一邊安撫道:“咱們不要和單身狗計較,要體諒別人看得着卻摸不着更做不了的痛苦。”
“唐諳,你給我等着,你別落我手裡,路還長。”趙天化撂下狠話,如玉般溫潤的人物,竟然氣哼哼地走了。
唐諳這傢伙,心大,嘴特渣!
西山張煥之事,被唐諳幾句話就總結出來,自認說得特到位,然贏子瓔還是不滿道:“你去查張煥沒問題,就不能先在我這裡報備一下,你知道我這些天是怎麼過來的?”
“我很抱歉。”即便如此,唐諳也不想說實話,他丟不起那人,只能轉移話題道:“隱藏在人族中的血族已經暴露,接下來就是兩種選擇,他們會隱藏得更深或者直接暴露,在不知道永生種將要入侵的前提之下,很有可能與人族來一場滅族之戰。”
對唐諳的預計,贏子瓔更傾向於後者,“暗部那邊三王叔有消息來,血族越來越不安分,整個大秦失蹤人口呈直線上升趨勢,他們已經不想再隱藏了。”
這就意味着戰爭!
唐諳挑眉:“怯了?”當然,這只是他的戲謔話,他就沒見過這女人怯過。
意外的,那女人沒有反駁,贏子瓔深吸一口氣道:“我推演過無數次,只是血族還好,他們有着致命的弱點,擊殺高位血脈者,其控制下的感染者會一同化爲灰燼,而且,唐藥石的藥研小組在半年前已經研發出了抗感染的血清,只要不是超過百分之八十五以上的血祭,要成爲血族很難,所以正真的血族高位血脈者不多,和血族開戰,我有信心必勝。”
“你擔心的是血族和蟲族聯合?”唐諳道,這不是不可能,四百多年前的露西亞血族就和蟲族聯手研製了像芙蓮這樣的雙重血脈者。
“所以我想聽聽你的意見。”贏子瓔依偎進唐諳懷裡,露出難得的依戀。
即便兩人之間有過很多次肌膚之親,唐諳仍舊怔了那麼一瞬,驚訝於子瓔突然之間的柔順,但他很快便自然而然的將人擁住,極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非常可靠道:“我的想法是,血族和蟲族可以聯合,我們也可以。事實上血族和蟲族內部也有分化,而我們也正在同這一部分分化出來的人合作,比如血族血脈的芙蓮,蟲族女王血脈的朱莉安,這樣的人還有,我想,種族已經不能區分敵我了,信仰纔是凝聚一切的關鍵。”
贏子瓔沉默半晌才低聲道:“我統治大秦已經做得很糟糕,要聯合所有種族,我怕自己做不到。”
唐諳取笑道:“你這個就是妄自菲薄了,你難道不知道,只要你一出現,所有人的膝蓋就忍不住想親吻地面,相信你自己的統御力,而且,我會幫你,讓你成爲最偉大的女王,開創前所未有的新時代。”
贏子瓔亦被唐諳逗笑道:“那些人裡,包含你嗎?”
“我現在的腿就有些發軟。”唐諳老實交代。
贏子瓔開懷一笑,纖纖食指戳着唐諳硬實的胸膛對其附耳道:“這就軟啦,那一會兒怎麼辦……”
這般明顯的粉色信號,唐諳只呆了那麼一秒,脣便追隨而去。
玉宇瓊璋,
愛恨迴腸,
不負江山,
不負紅顏,
方纔男兒無憾……
一晌貪歡是要付出代價的,被叉出相府的唐諳,此刻滿臉不爽:“又不是我一個人毀了趙大的書房,憑什麼只叫我一個人賠。”
來接唐諳的隨雲在看到陛下後,用腳指頭想都知道他家大帥做了何等驚天動地的大事,這種事,有能耐你在陛下面前說,保證拖出去槍斃五分鐘。
唐諳唸叨了幾句,正準備叫隨雲開車回大帥府,手機來了簡訊,子瓔的簡訊,讓他去太極紫宮參加朝會。
唐諳瞬間凝眉,大秦朝會他向來不怎麼參與,子瓔點名讓他去,其中利害還真不好說,但唐諳也不含糊,立馬讓隨雲驅車去太極紫宮。
大秦的朝會在臨淵殿,以往的朝會,嫌少滿員,而且君主也不是每日都會臨朝,君主不在,還有左右二相,大相不在,也有別的監會大臣,而今日,唐諳踏入大朝殿,能容納上千人的國會大廳竟是座無虛席。
侍監一聲:“大帥入朝!”
臨淵殿上各方位的全息視訓上都是唐諳的身影,清晰到唐諳臉上才冒出的鬍渣都一清二楚,更別說那身滿是褶紋的襯衣和軍褲,唐諳從大屏幕裡看到自己脖子上的吻痕,即便老臉窘到不行,還是強裝鎮靜把衣領豎起,衆目睽睽之下遮掩起來。
唐諳頂着各種非議落座,旁邊趙天化傾身過來,低聲道:“針對你的,小心應付。”
唐諳挑了挑眉,滿臉不屑,只不着痕跡瞅了眼上位王座上的贏子瓔,靜心不語。
早朝的議案早就排進了電腦裡,此刻大屏幕列出所有議案,放眼一觀,絕大部分都和天元大帥有關,並且還是紅色的重案。
一番調檔,朝會大監將關於大帥的彈劾案擺在了首位,並當場宣讀出來:“民政部、財政部、刑獄寺、公共安全部、教育部、禮部、涉外安全部七部聯合提議,針對天元大帥唐諳在職期間枉顧民意、驕橫跋扈、欺君擅權、結黨議政、引用奸佞、聚貨養奸、巧餙供詞、擅殺大臣、干涉外政、盜賣機要、貪贓泄密、禍淫天道……”
一通唸叨,聽得唐諳一愣一愣的,大秦統共十個部級部門,除了子瓔把持的軍工科研部,贏禛掌控的國家安全部以及自己手裡的軍部沒有要彈劾他這個天元大帥的本子,另外七個部門齊活了。
四十六條罪狀,條條不重複,還有理有據,足足三百多頁的狀書,比秦法典都厚。
唐諳一聲哼笑,一幫賣弄筆桿子的傢伙,他唐諳要是被這幫傢伙弄下去,他把名字倒着寫。